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婿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林默第一个冲出办公室。
　　刚上公交，邻桌同事发来消息：“林哥，你下班走了？电脑怎么都没关，急着去约会啊？哈哈哈，我帮你关机啦。”
　　说是约会，却也不假。文磊约了他一起吃晚饭，算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地点就定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小菜馆，工作日商场里的人不多，吃饭不用排队。林默挑了个靠窗的位子，看着行人三三两两成双成对地路过，不觉升起艳羡之情。
　　文磊终于到了，今天穿的裤子把臀部修饰得格外圆润，让人忍不住掐上一把。林默直勾勾地看着文磊，对方不回避，也盯着他的眼睛。最后，林默败下阵来，躲开文磊炽热的目光，忍住笑意看向窗外。一对情侣正手拉着手走过，其中短发打扮的那位，走近了才看清，竟也是个女生。
　　“哎快看，肯定是一对拉拉。”林默朝文磊挑了挑眉。
　　文磊扭头看去：“还好吧，两个女生拉手很正常，不一定就是吧。”
　　“要是换成两个男生就确定无疑了。不过……”林默嘿嘿一笑，“正常女生谁会打扮成这样子出门啊，这一看就是出来勾引女生的啊，哈哈……”
　　“嗯……也对。附近只有这么一个大商场，快成聚点儿了。”
　　“刚才那样的太明显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像我们这样的看着才没问题。”
　　文磊笑着点点头：“同事说我就是个土直男，我还挺开心的，不喜欢太张扬。”
　　说话间，男服务员把餐端了上来。此人二十出头，个子不高，皮肤白皙面容姣好。他面带笑意，眼睛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才离开。
　　文磊忙指着一盆菜说：“这榛蘑炖鸡我妈也会做，可好吃了，你快尝尝。”说着夹起一块裹满汤汁的深褐色鸡肉，放进林默碗里，“我会炖排骨，有空做给你尝尝。”
　　“好啊，自己在家做饭也挺好，我只会炒几个简单的菜。”
　　“我妈做的鱼也很好吃，我自己试过几次，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难道就是传说中‘妈妈的味道’吗？哈哈哈……只可惜我没这口福了。”
　　听到林默这么说，文磊炽热的目光突然黯淡下来，低头嘟囔了一句。
　　“什么？”林默只顾着吃饭，没察觉出异常。
　　“没什么……对了，你平时也健身吗？”
　　“办了一□□身房的年卡，偶尔去一次。你应该经常去吧，练得很专业。”
　　“我……还好吧，一周三练，健身两年多了，坚持最重要。”
　　“坚持太难了。”林默摸了摸自己的一整块儿腹肌，又看了看桌上丰盛的菜肴，“今天只能暂停我的减肥大业了。”
　　文磊被逗笑了：“没关系，胖乎乎的也挺好。我最近也懈怠了，前段时间下班就回家陪我妈，没时间去。”
　　“多陪陪老人也好。”林默叹气说，“真羡慕你能带老妈到处玩儿，我父母就不愿意出门。让他们来找我都不来。”
　　“刚开始，我妈也不愿意出门，总说太折腾了。后来，跟我姐一家出去玩儿了一次。之后再出门，她就不抗拒了。”
　　林默只闷声“嗯嗯”两声。
　　文磊继续说：“这几年，我休长假就带她出去玩儿。近的地方开车，远的坐高铁或者飞机。去过很多地方，西藏、云南……”
　　林默心不在焉地听着文磊的话，他不是不爱玩儿，只是独自一人懒得出门。他也很想一家人开着车，去草原，去海边，享受一下悠闲温馨的度假生活。可是……
　　“我出门经常只确定个大方向，没有太详细的计划。”文磊依旧滔滔不绝，“路上遇见什么好的地方，就停下来待两天，这样才能感受出行的惊喜。像那种特种兵式的旅游，走马观花似的，看一眼就走了，没啥意思……”
　　林默一时插不上话，只静静地听着。
　　文磊突然停下来：“你喜欢旅游吗？”
　　林默犹豫着：“我……还好吧，去的地方不多。”
　　“嗯，有空多出去转转，总在市里憋屈得慌。”
　　林默轻轻地点头。
　　酒足饭饱后，文磊去厕所了。留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林默忍不住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一条通知——金太郎：在忙什么？
　　林默脑子顿时“嗡”的一声：这名字眼熟……难道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金太郎——圈子里所谓的“名媛”？这人长得还可以，品位高，性格开朗，交友广泛，经常天南海北地飞。他也认识文磊，两人是什么关系？
