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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道
玉静宗布置的宴会十分高规格,尽管修仙界已经不再需要人间五谷,无需再追求饱腹之感,但凡是宴席总要觥筹交错一番。
各种灵兽仙果被制作成美味佳肴如流水一般摆盘上桌,倒不尽喝不完的灵泉酒酿装在精美的玉壶法器中,来往弟子华服美饰,盛大的宴席装载了各路许许多多来参宴的各派修士。
这是一场道侣大典,主角正是玉静宗的少宗主和她的道侣。
据说,这位少宗主的道侣是下界飞升的女子,因对玉静宗的少宗主有救命之恩,被玉静宗收入门下,后头便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如今便正式举行道侣大典,以昭告修仙界。
由于万须宗的地位,初七的位置自然而然在前头,与之相对的是三大宗门的最后一派屈月宗。
屈月宗来的是一宗之主梁月红,初七领着一众弟子先行过去谒拜,梁月红自然而然的摆手,语气亲切:“许久未见你师尊,可是又闭关了?”
说来这也是初七纳闷的地方,她以为祝湫今早会现身同她一起前来参宴,却没想这人是真的说消失就消失,这让她本来被稍微哄好的心情又变得不太好了,但现下是在外人面前,她代表的是一宗的门面,于是她很好地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扮演着合格的宗门嫡亲弟子:“谢过梁宗主关心,师尊前月同其他几位师叔伯共同闭关,纪宗主忙于宗门事务脱不开身,也因此才派小侄来贺宴。”她这番话既回了对方的问题,又解释了万须宗为何派自己作代表参宴的原因。
梁月红点头,万须宗运气倒是好,竟又收了一个这么聪慧圆滑的徒弟,据说此人虽修炼时间晚但进步神速,真是叫人羡慕了。
“那便祝万须宗的各位道友顺利进阶了,小道友也都入座吧。”
初七一干人又回了一礼,这才都到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她们面前便是举行道侣大典的祭台,祭台高耸,由层层玉阶堆砌而成,晶黄的玉阶流动着符文,在阳光之下猩红如同血色。高台之上正中央是青玉雕刻的炉鼎,上面插着三炷足足有成人手臂粗壮的两米高香,而四周,便都悬挂着大红色的喜绸。
初七百无聊赖的玩着酒盏,听着旁边的师弟妹聊着哪道菜是什么四阶云兽肉,哪盘果子是五阶的碧蓝果......兴致缺缺地想,多吃点,待会可就不兴这么开心地吃席了。
大概是吉时到了,泛泛钟声忽而响起,伴随的是玉静宗宗主威严的声音,说了几句开场话后,今日的主角终于登场。
十里红毯铺在脚下,台阶之下,一对穿着喜服的女子缓缓拾级而上,只是左边穿着的是玉静宗特有的紫色华裳,右边则是常见的大红色新娘喜服,罗裙层层叠叠,盖头随着轻轻摇晃,她们经受所有人的注目礼,终于停在了祭台的最高处。
修仙之人,不受常规束缚,但她们始终敬畏天地,敬这天道法则。
在监礼的指引之下,她们祭拜天地。
“新人对拜!”
随着这一声,红绸牵扯着的两个人相互转身,却在要对拜之时,一声厚重的雷声滚滚而来。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在这一刹那被雷云覆盖。
“轰隆!轰隆!”
雷声开始不绝于耳,呼啸的大风将大红色的喜绸吹的摇摇欲坠,初七早已撑开结界,护住了身后的人,对面的梁月红见此,多看了她几眼。
“是谁在这时候渡劫!”
