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

　　会演前两天
　　新生汇演这天。
　　上午的课结束后，祁雅就招呼上台的同学排队化妆，三位男主被特许先去吃饭，最后再给他们做造型。
　　“今儿魏鸣奕不会给你带饭了吧？吃啥？”烨宁转身问。
　　“啥都行，不挑。”吴璟安拨弄桌上的小饰品，都是祁雅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她可真厉害，啥都能自己做。”
　　“以为谁都像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啊，这皇帝生活也快到头了，班长大人还不快学着自力更生。”萧若苦口婆心的样子。
　　“唉......苦日子要来了。”吴璟安故作哀叹，“拆了石膏铁定被你们当牛马使唤。”
　　“这就叫现世报，让你可劲儿薅我们劳动力。”烨宁打趣，“走了，皇上先饿一会儿适应适应平头小百姓的苦日子。”
　　“真是孙子。”吴璟安无所事事杵着下巴看祁雅给人化妆。
　　“想变娘炮？”
　　夹裹着清冽气息的声音让吴璟安有些意外，“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伺候了。”
　　“谁让你一直不拆石膏。”魏鸣奕对周遭八卦的目光皆视若无睹。
　　反而是吴璟安被他们盯得很不自在，都不敢抬眼。
　　“下周就拆了，偷着乐吧。”吴璟安给烨宁发完消息就迫不及待打开餐盒，瞬即一脸失望，“这么清淡？”
　　“粘着辣椒皮上台就不淡了。”魏鸣奕睨了他一眼，依旧低头看手机。
　　“此刻好像该夸你一句：真细心？”吴璟安越来越满意魏鸣奕的服务态度。
　　起先，他吃饭前还得一点儿一点儿挑走菜里的姜丝和香菜，最后剩一堆青菜；后来青菜换成了娃娃菜、小瓜之类他不挑的蔬菜，姜丝香菜也几乎没出现过；再到现在这盒没一点儿辣椒皮的清汤寡水，不得不承认魏鸣奕这人的确细心。
　　但是，细心不代表熟悉，吴璟安不怎么爱吃生鲜，面对占了一半餐盒的鱼肉虾肉有些难以下筷。
　　“不饿？”魏鸣奕察觉他的犹豫。
　　“没，不太适应寡淡。”吴璟安硬着头皮夹了鱼肉送进嘴里。
　　（好腥。）
　　他微微蹙了眉头默默调转餐盒方向，放弃从不爱吃的菜下手，挑着自己能接受的牛肉动筷。他这人就是有个不算毛病的毛病：习惯把爱吃的东西放到最后，不爱吃的最先就囫囵吞下。
　　（连牛肉都像嚼蜡一样，好寡淡。）
　　吴璟安皱着鼻强迫自己下咽，可牛肉越嚼越柴，更难以下咽了。
　　身旁的魏鸣奕见他半天不咽一口，夺过筷子凑过去把生鲜席卷干净，然后默默把筷子放回餐盒上。
　　一顿操作行云流水，又无比自然。
　　“你......？”吴璟安微愣。
　　（竟然和伤患抢食儿？）
　　“半天不吃，腥味一阵一阵。”魏鸣奕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沉默地看手机。
　　（合着你也觉着腥啊，那你还打。）
　　吴璟安无声白了他一眼，低头把剩下的饭菜扒完。
　　“啧啧啧，我肚子都咕咕叫唤好久了，愣是没吃上一口。”祁雅用余光把两人的举动收进眼底。
　　“让你腿子给带呗。”吴璟安故意逗她。
　　他可是早早看出，祁雅的同桌对她有好感，殷勤得那叫一个百依百顺。
　　没等祁雅回过味儿，耳边率先传来一声寒意刺骨的冷哼。
　　（完了，魏鸣奕该不会以为我把他当狗腿使唤了吧？）
　　虽然吴璟安的确揣着小心思没有拒绝魏鸣奕的主动投食，甚至还逐渐享受他的伺候，但绝对没有把他当小弟的意思。
