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落心

　　重逢后，黎洛连她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关在门外了。
　　他抬手叩门两下，无奈道，“听我解释下？没故意让你等两年。”
　　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无端地觉得好笑，但又心知若是显露一点笑意就真的近不了白珞的身了，只能尽力忍着。
　　“小姑娘，你真狠得下心来让我隔着门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门内依旧没声音。
　　他便倚着门，勾唇笑了下，自嘲道，“也是，两年了。”不爱了，不在意他了。
　　门开了，他险些跌入她怀中，好在稳住了身形，暗道她果然吃他卖惨。
　　他便垂眸看她，笑了，“我很想你，白珞。”
　　他鲜少叫她名姓的。
　　于是白珞与他对峙没一会儿便没出息地放人进屋了。
　　少年先不紧不慢去屏风后换了衣服，才出来和她解释。
　　摇着折扇，没个正经坐姿，却还不忘给她斟茶，眸光轻瞥过这一尘不染的房间，明白她仍是时常回来的，心中一软。
　　“我初次见这委托人便发现这委托不简单了，”怕把某位好胜心强的人惹怒，他还不忘解释道，“我冬日闲在家里时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所以我知道那个鬼魂是位擅阵法的前辈。”
　　“所以你知道我要处理这桩委托很麻烦，干脆在此一战去死？”白珞的语气硬邦邦的，眸中却染上了湿意，怕再说下去就哽咽了，便住了嘴。
　　“对不起。”见她如此，黎洛也顾不上解释自己的用意了，只得先道歉，“小姑娘，我以后不会再瞒你了。”
　　言说至此，他忽而笑了，手指微动，落契。
　　她抬眸。
　　少年额上闪过契印，红色的契印更衬他精致绝艳，浅云白衫，眼如天霞，唇似红日，专注地看过来时直教人怔在他的温柔漩涡中。
　　“结印落契了，我死也是你的人了。”
　　白珞脸上发烫，撇开目光，忍了忍还是抬手结了个一样的契，“生死相许。”
　　“好。”他笑。
　　现在看来她应该被哄好了些，黎洛这才一边煮茶一边继续说着那日的事：“天地要抹杀我，所以我不如真让它以为我死了。又想到混沌之处使者派来的东西入了我体内，干脆借那位鬼魂身上的天谴与之相抵。”
　　“除此之外，小姑娘，我当时本想和你说几句话让你安心的，但可惜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谴是何物？
　　作恶多端、罪孽深重的人顶多下无间地狱，所以白珞也不知该是怎样的人才会被下天谴。
　　那么更不用谈消天谴了。
　　天谴之力足以灭掉颜屿澈派来的东西化作的黑气，但也足够杀黎洛一回，甚至是让他身死魂散。
　　“你就没想过，如果你真死了呢？”
　　现在回想当时的场景，她依旧心里发慌，她被定身无法阻止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天雷到来，看着天谴消弭，看着他的死。
　　“不会。”
　　他的回答无比坚定，“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存在。”
　　白珞轻顿。
　　不待她再有什么反应，少年便起身了，拥了她满怀。
　　也罢，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好在他回来了，好在虚惊一场。

　　某日，姻缘司迎来了不速之客。
　　许落琦刚起床，便见白珞在自己大厅里无头苍蝇一般找着缘石，不由得头痛，揉了揉太阳穴，方才开口，“找谁的缘石呢？”
　　白珞眼都不抬，“月神也太不勤奋了，现在几时了，才起床？”
　　有人轻笑了声，许落琦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看过去时惊觉原是白珞拖家带口跑来了，不是特意来看她的。
　　“见谅，”黎洛冲许落琦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最近小姑娘被我惯得骄纵了些，说话也不客气。”
　　毕竟平白让人等了自己两年，这不得事事从妻么。
　　许落琦冷笑，到底是她先认识的白珞还是他黎洛先认识的啊？
　　看了眼他心口的蝴蝶胸针，暗叹自己这个朋友修无情道和谈恋爱真是两不误，才违心道，“没有的事，她一直这样。”
　　等等，话说现在黎洛算人了，为什么白珞还能一边修无情道一边和他谈情说爱啊？
　　这哪公平？
　　许落琦合眸，随后凭空一抓，手中赫然是白珞的缘石，依然没有红线缠绕，也依然无法在姻缘司找到黎洛的缘石。
　　合着黎洛他还不完全算人呢？
　　只是免了天地的抹杀？
　　许落琦疑惑地将缘石给两人看。
　　“小姑娘，瞧也瞧过了，这下放心了吧？”黎洛颇有些无奈，自家道侣为保万无一失总浪费时间看那些以情入道的功法，他这才想着带人来验证一下。
　　“黎洛，你怎么猜到的？”
　　“我聪明。”
　　“……”
　　眼见着白珞直接无视自己，许落琦愤而把两人赶出了姻缘司，并放话“白珞你再拖家带口来姻缘司就滚回你的空间永远别来了”。
　　两人站在姻缘司门外，对视几秒后，一齐笑了。

