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枉过歪

　　整个屋子里只有纪暨偶尔翻书的声音，在他对面的琚月手握着小楷笔，眼睛抠着书本上的一笔一画，他肤色偏白，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尽，眼睛睁得老大，前面细碎的刘海微微下垂，更显的俏皮一些，纪暨看书之余去看他书写的情况，看到这幅模样心里也化了几分，眼角眉梢的笑意也添了几许，视线转投到他的字上，却是眼角一颤，“波桀不沉，线质滞涩，看得出来，很久不写隶字了。”琚月抬头看他，只听见他说，“而且……心遽体留，这字看样子是写的极不情愿的。”被看透了心思，琚月咧着嘴干笑了一下。
　　福伯在外面喊道：“主上，饭好了。”“拿进来吧。”纪暨转头对着微抿着嘴跟字正在较劲儿的琚月说道：“吃完饭再抄，先把饭吃了。”见琚月没什么反应，纪暨揽了一下自己宽大的白袖伸出手握住了琚月正在书写的笔，琚月昂起头看他，见兄长略微有些威严的目光，慢慢的松开了毛笔，兄长的手很凉，这是琚月下意识的想法，纪暨将笔放在砚台边，“把东西收好，我们就在这儿吃。”
　　福伯提着食盒进来，将盒子里的菜放在清理过的桌面上，琚月看到菜愣了一下，“都是小少爷爱吃的。”
　　福伯补充了一句，“那兄长呢，前两天吃饭的时候，明明看到兄长吃得都是很清淡的素菜。”琚月问道，视线也转向纪暨，“兄长，我不是故意……”“无碍，我很高兴。”纪暨既惊讶于琚月那天风云残卷的吃完了饭竟然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又欣喜他能记住自己的喜好。
　　“我不挑食，可不像一些人，听说从来不吃淡口的东西，尤其偏爱红烧肉，要不是天天跟着你子行哥习武，现在啊，指不定要比桃溪村养的猪还要肥。”福伯低头掩藏了笑意，琚月拿起筷子挑起一块沾满汁水的红烧肉放进嘴里，“每天被子行哥摁着打太痛苦了，这要再不让我吃点可口的，我可要满桃溪山叫唤子行哥打人了。”
　　“你也没少挨二叔他们的打吧。”琚月放下筷子义愤填雍的说道：“是啊，子行哥老让我跑到二叔家偷酒，偷到了要挨二叔的打，偷不到要挨子行哥的打，我活这么多年不容易。”琚月皱巴着脸叹气，故作老成的模样，纪暨心里欢喜，也看出琚月放松了下来，“那就多吃点，好好补一补，下次抗打。”
　　纪暨挑起一块红烧肉放到琚月的碗里，琚月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心下一晃，纪暨也盯着他的眼睛，手指不自觉搓动了几下，琚月只是反应了一下就神色无常的就着米饭把红烧肉囫囵下肚，正在纪暨手指微松，就见琚月脸也埋进了碗里，大口的吞咽，连头都不抬起来了。
　　纪暨密睫微垂，福伯眼看着两人这气氛好似有点尴尬也着急，看着纪暨掩盖着情绪吞咽米饭暗自叹了口气，正在几人都觉得缓和关系这事儿闹得更僵之后，对面伸过来一双竹筷，夹起桌上唯一的青菜放到纪暨的碗里，纪暨抬头看见的还是琚月埋头吃饭的样子，好像刚刚夹菜的人不是他一样，纪暨嘴角微弯，眼角泛起了几分清亮的光，福伯欣慰的看着这一幕，退了出去。
　　从书房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纪暨两个时辰前被老祖叫走了，琚月伸了伸胳膊也打算去竹舍找子行，坐了一天，晚上的时间还是想找子行练一练，正准备从老祖的房间门口绕到旁边子行的房间，就听见了屋内老祖气急败坏的声音。
　　“想得倒美，你们两个经历过的就非要让我小琚月经历一遍吗！”琚月站住了脚，静静地听着，“身为神主府的少爷，他不可能和普通孩子一样安逸，而且这些年的教授，您也是同意了的。”
　　老祖的声音更高了一层，“我那是想让他有自保之力！从未想过让他遭受这般痛苦，濯血淬骨啊，当年子行差一点儿就没了，子行……”
　　老祖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他尚有纪家的血脉存在！小琚月呢！难道你要生生将自己的血灌进他的体内吗！”
　　周围静悄悄的，很显然没人再敢触老祖的霉头了，老祖接着道：“你们两个算计着祸害小琚月，还要假模假样的征询我的想法，从一开始，你们就定的果断着呢！”
　　纪暨的声音带着恭敬，“他是纪家子，便逃不过这样的命。”“我不跟你扯这些，绝对不行！小琚月来的时候跟只小猫似的，我好不容易把他养的好起来，绝不可能让你们瞎折腾！我老了，也不想身边的孩子一个个都为了什么披泽离开神主府，一走几年！你最没底气跟我说这些！”子行气弱的说了一句：“我这不是一直都在吗？”
