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于深海

　　他佯装镇定将左手缓缓抽出放到了身后，有些不自在的将脸别到一旁，只希望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将他认出，至于搭讪调戏这种事，在这个交际会很常见，不是吗？威尔森在心里默默地说服着自己，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平静。

　　威尔森轻微地咳嗽了两下，想趁机借病溜走。

　　“伊莱亚斯，我突然感觉身体有点不.....”

　　“您就是和伊莱亚斯一起成功捕捉人鱼的威尔森上尉吗？”

　　像是提前察觉到了威尔森的想法，布兰温直接脱口而出将威尔森的话打断，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伸出修长的右手，恰好拦住威尔森的去路，意味深长的勾着嘴角说了句“交个朋友如何？”

　　对方的主动令威尔森措不及防，他瞳孔骤缩，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耳廓瞬间通红，好像那只手拦住的不止是他的去路，还有他的退路。他如同被钉住一般，无法前进却也不想后退。

　　他看着拦住他去路的那只手，又将视线缓缓地移到了手的主人身上，那张看起来十分绅士和善的面容，狭长的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温柔如风，可直觉告诉他，对方绝非善类。

　　威尔森喉结微微滚动，吞咽了口唾液，犹豫而又缓慢地伸出左手缓缓地握了上去，眼神躲闪的回了句“嗯。”

　　气氛在霎时间凝固住，伊莱亚斯也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曾经连死亡都不畏惧的威尔森，现在见了布兰温却如老鼠见了猫一般畏手畏脚。

　　而布兰温站在威尔森身旁，嘴角带着盈盈的笑意，银色的碎发随意的散落多了几分随和的意味。但那双狭长的眼睛之下波涛汹涌，带着对猎物势在必得的欲望，恰好周围黑暗的环境掩盖，粉色的灯光偶尔晃过，只需轻轻一瞥，便足已让小姑娘意乱情迷。

　　“既然这么巧，不如到我隔壁的包间坐上一会儿？”布兰温兴致十足，薄唇勾着笑说。

　　伊莱亚斯默不做声，他刚好也有些事要问布兰温。

　　而威尔森呢，此刻还想着如何委婉地拒绝能够不会驳对方面子。

　　当然了，布兰温可是个行动派，他永远相信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不等威尔森反应，他便推着伊莱亚斯，顺手搂着威尔森往包间走去。

　　等威尔森反应过来想到要找什么借口逃脱的时候，而那扇与他正对的门正在缓缓打开，烘托氛围的暖色灯光从包间内照射出来，光怪陆离的打在威尔森的脸上，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五味杂陈。

　　趋利避害的本能从他的灵魂深处迸发，心底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告诉着他，他要走了，他必须要走了！无论这个男人有没有认出他，他都不能和这个男人沾上一点关系，身为男人的自尊，他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那个荒谬的夜晚。

　　威尔森暗自后退了半步，当他准备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捞了回来。

　　一种触电的感觉顺着脊骨布满全身，他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大胆，不等他挣扎，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入了威尔森耳中，在他心底激起千层浪。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威尔森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这个包间的，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坐在包间的角落举着一杯饮料发呆，而那种烟味，掺杂着佛手柑的气味萦绕在他鼻尖久久难消。他知道，这是布兰温的味道。如布兰温本人一般，强势霸道。

　　如果说，在担心被布兰温认出之前，威尔森面对他是一种慌乱的心态，但是从那句话落地之后，威尔森紧绷的神经也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姿态放松下来，既然纠缠不断，不如就找个机会与布兰温说清楚，大家聚是偶然，散也是情理之中。

　　他喝着手中的饮料，辛甜的味道顺着食管下滑刺激着他的味蕾，苦涩的后调在他口中久久不能消散。凌乱的记忆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从记忆的角落不断浮现，愈发不可收拾。

　　包间中的音乐他无心欣赏，而那晚沉重的喘息声却在他耳边久久不能停息，反抗换来一次又一次更加粗鲁的对待，求饶换来的只是对方温和的抚摸与调侃，一次次餍足的喟叹在他耳边敲击着他男人的尊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受控制的溢出，一抹恨意从他心底萌生，如藤蔓顺着那一声声的喘息与求饶不断攀爬，像是得到了雨水的滋养有一种势不可挡野蛮生长的姿势，良久，他恍然，原来是泪。