不知是谁高喊,所有人都惊诧了起来,这里可是玉静宗的地盘,在别人家办喜事的时候渡劫,不是砸人家场子吗!但很快,她们就知道是谁了。
高耸的祭台之上,雷云正正好落在正中央的位置,不知何时,本该牵在新人手里的红绸落在了地上,与之相对的是,那位少宗主手中指着她的道侣的寒芒冷剑。
剑锋冷冽,握着它的人手很稳,面上也是一派冷静到残酷的神色。而被她指着的人,红色盖头之下看不清楚神色,但那静默而立的身影,一点也不看出慌张,两个人相互对峙着的模样,让所有人都震惊得安静了下来。
许久,新娘抬手,缓缓揭开了红盖头,一张恬然清秀的面盘展露在众人眼前。
“你决定要杀我了吗?”明明是该困惑惊诧的话,却被她说得那般轻缓叹息。
“是,我修的是无情道,你是我最后的劫,当日我放你离开,云弄,你不该留下来的。”
雷云聚成厚厚一团,不难看出这次雷劫的浩荡和艰难,就像云弄在等待这把剑的到来,这朵雷云,也在等年微逐的动作。
“如果,我不肯呢?”云弄盯着年微逐,透着一股倔强,她从人界飞升而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也因为不甘放弃,她追着年微逐到了玉静宗,这么多年,她勤勤恳恳修炼,甚至因为体质,她甘愿做她的炉鼎,助她一次又一次勘破境界,却没想到,最后年微逐要杀她以证道。
云弄早就知道,可她还是不甘心地走到了最后一步,她赌输了,但她也绝不放弃自己。
回应她的是年微逐终于划动的剑尖,波动的灵气直接捆住了云弄的身体。
台下有修士想阻止,可祭台玉阶的符文早就流动竖起了一座坚固的结界,玉静宗的阵法向来闻名于修仙界,一般人轻易破解不了。
一时无人可解救。
“小师姐,怎么办?就这么让她残忍杀害自己的道侣吗?”
“小师姐,什么道需要靠杀死爱人来进阶?”
“小师姐,她好可怜啊......”
身后的人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初七仍无言观望,因果变数,她窥探过一点机缘,不可轻易踏足。
“天机自有定数。”于是她轻声宽慰一句。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云弄身上的喜服如碎布般从身上脱落,身上的粗麻布衣和玉静宗的华裳是那样格格不入,却让一直强势的年微逐停滞住了身形。
有那么一秒钟,年微逐仿佛看到了那个初入修仙界,一身灰麻布衣也掩盖不了的轻盈灵秀的女子。
那时她被九阶凶兽击落悬崖,顺着瀑布被冲击到河岸边,醒来看到的便是,笑得露出一对虎牙的云弄,为了躲避凶兽的追击,对方背着她不停的改道。
彼时她的经脉断裂,丹田几乎丧失了灵力,直到,玉静宗的人找到了她们,也是那时,闭关的老祖突然出现,告诉她,云弄是天然的炉鼎,同她双修,她便可恢复境界,甚至突破元婴直至化神。
但这是有代价的,她必须杀了云弄才能度过天罚。
年微逐给过云弄机会,她明明告诉她,玉静宗不收凡人弟子,她却偏要留下来,证明凡人弟子,不比修仙界任何人差。
她留了下来,突阶破境,真的成了一名内门的嫡亲弟子,却也成了,她的炉鼎。
脑海里闪过的种种画面也不过瞬息,等她再回过神,眼前闪过一对熟悉的小虎牙,年微逐由怔愣转为清醒,却又由清醒再次恍惚。
那对尖尖的小虎牙真切的出现,同她一起出现的,是云弄的笑容,是过去一次次,展露在她面前的属于云弄的笑容。
鲜血涌现,从喉咙里咕噜咕噜不停冒了出来,云弄知道自己打不过即将一脚踏入化神期的年微逐,但是,她不会输,一把剑插进了她的胸膛,她有些畅快道:“年微逐,我的命,永远只属于我、自己”
年微逐呆呆地看着眼前不断吐血的女子,她呆滞着目光移向自己手中的剑,那里银光一片,没有任何颜色,可是为什么云弄的身上会有一把剑穿破她的身体。
年微逐已经听不到她在讲什么,她只知道,真到这一刻的时候,她竟然是后悔了,她在过去无数次设想过今日的到来,有踟蹰,有疑惑,却在那一句“修仙之人岂耽于儿女情长,化神飞升,勘破天道,才是正道”而一次次忽视了那点不舍。
