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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诺丹妮尔在费莱赫托从澳阔隆迪回来的第二天就把小儿子从放松的休假状态中拎了出来,正式宣布他的假期到此结束。玩得尽兴后,费莱赫托也没啥意见,收拾收拾包袱就骑着图尔卡娜一路奔向提力安城的另一头。早在误入曼督斯殿堂的前一年,费莱赫托就已经完成了宫廷学校的初级课程,和阿姆巴茹萨双子前后脚毕业。费雅纳罗在知晓了幼子的志向后,立刻敲定了费莱赫托自二十岁到五十岁的三十年成长计划,简称为拉姆贝英葛墨全托班。
正式加入语言大师公会固然需要漫长而严格的审核,可给诺多学者们当学徒就没那么复杂了。在建立拉姆贝英葛墨之初,费雅纳罗便向同胞们传授了腾格瓦字母系统,那是这位诺多族的天才尚处于青年俊彦时期的壮举,随着年纪增长,费雅纳罗的兴趣转向奥力的技艺,他投入未来的岳父马赫坦门下,将腾格瓦字母的完善推进工作交到前辈儒米尔大贤者手中。儒米尔作为萨拉提字母的发明者,对年轻后辈的革新性突破自然报以十二分的欣赏,在费雅纳罗邀请其加入拉姆贝英葛墨时欣然应允,成为公会的元老级人物。
原本以费莱赫托的年纪,做学徒恐怕都比较勉强,可谁让他是费雅纳罗的儿子呢?如今拉姆贝英葛墨的成员即便不是费雅纳罗的追随者、仰慕者,至少也在相当程度上认可费雅纳罗的天赋与语言学贡献,自然而然地对费莱赫托的到来充满好奇。费莱赫托出生晚,不像玛卡劳瑞年少时一般能够得到老父亲手把手的名师指导,费雅纳罗的工坊实在需要两个库茹芬威一道连轴转。大库茹芬威想了又想,于是给忘年交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第二天就收到了儒米尔的回信,大贤者表示完全不介意在编纂《创世录》之余,多带几个年轻的小学徒。
在前往拉姆贝英葛墨的前两天夜里,费雅纳罗把费莱赫托叫到他在王宫中的工作室。那原本是一处宽阔的宫室,在随着芬威安们的不断增加而愈发显得寸土寸金的王宫里依旧占有广袤的空间。费莱赫托推开门的时候,费雅纳罗背对着他,在书架上挑挑拣拣。那实在是一堵巨物,成百上千卷材质各异,年代不一的书册分门别类排列在不同层级当中。费雅纳罗当时一把把幼子抱在臂弯中,将他举过头顶:“Manyo,把书架第二列最上面那本硬封壳的手抄本拿下来。”
费莱赫托吃力地从一堆厚厚的厚身莎草纸手稿中抽出费雅纳罗指定的那本手抄本,时光流逝带来的灰尘呛得他打了个喷嚏,差点把书砸到头上。费雅纳罗伸手翻开第一页,永不霉变的墨水颜色一如被写下那日一般鲜亮,流畅的腾格瓦字母在其创造者的笔下随心流动,费莱赫托慢慢地读着:
“世界在伊露维塔的意志中诞生,呈现在埃努当中便形成阿尔达的大乐章,当埃努纷纷取得形体进入一亚,lamb?(语言)自然而然地诞生,埃努们藉此影响阿尔达的运转。”
“Ataryo,您在笔记中提到的维拉语,和我们使用的昆雅,以及法尔玛瑞们使用的泰勒瑞方言有什么本质的差别?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感受到昆雅在使用时有什么奇妙之处呢?”
