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7章浸猪笼的妇人
夏日的清晨,一群人扛着个猪笼,里面装着位年轻妇人,气势汹汹地往河边走。
到了河边,众人把猪笼放在地上,里面的妇人面如死灰。
“不守妇德,与人私通!”族长念出妇人的罪状。
“妾是冤枉的...”妇人绝望地自语。
她在树上假寐,听到声响,睁开眼,朝声音处望去。
“下水!”一声令下,四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扛着猪笼往河里扔。
“咚!”猪笼扎进水里,很快沉了下去。
她暗道不好,乘风飞去。
见猪笼沉下去,族长挥手,带人离开。
“谁呀?”鲤鱼正在水底歇息,被声响吓醒。“一大早,这么缺德!”
待他见到水里的妇人,大惊失色。“杀人啦!”
“咕噜咕噜!”妇人被绑住手脚,在笼里无法挣扎,一下子喝了许多水,无法呼吸。
她散出许多花瓣,把猪笼从水里拖起来,放到河边。
笼子里的妇人已晕过去,她用手刀劈开笼子,解开妇人手脚的麻绳。
“小茶花,她喝了太多水,要把水取出来。”鲤鱼游到河边,给她出主意。
她犯愁,灵光一闪,唤出花瓣,驭使花瓣从妇人的鼻腔进入身体内部。一阵施法,花瓣从鼻腔里出来,化为空气消失,妇人忽然呕吐起来,吐出了腹中多余的水。
妇人缓缓睁开眼“咳咳咳!”眼里尽是悲怆。
她见人已无碍,起身离开。
妇人双手撑着地面,缓缓起身,跟在她身后。“可是小姐救的妾身?”
“是的。”她停下脚步,回过身。“你叫什么?”
妇人犹犹豫豫。“妾身...妾身是吴家的媳妇...称妾身为吴氏即可...”说到最后,愈发小声,眼泪从眼角留下。
她撕下衣袖的布,递给她。“给。”
妇人见她撕布的动作,惊得愣住。“使不得...”
她把布塞到她手里。
妇人拿起手上的布,手感细滑。“小姐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舍不得用这布擦泪,但全身湿漉漉,只好用手随意抹掉眼泪。
她不在意,又从衣袖撕下一块布,替妇人擦干脸。
妇人惶恐地后退,退一步,她前进一步。
“好了。”她看着妇人干净苍白的脸说道。
妇人欲跪下,她拦住。
阳光从东边升起,第一缕光照到河面,波光粼粼。
“要吃果子吗?”她问。
妇人茫然地点头。
她带着妇人到土地庙,进庙里,准备从供桌上拿果子和点心。
妇人骇然,颤颤巍巍地制止她。“小姐,使不得!”还拉着她跪下,朝土地神的石像跪拜。振振有词。“土地公公,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姐是无心之举,莫怪罪。”说着,朝石像磕了几个响头。
“果子和点心都是我的。”她挠挠头。
“小姐,莫乱说。”妇人慌张地再磕几个头。“大人不记小人过,此非小姐本意,莫怪罪。”
见妇人不信,她指着石床。“我睡在此处。”
妇人又要磕头,她制止。“你看,”她拿起供桌上的点心吃起来。“无事。”
妇人心想造孽,善良的小姐要被天罚。
“石像旁有个木雕,与我可一样?”她指着石像旁的少女木雕。
妇人半信半疑地看过去,石像旁的小木雕,竟与小姐一模一样!