　　后来的日子嘛，细水流长，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因为黎洛不会再冬天身体发冷了，两人时常一起斩妖除魔一起为妖魔找转世的爱人。
　　尤记某次黎洛又心血来潮换了身衣裳恃美行凶。
　　白珞到后院来找人，便见少年长发披下，只在侧边扎了小辫，红色发带垂着，他耳上挂着银色流苏，外衫也是大红色的，穿在身上松松散散的，锁骨微露。
　　他靠着椅背，折扇开开合合，慵懒随意，却又带着点笑意，相貌诡丽妖冶，蛊得人愿为其倾天下。
　　“怎么不弹琴了？”从前她来找他时，黎洛要么在抚琴要么在喝茶来着。
　　闻言，他抬眸看她，那眼神直看得白珞有些心虚，但心虚了会儿又纳闷自己做了什么惹他这般反常，偏又不像生气的样子。
　　少年瘫回椅上，似笑非笑，“小姑娘，哄都不带哄的么？”
　　因为这人长得太好看了，听他语气又好像是自己的错，于是白珞莫名其妙被他使唤着做了一堆事，又是拿糕点又是端茶递水扇风的。
　　到最后旁敲侧击地问询了一番才得知原是因为昨天打断了黎洛弹琴便拉着他去处理姻书了。
　　少年言之凿凿：“琴曲没弹完，我心情当然不好了。”
　　“昨天的事你今天还计较着？”白珞反驳。
　　“因为昨天你回来倒头就睡啊，理都不带理人的，我没找到时间算账。”少年托腮垂眸，看起来可怜极了。
　　白珞被说服了。
　　愣是让白珞听他弹了一下午的曲。
　　虽然说她没觉得自己吃亏了，漂亮少年穿得这么好看来献曲旁人想看都看不到，但说实话，白珞有时候也会怀念从前一逢雪日便一副易碎模样的病弱美人。
　　这事被黎洛知道后，她在雪日清晨也起不来床了，总躺在黎洛怀里“冬眠”。
　　除此之外，白珞有段时间卯足了劲儿学琴，但依旧起色不大，干脆天天叫黎洛扮演琴师抚琴。
　　他也乐得凭此引诱少女主动越界亲他。
　　毕竟一个长得尤其漂亮的人为你弹奏琴曲，恐怕谁都把持不住。
　　再就是，射箭一事上黎洛略胜一筹，但在对弈时总是厮杀半天后白珞取胜。
　　也算是打平了？
　　粼杏每逢中秋总来送桂花酒感谢白珞，许落琦也只嘴上说着不让黎洛踏足姻缘司，但实际上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那颜屿澈也再未插手两人的事了。

　　时逢早春，少年在案台上支着下颌犯了春困，白珞进来时觉得有点好笑，给他披了件外衫，随后将他常看的那本书收好。
　　却意外看见书中夹着的纸。
　　纸上字迹熟悉。

　　我见世间应如是：
　　洛水依依
　　和你

　　风起惊鸿雁，字落心间。
　　记忆回到初遇之时。
　　——“你说你叫黎珞？”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少读离别诗，太过伤感了，不像你。”
　　所以此后，他便是洛水依依的洛了。
　　也是白珞的道侣，是白珞割舍不下的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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