费莱赫托还记得自己向父亲提出疑问后,费雅纳罗自他工作台上的珠宝头饰之后投来审视的目光,令年幼的埃尔达几乎无法承受。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父亲在掌握物质的铸造之外,对于语言的打磨同样臻于完美,或许在费雅纳罗看来,二者并无差别。
语言学大师从唇缝间呼出一丝转瞬即逝的轻笑,他一边慢慢地翻着自己年轻时做的笔记,一边戳了戳费莱赫托光洁的脑门:“我不想说诸如雄辩或悲剧中昆雅语所起到的无与伦比的作用,你只需看见昆迪的语言产生于交际的需求和漫长岁月所带来的共识,而埃努的语言由他们的意志赋予他们的肉身。埃努捏造的身体结构与昆迪的在本性上迥异,他们的口舌更加迅捷,支持他们的语言在音节上繁复而古奥,未经严格训练者难以优雅地使用这门语言。在原始埃尔达语在阿门洲逐渐分化的时候,维拉语的一些词汇进入了昆雅语,比如——‘曼威自时间之初降临阿尔达,他见他与众维拉手造的世界是好的,于是欣喜地振臂高呼:A??raphel?n!A??raphel?n Amanai?al ’”*
那口醇丽的嗓音在最后一句复杂而陌生的长句上骤然变得迅疾,如暴雨般坚定地扑向唯一的听众,无数音节在齿尖的轻扣中迸发,窗户似乎无风自动,轻微地颤动着。费莱赫托在毫无防备间差点把笔记摔在地上,他揉了揉耳朵,似乎有些不适:“难怪我此前一直觉得这一段的昆雅语版本不够强劲有力……”
费雅纳罗愉悦地勾起薄唇。“这就对了,”他轻快地补充道,“在诺多当中,儒米尔大师对维拉语不在我之下,你要好好学,才能在他的学生面前不堕我的声名。”
年长者的眼中渐渐浮现怀念,似乎在追忆年少时在儒米尔座下求学的美好回忆,费莱赫托眼中的光却渐渐淡了——不难想象在拉姆贝英葛墨会有多少“热情似火”的埃尔达在等着费雅纳罗之子的入学。
“其实无需忧虑,”费雅纳罗似乎看出了幼子的紧张,伸手捏了捏费莱赫托尚未褪尽婴儿肥的面颊,“儒米尔大师熟练掌握文字学、修辞学、雄辩术和格律诗的技巧,你的几个哥哥也曾经在他手下做过学徒。”
费莱赫托猜测是长居宫廷内做费雅纳罗的政治代理人的大哥迈提莫,和迷倒万千埃尔达的伟大诗人二哥玛卡劳瑞,又或者是像极了父亲的五哥阿塔林凯。说起来,提耶科莫能迅速地从欧洛米那儿习得百兽语言是否也归功于儒米尔语言学速成班?
“我会努力追赶上哥哥们的。”费莱赫托用面颊紧紧贴住atar的那本笔记,费雅纳罗摸着崽头笑而不语。
儒米尔比迈提莫他们描述中的那个古板老头要活泼得多,费莱赫托在那夜之后又花了点时间找了几个哥哥询问了一下未来老师的性格,迈提莫八成不会欺骗小弟,提耶科莫就难说,玛卡劳瑞和阿塔林凯干脆找不见人影。不过说是老头,只是因为儒米尔辈分实在高,年纪比芬威王还要大上几轮,又在年轻时被米尔寇的仆从折磨过,导致其在阿门洲执教的早期显得严苛到有些不近人情。
但到了费莱赫托这个时候,儒米尔大师估计是在满埃尔达玛乱蹦的新生代小精灵当中抚平了心灵的创伤,又在《创世录》的编纂过程中调养得心平气和,以至于费莱赫托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像其他追随者一样喜欢上了这位大师。
一走进拉姆贝英葛墨的建筑就是一个宏伟的大厅,圆拱顶的设计颇具几何艺术感,那是奥力的高徒,费莱赫托的外祖父马赫坦带领门徒斧凿的杰作。圆顶之下是层层叠叠的巨大书架,彼此之间以栈道相连,带有铰链的轮盘拉扯着轨道,使坐于其上者可以轻松地在书海间腾转挪移,并用皮革糅制的绳索将他们牢牢地系在座椅上,以保障安全性。
为费莱赫托引路的那个学徒走到大厅中央,环视四周寻找了好一会儿,才拉着小精灵的手走向最右边的一个大书架。
“儒米尔大师,有人来访。”他敲了敲书架内侧,然后后退一步,从上方呼啸而下一道黑影,在距离地面一米多的地方堪堪停住。费莱赫托瞪大眼睛。
那是一位中年模样的男性埃尔达,饶是岁月难以在首生儿女的面庞上驻留,其仍旧沉淀于儒米尔的眼中,那眼神较寻常的精灵之目更加锐利,却比费雅纳罗的眼睛少了一分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费莱赫托,忽然温和的笑了一下,眼角的些许细纹眯在了一处:
“又一个小费诺里安,库茹芬威写信给我的时候我甚至都记不清这是他送过来的第几个儿子了。”
“我是ataryo的第八个儿子,老师。”费莱赫托不好意思地靠着书架扭了扭身子。
“哈?”儒米尔身体晃了晃,发出一声短促而奇异的大叫,“八个!”
