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周围都是神经病

　　方形圆润的白瓷小碗里盛放着当季小菜，有春笋尖、豌豆、杏鲍菇，还有红香椿，一长条列在我眼前。

　　小菜干而不柴，带着食物原本的味道，咬下去满口留香，嘎嘎作响。

　　“文叔，您做的小菜可真好吃。”我发自内心地称赞。

　　文良笑了笑：“都是些时令蔬菜，反馈好的话，最迟明年就能推向市场。对了，你们也帮我提些建议？”

　　原来在沈逸的建议下，文良得到了百年食品——清朗集团的投资。清朗独有的食物锁鲜技术，使小菜得以长时间的储存，并快速占领了中国辅菜市场。

　　走的时候，文良硬是往我们怀里塞了两大袋。

　　精致的小菜瓶身上印着“一面缘”的商品名，右上方“清朗出品”几个大字，醒目张扬，靠下的位置还贴了张“新品试用”的标签。

　　“今天和你们聊天可真高兴！”文良笑眯眯站在店门口送我们，“妞啊，特别是你，以后也得经常来！你文叔这儿还有好多他的秘密，保准他以后都不敢欺负你。”

　　我站在店门口，抱着大袋子，一个劲得和他道谢。

　　倒不是我矫情，主要是跟着沈逸，吃了顿霸王餐不说，还又吃又拿，实在是过意不去。

　　到最后，我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再看沈逸，人已经走远，连忙一阵小跑，追了上去。

　　他腿长，步距也大，我在一旁跟着很辛苦。

　　本想让他走慢点，但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算了，毕竟是我衣食父母。

　　冷不丁，他侧脸向我：“汪宝宝，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可以把面钱给我。”

　　我一下子愣怔住，半晌才小声答：“嗯。等我以后赚到钱，会一起给你，和手机的一起。”
　　语气越说越心虚，脚步也缓下来。

　　夕阳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我落在他身后，看着陌生的巷口，长久以来的委屈、不安和烦躁一时间都涌上心头。

　　在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我先后经历了医院谣言，父母抛弃以及身无分文的贫穷。

　　而现在，我甚至因为一碗面钱，感受到此生最大的窘迫。

　　明明不想和沈逸有过密的接触，却还要放下尊严，强装坚强，假装不在乎。

　　我鼻头一酸，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哗地涌出来。

　　模糊的视线里，沈逸的身影，缓缓向我靠近。

　　他弯腰，手随意揽过我袋子，语气淡淡：“汪宝宝，很多事情，你接受的时候，并不需要有负担。这个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他们当下选择对你好，也只是因为你值得，和旁的什么人无关。”

　　明明他说话时，眼睛都没有看我，语气也算不上熨贴，但我多日以来的惶恐，就这样被莫名抚平了。

　　这个男人好像也没那么冷漠。

　　“明天五一放假，我们可以找个你熟悉的地方，看看能否记忆重建。”他刻意放慢步调，等我回答。

　　“好…你今天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手机可以定位。”

　　“喔，谢谢。下次不要了，我想有点隐私。”

　　“好。”他点头，嘴角上扬，露出难得的笑容。

　　*

　　走到巷口，我才知道沈逸只是想把东西放在车上，他并不打算马上回医院。

　　“我需要先回一趟家。”他解释。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假期嘛，不能和家里人过，总归要说一声的。

　　只是别像我一样耍无赖就行。

　　【这次可不可以不要再回剧组了？】
　　死死抱紧我爹的胳膊，边晃还边挤出几滴眼泪。

　　【好好好，不想去就别去了，我的小公主。】
　　我妈直接一个绷不住，当场就要老汪答应我。

　　慈父外加一个慈母，只能说，这二十多年里我没被养歪，多少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

　　我：“那我在车里等你。”
　　“不用，你一起反倒快一些。”

　　“那万一…”我把后半句咽了下去——万一你也亲人相见泪两行，我在场得多尴尬啊！

　　不过，显然他并没有把我的犹豫当回事，再次示意我跟上。

　　算了，去就去呗，谁尴尬谁还不一定呢。

　　“所以，这就是你家？这就是你说的附近学校？”我盯着乐福路78号的门牌，满脸不可思议。

　　倒不是我夸张，主要是因为小时候听了太多遍，条件反射。
　　毕竟，谁家门口没几个嗑瓜子唠嗑的人呢。

　　【你们知道伐，乐福路那边圈了一条街在建军区大院。】
　　【78号空军大院知道伐，老大的一片地嘞，全部新建了商品楼。】
　　【小区有影院，有学校，还有食堂。神仙日子哟！】
　　【那条街咱们小老百姓还是少去，谁知道碰到个什么官，出事了可不好办。】

　　“非本院人员，不得入内。”一道严厉的男声打断我的思绪。

　　站岗的武警拦住了我们。

　　呵，这家回得有够尴尬的。

　　我偷偷瞟了沈逸一眼，他倒是不紧不慢：“我去打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四月的乐福路，梧桐树翠绿一片，我站在树荫下，无聊数着院墙的砖块，远远瞧见一位身穿藏蓝色开襟上衣，烫着小卷发的时尚老太太朝我们走来。