　　“你是自愿留在这儿得吗！”子行也不说话了，周围复归安静，“师父，天下的局势一再变化，琚月身为神主府的公子，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他都是要顶着这个头衔走下去的，若日后入世，你要让他如何自处，若他力弱，虎视眈眈的三国便会认为我神主府血脉相承之力枯竭，怕是会有灭顶之灾。”琚月放慢脚步退出了竹舍，随后老祖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响了起来，纪暨脸色平静，松开推开门把的手，手心被门把的倒刺灼得有些痛意，粘连撕扯，身后的老祖眼见这情形也明白这俩小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了，“你们两个算计我呢！”
　　扶着桌子坐下来叹了口气，“老祖，一晚上您都叹了十几遍了，歇会儿呗。”“还不是你们两个兔崽子搞得名堂！竟然还敢利用我！”“这事儿只能这么做，你也不能将琚月打一闷棍关进去吧。”纪暨轻飘飘的说道：“起码我们给出了选择，未来的路还是他自己决定最好。”
　　琚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眼睛瞪得老大，甚至掉头换了个方向，寻思能有点儿新鲜感睡过去，最后的结果只省下了撅着屁股闷在被子里，濯血淬骨，想想都觉得疼得慌，就算自己被子行哥整日的打，也并不代表自己就习惯了疼痛的存在，其实心底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惶惶不安，不该这样的！琚月眼珠锃亮的直起身子，为了自己想用力守护的神主府，做这件事情犹豫一下都不应该，应该奋勇向前，男子汉不能懦弱。
　　第二天一早，纪暨轻推开琚月的房门，琚月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床边，正巧和纪暨对上了眼睛，“兄长，你们昨晚说的事情，我都听到了。”琚月站起身大步走向纪暨，昂着头直视着纪暨的眼睛，“我愿意。”“你可知……你会面对什么？”
　　纪暨补充道，“我们所说的并不详尽。”“师祖屋里的书我读过，并非白目一个。”纪暨没说话，琚月接着说：“剜骨血，灌之，于极寒之地，削皮淬骨，褪俗身，遇神机。”“你……很有可能撑不住的，疼也会疼死。”“知道。”
　　纪暨顿了一下，还是说道：“若你不愿，我可保你一世安稳，送你下山做个俗人，若你愿意，一生都绕不开争斗的漩涡，直至身死神灭。”
　　琚月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兄长，若我想守住自己想守住的，就不能做个平凡人，只是……”琚月欲言又止，两人视线相对，琚月看向纪暨的眼神里有一丝担心，纪暨好似也明白他心中所想，淡然一笑，看着他的眼神泛起了暖意，“兄长很期待能有和你并肩作战的一天。”
　　“你想好了？”老祖看着下面跪着的琚月，“是。”老祖走上前摸了摸琚月的脑袋，把他扶了起来，“你知道有多凶险吗？当年你子行哥差点没撑下来。”
　　“师祖，听到你们谈的话，我也犹豫过，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怕疼，可是人，不能因为怕疼就不做该做的事了，以后，我也想像两位兄长一样，成为对神主府有用的人。”老祖看着少年执拗的眼神，最终转过身，再也没说话。
　　敲定之后，纪暨带着琚月在悬崖边站定，“松神冰窟就在这片山域之内。”琚月点点头，“书上说，松神冰窟乃是上古神瞳孔所化。”纪暨点点头，“是，八百年前的诸神之战中，众神殉道，上古神以身哺育大地，才有了这种洞天福地。”纪暨顿了一下，冷不丁喊道：“琚月。”琚月偏头看他，只听见他说：“兄长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琚月裂开一口白牙：“琚月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纪暨轻笑，“那我们便开始吧。”
　　宽大的白袖之下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伸到琚月面前，琚月不解，纪暨微微一笑，伸手抓住了他的后脖领，淡淡的说了一句：“别叫唤。”
　　琚月还没明白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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