她一点也不舍得云弄离开,也不想云弄死,可是云弄却在她面前自戕了:“ 不......”年逐微扔掉手中那把本命剑,扑了过去,想要抱住云弄却被一只手抵住,血色将她的衣服弄脏,她却不敢动。
“年微逐,你知道我在人界之时是做什么的吗?”云弄轻声问,而后又自答到:“你肯定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说完这句话,她开始念起了年微逐听不懂的咒语,不同于修仙界的语言,像某种遗落的方言。
年微逐呆滞着,她只能看着云弄的身形越来越僵硬,那对小虎牙在她的注视下逐渐变长,直到覆盖云弄的下唇。
她好像明白了云弄在干什么了,云弄把自己炼化成了一具僵尸。
那朵凝聚得仿佛要压下界的雷云终于降落了第一道天罚。
年微逐死死捆着变成小僵尸的云弄,一手将本命剑挥到头顶,抵住了第一道天罚。
修仙界有一句箴言,法则会平衡世间因果,躲过了逆天改命,躲不过,便一报还一报。
但并不是不可以钻空子。
年微逐在同云弄双修之时,她们的命数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融合中互相转化,云弄的炉鼎体质容纳了她所有的罪念,只要在雷劫之时,她亲自杀了云弄,那些罪念就会消失,法则也会放过她,她就能顺利渡过天罚,从此踏入修仙界少有的化神期,庇护宗门,让玉静宗再发扬壮大。
但云弄却把自己炼化成了僵尸,阴极而盛,她们只会招来更大的天罚,果然,第二道雷劫落下,她的本命剑断裂,年微逐吐出了一口鲜血。
远处突然飞来一道道身影,那是玉静宗隐世闭关多年的老祖和各位长老。
他们落入祭台中,共同祭出法器,抵挡浩荡的雷劫。
宾客已远远撤出祭台,看着仿佛被乌云吞噬的玉静宗,感到震惊。而底下那些胆小的弟子也早就跑地跑躲地躲了,只有那些内门弟子,纷纷撑起结界,护住脚下的这片土地。
雷劫浩荡,狂风卷啸,一道比一道更显天威的雷罚落下。
“小师姐,玉静宗究竟做了什么,天道要如此惩罚。”
“所以别学坏,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修炼才是正道”因果相循,一报还一报还有另一句话是一环扣一环,年微逐作为玉静宗共同培养出来的天才,付出和收获都不是一个人能承担的,法则最痛恨欺骗,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了。
而天道,作为法则具象化的代言人,同样不会喜欢。
不知何时,雷云散去,艳阳重挂天空,远远望去,那方祭台一片疮痍,大红喜绸散落,人影一道叠一道,鲜血蔓延从台阶边缘一滴一滴不断地滴落,又汇聚成溪缓慢流淌。
玉阶如血,同初七那时窥探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一只宝葫芦悄无声息的从祭台穿过流云,回到初七的袖子里。她弯起一点点眉眼,在血橙色透明的阳光里竟显出来一点诡谲。
她们落脚的位置是一座屋顶,初七的脚尖抵着屋脊,广袖垂落,仍是左手揣右手的姿势,在她旁边,是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水蓝色身影。
身后弟子自觉离得老远,离着几座屋顶不敢乱瞧。
“她没有说错,无情道也是修道的一种。”祝湫平静地望着玉静宗的方向,那里一片狼藉:“你知道,为何她要修无情道吗?”她侧过头,眸子轻眨,视线落在初七脸上。
“因为,那是离踏入天道最近也是最快的道。”祝湫转身靠近安静注视她的人,像上次一样托起她的脸:“天道无情,小七,你还记得你是什么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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