　　（别人都好说，这人的报复心一看就很强。）
　　完了完了，等拆了石膏，吴璟安还不知道会迎来魏鸣奕怎样的‘复仇’呢，这下日子可真是苦到头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现在赔罪还来得及么？
　　“你最好一辈子都别拆石膏。”身旁的冷冽随着桌面垃圾而去。
　　（来不及了，等着受难吧吴璟安。）
　　周围看戏的人直到魏鸣奕离开后才吱吱喳喳炸开锅。
　　“嗷，祁雅你反应咋这么慢？都不想捞你班长一把么？”吴璟安的天即将要塌了。
　　“让你嘴欠，该。”祁雅乐颠颠。
　　很快，汇演已经拉开帷幕。
　　后台1班休息室。
　　“能不给我化这么沧桑么？我一还是花苞的有志青年，愣给你化成中年宅男了。”吴璟安垂死挣扎。
　　“真正不想活下去的人比这更凄惨，她已经手下留情了。”萧若整装低头做最后的调整。
　　“你挑了个仙气儿的角儿，就别开口了。”吴璟安愤愤，他没得挑。
　　“我们有的挑么？不都上头分配的，省省吧别挣扎了。”烨宁倒是对自己酷盖的装扮甚是满意。
　　“唉......”吴璟安猛男叹气。
　　“不过最后和你确认一遍。”专注化妆的祁雅凝重地看着他，“确定没关系么？”
　　“医生说不碍事。”吴璟安潇洒扬起眼尾。
　　“那我可不负责，到时候别赖我。”祁雅放宽心。
　　“赖一小姑娘，我有病还是你有病？”吴璟安气笑了。
　　“1班准备候场了啊。”老师来喊。
　　“这就来。”祁雅连忙做最后的收尾，“一会儿小点儿力，别又扯坏了。”
　　“知道了老妈妈。”吴璟安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就你最欠儿。”祁雅剜了他一眼，自顾整理裙子去了。
　　全场灯暗。
　　（昔哥会来么？）
　　准备出场的吴璟安有些忐忑，当全校上台发言都没那么紧张。
　　朝气蓬勃的音乐开场，烨宁率先亮相。他从小学习街舞，加上运动细胞优异，张力激昂的舞姿瞬间让场子火热至极。
　　剧情主线是吴璟安的想法，主要表述的是热爱跳舞的青年，因一场舞台事故落下终身残疾后，痛苦挣扎的尝试后抑郁寡欢，甚至出现轻生的念头。
　　随着一声雷鸣，吴璟安坐着轮椅出场。
　　候场前，他灵光一现在脑袋上撒了不少散粉，才将‘一夜白头’的失志青年渲染得更加悲凉。祁雅来不及心疼自己昂贵的定妆粉，踏着翩翩舞姿专注演绎‘神明的使徒’。
　　台上绝望的吴璟安无视了神的橄榄枝，依旧在黑暗中自我挣扎，发疯似的伤害着自己。轮椅倒地是剧情安排，但吴璟安玩心大起，愣是撑着上半身爬行了很远，像是垂死也要握住什么的惨烈模样。
　　弄花眼妆的泪是真的，轮椅倒地的角度没控制好，边缘凸起的金属划伤了他健全的腿肚，是真疼。
　　殷红的血迹在舞台蜿蜒，候场的两人和充当道具的同学都一愣，扭转曼妙腰肢的祁雅微微睁大眼，动作却没有停顿。
　　直到吴璟安实在不想爬了，回归剧情含泪趴在地上不住抽泣，神明萧若自带光环登场。
　　他低低吟唱2班文委友情编写的独创歌曲，缓缓将哭花脸的吴璟安扶回轮椅。平顺婉转的曲调加入鼓点，翩翩起舞的‘神明使徒’婉转围绕着轮椅没入丛间。
　　音乐逐渐激昂，酷盖烨宁再度登场。
　　一朝一夕具现，今时往日共存。
　　意气风发的少年用劲韧的舞姿激励着多年后失魂落魄的自己，颓然少年在泪水中找到火光。可他还是踌躇不前，不敢面对曾经前途似锦的自己，懊恼对自己的伤害。
　　代表关怀与鼓励的群众众星拱月般围在轮椅周围，用肢体呈现着希望，他们推着他穿过琼楼玉宇，揽着他看星河日月，最后把他带到了火堆之后。