　　看着文磊慢慢坐下，拿起手机，露出羞涩的笑容，林默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额……在跟谁……聊……”他鼓足勇气询问，发出来的声音却含糊不清。
　　片刻后，文磊才回过神来：“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了？”
　　林默低下头，只是淡淡回道：“没……没什么。”
　　文磊并没注意到林默的异常，伸了个懒腰：“咱们走吧。”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闲逛，遇见服装店文磊就要进去转一圈，文磊如数家珍地向林默介绍着不同品牌的特点。
　　林默只“嗯、啊”回应，渐渐露出疲累的样子，文磊察觉到异常：“是不是上班太累了，要不咱们早点回家……休息吧。”
　　林默还在装淡定：“没事，挑你的衣服吧。”
　　文磊安慰说：“不如今天就这样吧，早点回去……”
　　“那行。”林默突然有些不爽，“你把我送回去吧。”
　　“啊……”文磊刚想说什么，林默已经大步向前走去。
　　车缓缓停在小区大门口，林默说了句“拜拜”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只剩下文磊紧紧握着方向盘，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孤单落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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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默斜躺在床上，盯着光秃秃的天花板。他刚才明明很想留下，心里却较劲着。是生气？失望？还是自卑？害怕？他说不清楚。
　　如果当时文磊叫住他，哪怕只是喊一声，他或许就会义无反顾地回头了。可一切并没有发生，文磊就像之前那些走散的人一样，选择了沉默。
　　林默打开手机，翻出文磊的照片。远处是高高的墨绿色山丘，主角一身浅色衣服，背对镜头站在一片绚烂的花海中，他双手插兜，周身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
　　“嗡嗡！”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金太郎：在忙什么呢，帅哥？
　　林默愣住了，他印象里金太郎似乎把他拉黑了。
　　“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人家就想你了，不行吗？哈哈哈。”
　　“好吧。”林默隐隐感觉有些别扭，试探着问道，“你认识三饼吗？”
　　“当然认识啦！”对方发来一个坏笑的表情，“刚才还聊天呢。”
　　“你们很熟吗？”
　　“熟啊，知根知底的那种。”对方紧接着又发来一个坏笑的表情包。
　　林默的心凉了半截，他知道金太郎说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好奇，我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一次自驾游活动上认识的，他开车，我被安排在了副驾，聊了一路，就这么认识了。”
　　“哦。”林默心里抱怨：你们怎么认识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周末，又有人组织自驾游活动，我问他参不参加，结果他说没空。”
　　“在我再三追问下，他才跟我说，要带一个朋友出去玩儿。”
　　“我猜，那人应该就是你吧？”
　　林默心里生气，揶揄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说不定，人家养了很多鱼呢。”
　　片刻后，金太郎发来消息：“也对，看你俩最近互动挺频繁的，我还以为是你呢，他没邀请你吗？”
　　“并没有。”
　　“好吧，你肯定也喜欢三饼吧？”
　　“跟你有关系吗？”
　　“哈哈哈，这是生气了吗？人家不带你玩儿？”
　　“与你无关！”
　　“真生气了，哈哈哈，看来我猜对了。”
　　“你知道什么？”
　　“我啊，什么都可知道，我看人可准了。”
　　“拜托，我们才见过几面，你了解我什么？”
　　“见过几次面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性格。咱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在外面装得越像直男，内心越骚浪。哈哈，我说得对不对。”
　　林默不置可否，他自认不是一个保守的人，尤其是在熟人面前。