方才那个学徒在儒米尔从天而降后便抚胸离去,此时此地只有一大一小师生二人。儒米尔从轨道座椅上跳了下来,绕着费莱赫托走了两圈,这才一拍脑门:“哎呀,费雅纳罗可有教过你什么维拉语?他在这方面有独特的研究。”
“Atar说他的教育方法异于常人,所以就不提前教我什么了,让我跟着你好好学。”费莱赫托一板一眼地重复着费雅纳罗的话,结果在儒米尔一个瞪眼下噗嗤一声破了功,从身后拿出一本笔记,“我说玩笑话呢,atar让我把他的第一本维拉语研究笔记带来给您呢。”
儒米尔这才满意地伸出手,珍惜地拿过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手稿,沿着大书架向里走了几步,打开一扇小门。在那木门背后是一条黑黢黢的通道,他牵着费莱赫托的手,高耸的拱券在他们头顶交错,于拱门间投下泰尔佩瑞安清澈如水的银辉。回廊四方,每一侧都是一个独立的房间,诺多们在此或坐在石阶上沉思,或走到庭院里大声吟诵诗歌。从房间中漏出的情景来看,间或还有几个凡雅在其中侃侃而谈,他们的金发璀璨,不输于劳瑞林的第一缕光辉。
“啊,英格威的族人,你或许不是很知道他们。”儒米尔注意到费莱赫托被牵引而去的视线,捏了捏他的手掌,“但不要长时间盯着他们,凡雅族对视线的非常敏锐。”
果不其然,那几个凡雅精灵忽然中断了谈话,转过身好奇地打量回廊中的师徒二人,认出儒米尔后明显打招呼的态度热情了不少。等离开这个房间后,儒米尔这才继续说道:“凡雅族现今住在白山上,侍奉维拉之王和星辰之后,所以他们在宗教和天文学上有着诺多和法尔玛瑞难以企及的成就。同样的,由于他们极少下到埃尔达玛的平原和丘陵间,故而他们使用的昆雅语和维拉语结合得最深。”
费莱赫托抿了抿唇,因为一些人尽皆知的原因,费雅纳罗并不太乐意和凡雅埃尔达们来往,以至于费莱赫托对这支亲族了解不多,他斟酌着发问:“那刚刚那几位凡雅……?”
儒米尔叹了口气,伸手揉乱了小精灵的头发:“凡雅族在初至阿门洲的时候和诺多族混居在提力安,直到他们心中的虔诚压倒了对世俗的渴望,但总有凡雅族依旧惦念着他们的诺多同胞,但他们不属于拉姆贝英葛墨,他们的理念与我们不同,‘从未革变,因其从未动摇’。”
说着,他们走到了回廊的最西端,那石墙上镶嵌着一扇宽敞的大门,儒米尔伸手触及门扇,沉重的实木大门轧轧地向两侧敞开。
“欢迎来到真正的拉姆贝英葛墨,曼雅芬威·费莱赫托。”面对着自己工作室内的一室光华,儒米尔转过身,双树交辉的时辰过去,劳瑞林绽放,将语言大师逆光的剪影映照得格外锋锐,温和外表之下,属于天才的骄傲在此一线间展露无遗。费莱赫托毫无畏惧地对上老师的视线,肖极了费雅纳罗的灰眸熠熠生辉:
“诚请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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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语,意为“阿尔达!未经伤毁的阿尔达!”
*拉姆贝英葛墨的内部设计为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