　　而包间的另一边。

　　“听说你们捕捉了人鱼？”布兰温慵懒地依在沙发靠背上，微眯着眼睛看向前方，不紧不慢地询问，仿佛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嗯。”

　　“什么样？”

　　“一条黑色的小丑鱼。”伊莱亚斯又回想了一下，再次确定那是一条黑色的小丑鱼。

　　“小丑鱼？有多丑？”布兰温嗤笑一声。

　　伊莱亚斯低下头认真的思考，好像真的是在找什么比较贴合的单词，最后斟酌地说了一句。

　　“惊为天人。”

　　打趣了几句后，伊莱亚斯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拿出了一张照片。

　　那张在沉船中发现的双人照。

　　包间内幽暗，仅有装饰性的灯光打在四周。黑暗的环境，幽闭的空间，暧昧的灯光，更容易调情，不是吗？显然这里不适合谈如此正式的事情，更别说看清这张照片上的人。

　　但照片上的那两个对布兰温来说太过于熟悉，或者说永生难忘，他只需一瞥，心中便已了然，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目光微沉，薄唇紧闭，仅仅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本云淡风轻的样子。

　　伊莱亚斯盯着他，不放过布兰温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动，似乎想要从布兰温的脸上读出什么，或许是包间幽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又或者是布兰温伪装的过于好，他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布兰温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香烟，接着又从上衣内部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打火机的表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人鱼，人鱼手中抱着一颗珍珠暗自神伤，他慢慢地滑动滚轮，一簇蓝色的火焰从珍珠中冒出，接着他抽出一根香烟，凑上去，一点猩红带着飘渺的烟气在这个密闭幽暗的空间里异常扎眼。

　　心底的疑问如同这个猩红的火星，在伊莱亚斯的心理挥之不去，耿耿于怀。

　　“在哪里找到的？”布兰温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眯起的眼睛如一潭死水。

　　“海底。”伊莱亚斯没有说那个古怪的船号，因为自从他失忆后问过布兰温以前的事，布兰温对此闭口不谈，那个时候他总会说，以后你会知道。

　　布兰温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地突出一个烟圈，看着烟圈不断地扩大，随后消散，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什么时候有兴趣拿别人照片了？”

　　语气轻松仿佛再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甚至都没有再施舍给照片一个眼神，那张照片好像随着这个烟圈一起消散。

　　“照片上的那个人，你没发现吗？”伊莱亚斯不可置信的问着。

　　“巧合”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伊莱亚斯不死心地说着。

　　“但是，会有两个相似的人，不是吗？”布兰温轻松反问。

　　伊莱亚斯一时语塞。

　　他难以言喻，他今年才24岁，照片上的那个男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可是那是一艘已经沉寂多年的沉船，照片上的那个人与他至少相隔百年，理智与逻辑告诉他，那个人仅仅是与他相似。

　　但是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布兰温对他失忆之前的事闭口不提，原本他对之前的事毫不在意，可自从看了那张照片，他一直耿耿于怀，他想既然在布兰温这里得不到答案，那么他应该去看看那条人鱼了。

　　“我先走了。”

　　伊莱亚斯看了眼威尔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着了。

　　布兰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即笑道“我送他回去。”

　　威尔森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越来越冷，一股冷气在他身上直吹，他的头脑昏昏沉沉，眼皮如有千斤重睁不开，冰凉的液体在他身上游走，让他又想起了上次的海底任务。

　　“找了你好久。”一道熟悉低沉的声音透过他的耳膜，卷入了他的梦境，将他从深海拉回，重新又回到了那个不堪的夜晚，吓得他立马睁开了双眼。

　　威尔森醒了，但又觉得自己没醒。

　　因为他看到布兰温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跪坐于他的腰上，在别人看来，布兰德的笑和往常并无二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威尔森就读出了他别有意味的感觉。

　　现实与梦境的交织重合让他一时恍惚，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银白色的头发落在他身上，布兰温弯起眼睛，勾唇笑着，如一只深夜的精灵勾引威尔森进入未知的禁地。

　　布兰温眼瞳中倒影着威尔森的影子，影子中的威尔森像一只迷路的羔羊不知去路，又如一件供品等待神明的掠夺。

　　“还要再睡会儿吗？”布兰温贴心的提问，伴随而来的是金属相扣的咔嚓声。

　　金属零件之间的碰撞声让威尔森彻底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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