“小姐...是...”妇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总不能有人敢把自己的雕像与土地神放在一起。
她展露笑颜。
“小...不不不...土地神...”妇人仓皇地弯下膝盖,她拉住妇人的手腕,摇摇头。
“你膝盖伤得重,再跪,可要废了。”她说道。
妇人诧异,眼泪盈满眼眶。“信女不跪...”妇人站好,拿手摸摸眼角的泪水。
她带妇人到庙里的石床上,让她坐着,自己则去寻了几样药草,揉碎。
妇人把衣裙掀到膝盖以上,露出大大小小的伤痕。
她把药草敷到伤口上,妇人抿紧双唇,身体微微发抖。
敷完,她帮妇人拉好裙摆。“你且在此处休息。”
妇人点点头。
她走出庙,跳到树上,倚着树干,听着蝉鸣鸟叫。
腿上的伤痛得到缓解,妇人却还是控制不住泪水,滴滴掉落,浸湿了前襟。
夏风徐徐,小麻雀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
“神...”妇人走出庙门,见到她躺在树上,绿光萦绕。
她往下看,妇人倚着大树坐下。
“可要果子?”她手上拿着小麻雀叼来的小果子,问道。
妇人擦干眼泪,摇摇头。
她咬了口果子,清甜可口。
伴随绿叶的清香,妇人讲起了自身的遭遇。
妇人的娘家是隔壁县的贫民,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勉强养活一家七口。她自小便被村里人夸,长到豆蔻年华,更是惹得十里开外的小伙子眼馋。到了嫁娶的年纪,络绎不绝的媒婆踏破了家里的门槛。父亲从一堆媒婆中,选了邻县的吴家。
吴家世代经商,吴老有儿,为秀才。媒婆把吴家夸得天花乱坠,说吴家子弟是人中龙凤。她若嫁入吴家,无宜是乌鸦变凤凰。吴家给的彩礼,够他们家吃上一年。父母之命,不得不从,因此,她嫁入吴家。
她的夫婿,虽为秀才,吃喝嫖赌却样样齐全。结婚一年,她一直未有身孕。吴家主母以为是她身体有恙,便安排了一碗又一碗的药水,悉数进了她的口。只是,又一年,她的肚子还没消息,吴家人的脸色便冷了下去。
一日,她的夫君被人抬着从外回来。大夫诊完,拉着吴家主母在一旁耳语。主母的脸色变了又变。
从那以后,吴家的人待她好了许多。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吴家主母说,夫君身体不佳,恐难有子嗣。
她松口气。不是她的缘故。
吴家主母继续道,我知你心善,可否借他人生子?
她当天荒夜谈,果断拒绝。
吴家主母面露讥笑。
几日后,娘家传来消息,父亲外出被撞倒,昏迷不醒。家中无多余银钱请大夫,她急得哭出来。
吴家主母拿着一袋银钱过来,说,只要她答应,这些银钱皆归她。
她只觉得全身发冷,好半会儿,才颤抖着答应。
有了银钱,母亲请了大夫,没多久,父亲醒来。
吴家安排一个面生的男子,与她同房。一月后,她被诊出有孕。与她同房过的男子被送走,她被吴家照顾得仔细妥帖,连她那夜夜流连烟花之地的夫君也归家陪着她。十月怀胎,一朝诞下,是男孩。吴家欣喜若狂。她仅见了孩子一面,便被关在了房间。
孩子一岁时,吴家说她与人私通。
私通的人出来指认她,说她勾引在前。
“妾身何来私通?是他们...”妇人说着,留下两行清泪。
她捡起片落叶,施法变成张手帕。
“给你。”手帕随风缓缓落到妇人的跟前。
妇人接住,轻轻拭去泪水。“多...谢...”
“你的孩子...”她刚提起,妇人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流出来。
“妾身的孩儿...”妇人那手帕掩面。“可怜的孩儿,他才一岁...”吴家仅一孙儿,自然不会亏待。只是,自孩子出生匆匆见了一面,她便无法再见。除了房间,再次出到外面,便要浸猪笼。
“明明是他们要妾身...”妇人悲痛难耐。
她放下手中的果子,看向天空,太阳隐入云层,天灰蒙蒙。
妇人哭哭停停,她安静地坐在树上。
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她用花瓣积成一把伞,撑在妇人的头顶。
“滴答!滴答!”雨滴落在周围的树叶,草叶上,发出声响。妇人从悲伤中抽神,看着掉落的雨水,直接落在她的周围。
妇人抬头,见到头顶鲜艳的花瓣雨伞,一瞬间脑袋空白。“神...谢...谢...”
她摇摇头。“雨水不会落到你身上,你想待多久就多久。”
妇人听了这话,鼻子抽动,又哭了起来。
妇人哭了很久,哭到晚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她从树上下来,施法把妇人抬回庙里。
翌日清晨,她外出采果,归来时,妇人已离去。
她喊来小麻雀,小麻雀们叽叽喳喳地围着,说妇人一醒,便匆匆下了山。
好吧。她咬了口果子,坐到床上。昨夜的小雨下了一晚,路上湿滑,但愿妇人安然下山。
夏日辞去,迎来秋日。
她坐在秋千上飘来荡去,看着远方的美景。
前几日,如垣带着长绳和蹬板上山。
她觉着神奇。如垣说,给你做一件好玩的物件。语毕,他便上手鼓捣,没多会,做成个简单的秋千。
她坐上秋千,如垣在后面推,乘风飘扬,她荡出去。
“好好玩!”她欣喜道。
如垣心满意足地看着她。
过了些时日,她荡着秋千。
“神!”身后传来妇人的声音。
她随着秋千飘回来,拿脚撑住地面,往后看,妇人的眼里有神采。
“妾身帮您。”妇人走进,握住秋千两旁的绳子。
“谢谢。”她回头,笑得露出贝齿。
“不...必...”妇人脸庞微红,轻轻一推,把秋千推出去。
她飘扬在半空中,感受着微风的轻抚。
妇人身上有一股油烟味,脸庞不似之前的苍白,变成健康的小麦色。
她侧头,看见握住妇人绳索的手粗糙有力,轻轻一推,便把秋千推出去。
妇人说,下山后,她回了娘家。本以为,娘家人会不要她这个女儿。那天,她等到了傍晚,才偷偷回到村里,站在村口,迟迟不敢走近。再三犹豫,她还是放弃,想着去远方寻一隐秘处了度余生。她转身欲走,父亲扛着锄头从外归来,恰好碰见她。
“幺女?”父亲试探着问道。
她不做声。
父亲扔下锄头,快步上前。
“真是幺女!”父亲激动地想抱住她,又不敢,只好望着她。“我们回家!”
