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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火祸(二)
“阿姐,这?”花月怔愣地看着街上情景,圆润的杏眼里闪过不忍。
益州城中,街上早已不复往日繁华,街边乞儿多如草芥,路过行人神情麻木。放眼望去,街坊鳞次栉比的屋舍前多挂有丧葬的白幡,张眼向天空看去,东北角竟然隐隐有黑烟浮现。
益州的情景似乎比传到洛京的情况要糟糕的多。
大夏曾经出过昭武、昭文两任女帝,昭武帝原本是当年大夏的嫡长公主,但是昭武帝父兄无能,烽烟四起,是昭武帝于大厦将倾之时,救大夏于四崩五裂之中,成为此界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若论武功,昭武帝内可平定天下,外可征战四海,她在时不仅全境无宵小敢作乱,大夏的版图也史无前例的辽阔。
而其独女在昭武帝驾崩之后继任帝位,成为大夏的第二位女帝。
不同于其母在位期间的雷厉风行,文帝宽容平和,文治成就极高。
她曾组织工匠改善水车、辕犁,也曾推行造纸术、改进雕版印刷术,还制作出了肥皂、改良了牙粉。
对于政治文化上,昭文女帝更有着超前的思想。
她组织官方出版局、改制科举、补贴教育,如今几乎穷富人家小儿女都能上学堂念书。
她还在昭武帝后进一步提高了女子地位,完善女官制度,创办女医所,改善织布机、创建各地纺织分局为女子提供岗位。
沈穗儿就喜欢极了昭文帝,对其赞不绝口。
可惜昭文帝子嗣不丰,晚年时身体更是突然衰落,加上以前与昭武帝一起打天下时留下的一身旧伤,在太上皇去世后,很快就跟着走了。
最后皇位便落到了昭文帝唯一的儿子之手。
今上年幼,岁十五,朝中重臣本以为其在先帝教导下会有文帝遗风,但实际却大相径庭,手段残酷暴烈,大有将此前两任女帝所定政策尽数废除的迹象,还总是处处试图打压女子地位,曾经的女官也被逐渐罢免。
比起前两任女帝的励精图治,一心为民,今上更喜欢将目光放到朝堂之中,玩弄权术人心。
可惜几十年的欣欣向荣之势,倒是在短短两年之内,就有了倾頽的迹象。
想起洛京城中一日不如一日的龙气,又在看看眼前的惨景,花枝垂下眼睫,眸光闪过一抹讽意。
“阿月,我们去走水那处看看。”
一路往东北角走去,街上常见出殡的队伍,被火烧得焦黑的房屋每隔不远就能看到一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哀哭叹息之声不绝。
远比洛京所传惨烈千百倍。
世俗的皇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无论怎么变更也影响不到万径山和涤邪堂。
他们的目光只会投向普罗大众,而非权贵之间的明争暗斗。
所以花枝也就稍稍惋惜了一下过往的两任女帝,便回转了心思,放到益州的大火上。
这频发的火灾,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直观的感觉好像就是让百姓生离死别颠沛流离,这些对于幕后人有什么好处?
或者发生火灾的地点藏有什么玄机吗?
火灾每次也是一宅一户发生的,而不是大片的汪洋火海,虽然为益州百姓带来了许多灾难,但是街上近乎民不聊生的情景,好像有些过于夸张了。
还是得看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还未到火灾发生地,先传到花枝耳朵中的是一片嚎哭声。
放眼望去,守在火灾外的家眷竟然有几十户。
“阿伯,这是走水的是什么地方?”
花枝拦住身旁一个看上去面色还算正常的阿伯,轻声问道。
“是四味斋。这四味斋生意火爆,本来我和老刘也约了今日来此处用饭,可惜临时有事没来……幸好啊。”
“不过这次涤邪堂来得及时,没几下火就灭了,我看有几个穿着涤邪堂制服的少年救出来了好多人,就是可怜了四味斋的东家。”
那老伯脸上神情复杂,凝重中混着劫后余生的轻松。
等阿伯走远,花枝略有所思的用手捻着花月衣领上的绒毛。
花月抬头看了自家阿姐一眼,悄悄夺回自己的衣领:“我听唐六宝说四味斋有一道冰雪冷元子最好,本来还想尝尝的。”
“等天热了,我们去请沈姐姐做。”花枝漫不经心应着,手指点点自己的脸颊。
这是她思考时候的习惯性动作。
她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需要映证一下。
“我们去……”
“又要请我做些什么吃食?”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花月转身一看,正巧看到高挑女子并着五个少年少女从走来,玉雪可爱的脸上快速显出一份讨好又心虚的笑:“好巧啊沈姐姐。”
花枝面上倒镇定,笑道:“是冰雪冷元子。”
“这东西我会做,就是现在吃太凉了些。”
“花娘子和小妹怎么也来益州了?”景枫今日换了身绛色的衣袍,手中折扇摇啊摇的,一派风流。
“来查点东西。”
花枝并没有欺瞒,但是也没明说。
涤邪堂几位少年一听便很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有林天星执拗地问道:“查些什么?”