　　说是老太太，其实也不过是年过半百的女人。

　　她脚步沉而稳，一双黑色亮面的珍珠平头皮鞋踩出“哐哐”声，带着点军人的气势。

　　然后，她停在距离沈逸一丈远的地方。
　　“小逸！”语气里带着点亲昵和宠爱。

　　沈逸转身注视她，恭敬喊了声：“刘芳阿姨。”

　　刘芳熟稔地抱住他，拍着他肩膀说：“你小子还是这么见外，以后得叫妈了。”

　　“刘参谋长好！”站岗的武警适时打断了他们的叙旧。

　　刘芳将视线转移，语气和善：“叶平同志，小小年纪别学他们叫参谋长。”

　　随后又指了指沈逸：“这是沈司令的儿子，你这回认熟了，下回可别再把人拦门外头。”

　　“是！” 答的是刘芳的问题，看得却是沈逸。

　　沈逸不在意，挥挥手，和刘芳一起踏进小区。

　　我跟在他们身后，漫不经心听着他们交谈，东拼西凑了解个大概。

　　刘芳，或者说温医生的妈妈，其实是沈逸的邻居。在沈逸读初中的时候，曾经受托照顾过他一段时间。说是照顾，也不过是添双筷子，住宿什么的还是各回各家。

　　老太太把沈逸当自己儿子疼，知道他们恋爱后就一直想让沈逸改口叫妈。

　　“小逸，你有空也和温宜说下，让她经常回家看看。”她显然并不知道两人已经分手，叹了口气，“你们两这各忙各的，哪里有时间相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刘姨我是过来人。”

　　她意有所指，瞟了我两眼。

　　我不悦，回瞪过去，视线定在沈逸身上，等他开口解释。

　　不反驳已经是我对老年人的尊重。

　　沈逸语气慎重：“刘姨，我和温宜都是成年人了。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希望您也能尊重我们。”

　　刘芳垂眸，不置可否，岔开话题：“你爸最近回海市，是有常驻的打算吗？”

　　“大概吧，他平时很少和我聊这些。”沈逸不紧不慢。

　　“应该还是希望你一起回京，毕竟那里才是你老家。”刘芳边说边望着天，“这天估计马上又得下雨。海市的梅雨季，你们北方人肯定很难习惯。”

　　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多数时候是刘芳在说，沈逸在必要时应上两句。

　　我听得百无聊赖，举目环顾四周。

　　整洁的四行车道旁，种着一排银杏树，正值花期。
　　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点缀在扇形的青绿树叶下，带着点少年人得勃勃生机和青涩情义。

　　放学的少女们，挽着胳膊，聊着时下最火的男女明星。

　　他们正是春心萌动的年龄，哪怕追星，也是极致得纯粹。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容不得半点含糊。

　　一个杏目娇俏的高个女孩，撒娇勾住身旁人胳膊：“媛媛，江卿琅的新综艺你看了吗？”

　　她边说边朝女孩攥紧的卡片，努了努嘴。

　　明星卡片上的男人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笑起来，桃花眼弯弯，脸颊带着梨涡，一副人畜无害的乖乖模样。

　　“你是说那个田园慢综吗？”叫媛媛的女孩咬牙切齿，“明明说好是慢综，结果第一天就整出个拉练五公里。江江身上本来就有旧伤，你说这坑爹的节目组到底是休闲，还是特训呢？一整个堪比特种兵作战。”

　　“呃…倒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看节目组只是想安排些农活，进行趣味比赛，毕竟有竞争才有看点嘛。不过，你家江江的表现真心圈粉，他完全不是传言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气公子。说实话，我因此都对他路转粉了。”

　　高个女生说话时，两眼放光，露出痴汉笑：“最新这期预告，你有看吗？他和汪贝怡分到一组，画面里的粉红泡泡，都快要闪瞎我的眼睛。我听说他还专门作曲，安慰空手而归的她。谁敢相信一颗20岁的真心，比钻石还珍贵呢？”

　　所以说，这CP粉永远不懂唯粉的心情，多少年了都一样。

　　她这边话音还未落，身边的朋友已经雷霆大作：“我们家江江才不会和这种女人搞在一起，都是炒作，懂不懂。汪贝怡她就是个蹭咖，哪里有热度就往哪里蹭。你数数，她参加什么节目不要和男艺人传出点绯闻，真的是又糊又绿茶。”

　　高个女孩还想辩解一二，但都被媛媛恶狠狠的眼神制止住。

　　汪贝怡？好熟悉的名字。

　　和我妹只差最后一个字，她叫“怡”，我妹则是“贝”。宝贝，宝贝，我爹这个男人做什么事都是直抒胸臆，取个名字简单又草率。

　　当然我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我妹，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她了。

　　她是那种从小就人见人爱的乖女孩，不像我总是叛逆，直到大学前都没去过学校。

　　2013年，我记得她才刚上高一，在海市最好的高中，保持着实验班全优的成绩。

　　十年过去，现在的她应该已经在Q大读博了吧。

　　像她说的那样，成为一个在科学进步上有所贡献的人。

　　我沉浸在思绪里，前面的沈逸突然停住脚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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