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与烂泥

　　初一，南城分外冷，冬风呼呼地往房里灌，张斓关紧了门。
　　张斓一起床就看见小孩坐在客厅发呆，现在是八点多，张斓能猜出来他是刚天亮就下的床，到现在快有两小时了。他摸了摸小孩的头，去厨房给他下饺子。
　　饺子下的不多，小孩早上不怎么起来，胃不好，太早吃饭会吐，所以大多数都是张斓吃掉了，小孩只吃了三四个。
　　“吃饱了吗？”张斓问他，饺子其实挺大，不知道是因为他今天心情不错还是昨晚体力消耗大，比平常吃的多了些，张斓擦干净嘴，在小孩额头上亲了一下，转头去洗碗。
　　洗碗的时候他习惯性把门锁上，玻璃门外面的小孩顶着黑眼圈看他，张斓肩很宽，每次哭的时候趴在上面都觉得很温暖。
　　张斓买的花竟然在腊月开了，屋里开了空调，花开的很漂亮，姹紫嫣红的，阳光照在上面，有点橘色的味道，李桦摆弄着那支花，等他洗完。
　　等到他洗完碗，张斓就带着小孩去周围的公园，走路去要十分钟。虽然是初一但是路上人还不少，他们在路上走着，李桦把脸埋进围巾里，一边走着一边捻着手，伤口还是疼，但是没有那么疼了，出门前张斓特意给他裹了纱布，现在衣物摩擦就没那么疼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整觉了，每次都是只睡了半小时就被噩梦惊醒，要不就是失眠到早上。他这几天都没办法入睡，只能看着张斓睡，昨晚很累但是依旧睡不着，他们开始爬上公园广场后的小山，山上有个草坪，张斓想让他在上面休息一会。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有草坪的地方，张斓找了一处有树的地方躺下。小孩也躺在他旁边，阳光刚刚好被树挡住，树荫下的两个人浅浅呼吸着。
　　“哥，和我在一起辛苦吗？”小孩问，张斓笑了一下，说：“不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不会感觉到累的，小桦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幸福。”
　　李桦点了一下头，慢慢闭上眼睛，耳边是树叶的沙沙声，阳光晒得很舒服，不久，他就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传进张斓的耳朵。
　　他等小孩睡熟之后，拢好他的衣服，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并排待着两枚光面银戒，款式都是一样的，张斓小心把其中一枚小的拿出来，又捧起小孩的手，把戒指戴在他的左手中指上，接着把他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
　　“这几天都没睡觉，累了吧，好好睡一觉，哥不懂这些，可能买大了，原谅我吧。小桦，睡一觉 ，啥都会好的。”张斓躺下来，自言自语道。
　　李桦刚醒来就感觉到了手上的异物感，他抬起右手摸过去，有个圆圆的东西套在他的左手中指上，他把手轻轻地抬起来，赫然是一枚戒指。
　　张斓躺在旁边看着他，小孩转过头就看见他在笑，手里捏着一颗玻璃纸包着的糖。
　　“醒了？回家吗？”张斓说，一边把糖递给他。
　　“这是……送我的吗？”小孩举着手，看了一遍又一遍。
　　“是啊，送你的。”他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走了两步，站在阳光底下，整个人都在发光。
　　李桦三步两步走向他，也站在了阳光底下。
　　回到家，爸妈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一边骂又一边苦苦哀求他回来，李桦没理，争论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晚上又发病了，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只是这次忘记了锁上门，张斓推门就进来了，小孩拿着美工刀，明明手还在抖，但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狠狠往手上割了一下，本来就没愈合的伤口马上溢出了鲜血，没有好肉的手臂上多了一条深深的伤口。这是张斓第一次目睹小孩自残，但他将会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张斓压住鼻头的酸涩，看着他捂住自己的脸，轻轻抽泣。
　　他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美工刀，放在一边，亲小孩的眼睛，那里被泪水润湿，他抓住小孩的手臂，抽了一张纸，擦干净手臂上的血，贴上创口贴。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收起刀子，把小孩抱到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开始处理地上的血迹。
　　小孩哭累了就睡着了，张斓翻开他们共同的日记，最新的一页写着几个字：我又看见了。
　　小孩有幻视，总能看见不存在的东西，而且他曾经坦白，自己觉得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他总是这样觉得，这快有十年了，他就这样说着，张斓的心脏揪着疼，他说，他总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这太坏了，只有吃药之后才能缓解。
　　收拾好以后，张斓回到厨房，打开冰箱，对着那里面一整个蛋糕叹气，抹了一下眼睛，手上面什么也没有。他把蛋糕端出来，上面插着一个小的巧克力牌子：一周年快乐。蛋糕不大，他吃掉了四分之一就再也吃不下了。
　　洗漱完上床，他抱住小孩，小孩眼角还沾着眼泪，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狠狠亲了一下他的脸上惹得李桦皱眉动了动，屋子里已经很暗了，只有空调的嗡嗡声。他睡得很安稳，呼吸声绵长，手上的戒指还在，被他握在手心。张斓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不免生出一种酸涩感，他左手越过李桦握住他的手，稳稳入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