她跟着父亲回了娘家。
家中的母亲见到她出现,欣喜地跑掉了草鞋。自听到她与人私通的消息,母亲和父亲一日又一日地往吴家跑。吴家本就不待见她的娘家人,直接给他们吃了闭门羹,留下句,少夫人随奸夫私奔,不知所踪。
父母亲听到这个消息,自是不相信,多方找人打听她的消息。有心善的下人,悄悄告诉他们,她已被浸猪笼。
“回来就好...”母亲抱着她泪水涟涟。
父亲在一旁,默默抹泪。
父母亲不嫌弃她,让她在家中住。
“可...君儿不在...”她的眼眶泛红。
“活着便有机会...”父亲长叹一口气。
“神,妾身寻了份厨娘的工作。”妇人面露微笑。“父亲说得在理,活着便有机会。”
她的裙摆在空中飘扬。
妇人离去,过了几日,如垣上山。
如垣说,前些日子,有一女子鸣冤,诉他所辖内的吴家动私刑,置她于死地。
她想起那位年轻的妇人。“她可是这般高?”她比划着妇人的身高。
如垣讶异道。“当是。”
她把妇人的面部特征描述出来,与如垣所说的女子一一对应上。
“我把她从河里救起。”她见他探寻的目光,如实说道。
微风徐徐,她把自己所见所闻,仔细地说与他听。
他边听,边皱眉。
临近下山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赠予她。
“真好看!”她接过玉佩,细细察看,夕阳的光落在玉佩上,绽放出耀眼的光晕。
秋末,妇人背着个小孩上山,手上挎着个篮子。
山里许久未来过小孩,自妇人上山,便有小动物跟在身后。
“叽叽喳喳!!!”一只小麻雀飞来通风报信。
“知晓了。”她从树上跳下。
妇人刚出现在庙前,便见到她站在大树旁,巧笑嫣然。
“娘...”小孩怯生生地从妇人的后背伸出头来,见到不远处的少女,绿光萦绕。
“神,这是妾身的孩子。”妇人走近。
她朝小孩眨眨眼,小孩“咯咯咯!”地笑起来,煞是可爱。
见妇人背着孩子,她带着他们进庙,坐到石床上。
“咯咯咯!!!”真是开朗的小孩,虽还在牙牙学语,笑声却源源不断。
妇人欣慰地看着孩子。
自上次归家,她做着厨娘的工作。工作累,却挡不住想孩子的念头。夜里,辗转难眠,泪洒枕头。父母亲看出她的伤心,鼓励她去报官。可吴家家大业大,她担心给家里带来灾祸。可要是不报官,她如何才得以见到孩子?
思前想后,在一个秋意浓的早晨,她上县衙敲响锣鼓。锣鼓声响,遇到的是一名年轻的县令。陈述完一切后,当日,县令大人让她回家等候。她心灰意冷,以为无望。
没想到,几日后,县衙来人,传她上庭,吴家一家早已被羁押在旁。她一时弄不清状况,县令大人问什么,她答什么。
“吴家一家,意图谋害林氏女,罪无可赦,即日收监,静候天命。”最后,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吴齐尚年幼,应交由林氏女抚养。”
她恍然想起,自己已被吴家儿郎休掉。好在,天公有眼,恶人有恶报,君儿还归了她。
“多谢”妇人眼里带着幸福的光芒。
“你该谢谢的是自己。”她从供桌上拿来果子。“给。”
妇人不肯收下。
“神给你们的。”她把果子放进篮子。
妇人连连道谢。
“神。”小孩牙牙学语,脆脆地说了句。
她笑得弯起了眼睛。
妇人先是吃惊,随后笑开。
离别时,她朝他们摆手。
妇人背着小孩,慢慢地走着。
花香袭来,小孩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咯咯咯”地笑着。
妇人循着花香,看向大树,什么也没有。神,或许去他处了。
看着妇人下山的背影,她倚在大树上,轻轻地问道。“树爷爷,她是不是见不到我?”
大树不做声,轻轻地摇晃着树枝。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