　　掌控火堆立牌的同学迅速把他围了起来，群众还在尽职跳着代表祈祷的舞步，神明不断吟唱，之前的自己穿梭在人群中翘首以盼。
　　立牌后。
　　“我靠你疯了！”仓促间，祁雅瞥见吴璟安腿肚不算小的伤口，还在渗血。
　　“我他妈哪知道轮椅还能刀人。”吴璟安小声催促，“快点儿的，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祁雅手里的刷子像是按了快进，迅速给他换上新的妆容。吴璟安不敢动头，一把扯掉裤腰的毯子，等祁雅化好脸妆就撤了上衣。
　　“头发怎么办？”祁雅看着一头白面犯难。
　　“就这样随便抓抓吧，白发哪还能变黑。”吴璟安显然没想到散粉会增加变装这一环增加难度。
　　“行吧，奶奶灰也挺潮。”祁雅认命，只好随手把他刘海儿撩到后头。
　　踩着乐点收拾好妆容，祁雅反复欣赏自己的‘作品’，“别说，班长是真帅。”
　　吴璟安坐在地上直接用小锤敲开石膏，简单活动了几下就连忙穿起同学递来的鞋袜，“才发现我是块宝藏，然后就喜新厌旧把隔壁魏鸣奕扔一边了？呵，女人。”
　　“压根儿盯不到他，一下课就没影儿。”祁雅白了他一眼，转而担忧，“这么久没活动能行吗？”
　　吴璟安起身尝试走了几步，遂即绽开笑容，“铁定没问题。”
　　话音刚落，乐声戛然而止。
　　吴璟安连忙捡起话筒，踩准鼓点切入。
　　‘就像是一个人走夜路大雾迷蒙 看不清楚
　　我试图拨开前方迷雾去找寻我要的路
　　享受着孤独绝望中找出路’
　　吴璟安携着清冷散漫的歌声从火焰立牌中出现，颓然绝望的青年穿上衬衫西裤成了风度翩翩的大人。宽肩窄腰大长腿，慵懒随性的发型加上松垮垮的领口，映衬俊秀精致的面容更加洒脱不羁，满足了少女心的一切幻想。
　　台下鸦雀无声。
　　担任群众的同学瞬间愣住，呆呆地看着自家些许陌生的班长，就连烨宁和萧若都有些惊讶顿挫后才衔接排练过无数次的动作。原定的剧本是祁雅推着吴璟安的轮椅从火里出现，神明赐他力量得以重新站起来。
　　现在这出是吴璟安和祁雅两人密谋的‘小惊喜’，吴璟安坚决要求不让第三人知晓。好在萧若应变能力不错，无缝衔接挂起欣慰的温和笑意，带着扮演‘曾经的他’的烨宁和群众簇拥而上，烨宁也很机灵地绕着他摸摸看看，新奇又满意。
　　‘别害怕挫折与辛苦 最后都会变成礼物
　　星星也会偶尔嫉妒月亮为何皎洁冷酷
　　你不会孤独放心去追逐’
　　自信璀璨的目光在台下逡巡，迅速定格在靠后排的位置，吴璟安看着那张熟悉不过的面庞勾起嘴角。
　　昏暗的观众席间，顾昔难见皓齿一笑。
　　循着灯光下吴璟安视线看去的不知情群众，发现了那个闪闪发光的学霸校草。
　　没人注意到舞台一侧，隐匿于人群中那束晦暗阴霾的目光，眼底徒生许多看不透的情绪，魏鸣奕盯着风流倜傥的吴璟安出神。
　　【截肢吧吴璟安。】
　　硬撑到下场，吴璟安才瞬间泄气。
　　烨宁和萧若两位左右护法及时架住，才没让人滑地上去。
　　“这回真坐上轮椅了。”萧若像是有些生气。
　　“班长啊，节目效果固然重要，但能不能提前和我们说一声？你走出来的瞬间差点儿没绷住。”烨宁后怕。
　　他仔细检查吴璟安的踝关节和另一腿的伤口，然后蹙眉和萧若对视了一眼。
　　“通知了哪还是惊喜。”吴璟安对祁雅眨眼。
　　“安仔。”
　　“昔哥？”
　　“轮椅能借用么？”顾昔的笑容如春风般轻柔。
　　祁雅脸颊忽地绯红：“当然可以。”
　　吴璟安被推着走，“去哪？”
　　“医院。”顾昔温润的眼底带着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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