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

　　“我们走吧。”

　　陆依萍一副想通的样子，书桓欢喜的笑道：“这样就对了，有什么事都等好好坐在屋子里再想也不迟，干干净净的，浑身舒展下来，想起事情来，脑子都清楚些。要不然，在这样的雨夜里，弄的自己浑身狼狈的，让人看见了，岂不是更加难堪吗？要是弄个病什么的，就更不好了。”

　　书桓最喜欢做乐于助人的事了，那股子热情比一般人都持续的长久，好像有些精力总是用不完似的，到处去拉新闻、跑街串巷的那些事，倒是没能让他对这些琐事感到厌恶。这点倒是和杜飞有着天壤地别，杜飞很少去关那些事不关己的事儿，除非自己特别感兴趣的。书桓在前面热心的领着路子：“我和杜飞住的公寓也不是很远，过了前面的那条巷子，转弯，再过几条街就是的。”

　　然后又热心的作自我介绍，再介绍杜飞：“我叫何书桓，他是杜飞，都是申报的记者。”又说着一些报社的事情，包括最近发生的一些好玩的新闻，娱乐啊、时局啊、民生啊…

　　杜飞在后面撇撇嘴，心想这个书桓真是话多的厉害。

　　陆依萍一直点头，不怎么说话，气氛也不是太好。她是在想着一会儿回去，怎么和妈交代，自己怎么这么失败啊！钱没讨到，还掏了一顿打。再一想，以后她们母女可怎么办啊？现在时局这么不好，工作也不好找，她们要怎么生活啊？想着，就身子一缩，冷的发颤。

　　书桓感觉到人家姑娘好像很冷的样子，刚想着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一伸手，这才想起刚怕杜飞冻着，已经脱了给杜飞披上了。

　　说到杜飞，书桓这才想起一直落在后面磨磨蹭蹭的那个身影，摇头晃脑的在看什么呢？走路天天都是慢悠悠的，永远落在自己的后面，也不知道跟着。眼睛近视算了，还喜欢东瞧瞧、西望望的，哪儿来的那么多好奇？有时候想想，这个杜飞是不是让人换了脑袋啊！书桓怕杜飞一会儿不看路，来个车什么的，就该出事儿了。看着后面那个单薄的身影，在这雨夜里，霓虹闪烁的繁华街道上，晃晃悠悠的时而低垂着脑袋，时而抬头仰望，表情懒懒散散的，因为近视的缘故吧，半眯着眼帘，一个人的模样，倒是显得有些可怜。

　　书桓忙停下步子，等着他的步子，无奈的笑道：“杜飞，你快点儿。大半夜看什么呢？”

　　“看夜景，不成啊？”

　　杜飞撇着嘴，这小子，看来也是个见色忘义的主儿，有了陆小姐，就忘了自己。

　　“成。怎么不成？”书桓往回走了几步，把杜飞披在身上的衣服紧了紧，笑道：“也不知道披好了，大半夜的，又刚淋了雨，小心又该冻着了。”

　　书桓去伸手搂杜飞的肩，让杜飞打开了些，加快了步子。

　　陆依萍也停下步子，回头去看着他们，只是木然无神的大眼睛里，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杜飞和书桓把落魄的依萍带回了他们的小公寓里，一路上，依萍都是表情木然的，没什么太多激动的情绪，这显然和在陆家大宅里见到的那个浑身长刺的女子是不同的。

　　无论，她那时表现的多么激烈、愤恨，可是离了那里，脱了那层长满刺的皮，她还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十八九岁的上海姑娘，也曾是大家的小姐，还没能挣脱那层脆弱。羽翼远远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会说出那些话，也只是一时气急了吧！但是，她也知道那些也不仅仅单纯的只是气话，那是她憋在肚子里多年的想法，是她长期压抑在心底的仇恨，那些念头就像无边的杂草纠结在心脏深处，缠绕着她无法呼吸。

　　为什么她们要受到那样的对待？被丢在那个破落的小屋子里，风风雨雨，多少年了？就连屋子都老了，一到下雨天，有些地方就会漏雨，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雨，又不知道会漏成什么样子。她能想象的出，穿着清贫、已经苍老的妇人慌慌张张的，手里拿着从角落里找来的盆啊，缸子的，满屋子串，看看那里还在漏雨。

　　想着，依萍就忍不住鼻子酸酸的，好容易才让自己没哭出来。说起委屈，她自己还好，她只是为妈妈感到不平，妈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吗？也是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啊！为什么那个人一点心都没有呢？难道就一点旧情也不念了吗？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又一想，当初从哈尔滨逃到上海时，要不是因为心萍，自己和妈根本就不会被带来上海，怕只会留在哈尔滨自生自灭吧！到现在，还有多少人留在哈尔滨？

　　又或许，这样算是一个了结，就算是新生活的开始吧！天无绝人之路，这诺大的上海，难道还容不下她们母女不成？

　　杜飞看着陆依萍，笑笑，把自己身上披的外套很绅士的给人家姑娘披上。

　　依萍压着嗓子，露出个勉强的笑：“谢谢你，杜飞。”

　　又回身，这回笑的自然了，道：“还有你，何书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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