听到这话,花枝微微一愣,看向问话的少年。
这少年像上次来扶疏花铺时一样,也是坠在队伍最后,总是有些困顿的样子,细看下虽然面容冷淡,但目光清澈如幼童,其中是纯然的疑问与好奇,并不见什么猜忌一类的负面情绪。
倒是天然执拗。
花枝莞尔,看向正在努力和官府沟通,耳根微微泛红的绿衣少女。
她记得林长梦与林天星两人是姐弟,姐弟二人虽说性格有所差异,但是内里却如出一辙的单纯。
“长梦是木神体,最擅长医治病患。”
注意到花枝的目光,花子洛走过来,嘴角含着笑意。
“堂主对我说过前辈的事迹,不知道前辈对益州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你是小蓝鹊的徒弟?”
“堂主曾教过我一段时间。”
涤邪堂少年团唯一的心眼子和花枝一人一句说得和谐无比,另外三个少年又狗狗祟祟地凑过来。
“花娘子,那天晚上堂主为什么要叫你前辈?”
问这话的是疯狂扇着扇子耍帅的景枫。
“花姐姐,堂主都叫你前辈了你是不是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打架。”
问这话的是扎着鲜艳发带,可怜兮兮望着花枝的公孙义。
“查些什么?”
复读机一般的林天星依然执拗地看向花枝,眼里全是好奇。
看着被围在中间的花枝,沈穗儿和花月又气又笑。
“你先去巡视一下还有没有地方走水。”
沈穗儿一把拎着景枫后衣领,随手把他往天上一甩。
“我阿姐柔弱,你别欺负她,咱俩比划比划?”
花月扯住公孙义的腰带,召出自己的锤子笑嘻嘻地把他扯走。
最后,林长梦冲着花枝抱歉地笑笑,拉着林天星离开:“星星,益州的百姓也太可怜了,我们去……”
几个少年与沈穗儿散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他们今日来的早一些,在四味斋火烧起来之前就成功将其扑灭,伤亡不算大,如今只需要一些收尾工作。
只留下花子洛有些无奈地和花枝说道:“前辈莫怪,小义他们几个确实跳脱了一点,但是都没有坏心思的。”
“我来前堂主说了,见到前辈要像见到她一样尊敬。要是前辈对益州的事情感兴趣,要不要看看我们在益州涤邪堂那里收集的信息?”
“益州涤邪堂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花枝没有直接说是或者不是,而是微微蹙了眉,问道。
花子洛摇摇头,没有说得太多:“已经无人可用了。”
如今异人较百年前大幅减少,涤邪堂人才凋敝,隐隐已有颓势。
如今全靠万径山那边的涤邪堂总部在后面支撑以及各地分堂守望相助,才让世道不至于乱起来。
看着花子洛取出的火灾地点信息,花枝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这些地点规律不多,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刻意为之,也很难说出幕后人到底有所图谋。
但是有一个规律倒算明显——
走水的地点逐渐从一家一户,转向了人流越来越大的地方。
到了最后,基本上都是一些酒楼市集等地。
幕后人似乎只是想杀人。
如果此事要是还在千万年前发生,花枝很难不会猜测是不是一些邪修献祭生魂所为。
只是现在灵气稀薄,邪修传承早已断代,而且以现在对于阵法和术法限制极大,这种邪修手段根本不可能生效。
花枝揉了揉眉心,缓声道:“有了一点猜测,但信息还是太少了,还得再看看。”
“花姐姐别着急,慢慢来总会好的。”林长梦正好做完手头的事情,拉着天星走过来,声音细细柔柔地安慰道。
她耳朵有一点点红,似乎有一点羞于和不太熟悉的人说话,然而水润润的眸中带着关切与善意:“我昨天中午来时看到了一家叫做章莪的首饰铺子,里面的青绿色玉石格外漂亮,就给花姐姐和阿月也买了一份。”
闻言,花子洛一笑,帮长梦解释道:“长梦很喜欢给别人买礼物,每次出门都会给认识的人都带一份礼物,连六陈铺家的小胖子都收到过长梦的好几份礼物呢。”
然而,花枝却表情有一点怪异地问道:“那个铺子叫什么名字?”
“章莪啊。”林长梦迷茫地复述一遍,困惑地眨了眨眼。
这下子,连花子洛的表情也变得怪异起来。
章莪,青绿色玉石,火灾……
他怎么才想到这点啊。
据《山海经》记载,毕方鸟“见则其邑有讹火”,居于“无草木,多瑶、碧”的章莪山上。
只是这首饰铺子,提醒得未免也太刻意了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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