　　“我就不像你那样，喜欢就追，生气就骂。人家三饼也不像你那样扭扭捏捏，第一次见面，就同意和我睡一张床了。哈哈哈。”
　　看到这消息，林默顿觉五雷轰顶。果然啊，文磊竟也是这么随便的人。可是，那天他明明表现得很保守啊。
　　这时，文磊终于发来了消息：“我到家了，你好些了吗？”
　　林默赌气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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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夜辗转难眠，连文磊早上打来的电话也置之不理。下班前，马子宥把林默约了出来，依旧是那家火锅店。
　　侯成明首先开口问道：“老默，李清要结婚，他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婚礼？”
　　“结婚！”
　　这突然的消息把正在喝水的林默呛了个措手不及。
　　侯成明忙解释：“走个形式而已，男的叫贾少兴，是李清老家市区的一个小公务员，两人是通过家里安排的相亲认识的。我一看照片就觉得有点像，于是怂恿李清主动跟那人坦白。毕竟女生是弱势群体，男的再怎么样也会表现得大度。”
　　“啊？”林默惊讶地看着侯成明，没想到他人小鬼大，主意拿得这么准，“这要是搞砸了，李清不得骂死你啊。”
　　“他还得感谢我呢，光看照片就猜个八九不离十，见了本人更确定无疑了。”
　　“确实。”马子宥也帮腔道。
　　林默突然来了兴致：“给我看看照片。”
　　“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据说他男朋友就住李清家附近，两人真是有缘分。”侯成明边说边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拿给林默。
　　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高高瘦瘦的，眉眼间透着几分妩媚，乍一看好像某位大牌明星。
　　林默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相亲对象朱艳，他心里感叹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嘴上赞道：“看着跟李清很般配。”
　　侯成明认同地点点头：“双方家长都挺满意的，这不催着他俩快点儿结婚嘛。前几天贾少兴来找李清商量婚事了。”他突然压低声音，“李清说，这哥们跟她见了一面扭头就去找他男朋友了，还嘱咐李清，家里人如果问，就说住她家了。”
　　“哦……”林默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也来自小城市，知道那里的人保守到什么地步。贾少兴也算是品性善良了，没随便找个女生结婚。
　　他故作认真地问道：“李清……就没说什么？”
　　马子宥叹息一声：“能说什么呢？相互帮助，各求所需呗，我觉得这也算是一种感情吧。”
　　是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婚姻就是为了解决个人问题而产生的，只是每个人的需求不同罢了。婚姻双方和则家庭和睦，反之则家门不幸。
　　“对，就是各求所需。”侯成明说，“李清哪里会在意他去找谁。最开始，她还想找个能一起生小孩的，可是哪这么容易啊！贾少兴明确跟她说了，自己不喜欢孩子，不要小孩儿。我劝李清，问题解决一个是一个。孩子的事儿，大不了以后再说，至少还有我在呢。哈哈哈……”
　　林默送去一个白眼：“不过也是，形婚对象同样不好找，比找对象还难。牵扯上乱七八糟的关系，闹起来，双方都不好收场。”
　　马子宥嘴巴嚼着东西，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好在还有老乡这一层关系，他俩都会顾忌着家里，不会乱来。”
　　林默点点头，心里百般滋味，自己连个对象都还没有，没房没车，更别提结婚生孩子了。侯成明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工作挣钱，钱能解决他的大部分问题。
　　侯成明盯着林默，突然话锋一转：“老默，你家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林默疑惑地回道：“没有啊，怎么了？”
　　“文磊问我来着，说你昨天好像情绪很低落，消息也一直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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