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今日办案否

　　陆洵听了余妙双的推论，忽然想起什么，“那便和你当初的猜测是自洽的，你说他们不是杀害女将军的直接凶手，却可能是知情不报的帮凶。”

　　余妙双点点头，“你还记得你刚问了老夫人话时，她支支吾吾的。可到了这个问题，思维却变得很清楚。”
　　“她就像在背词儿一样。听谭副将对他们家几房人的描述，很可能是三房教他们说的。二房派人偷听，指不定也是三房在背后指使。”

　　陆洵道：“的确可以留个心眼。我已经派衙门里的人手在他们府上盯着了，如果他们有异常的举动，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他接着问：“你在去将军府前还有另一个推论，说是她颈部有伤，可能是窒息而死，如今看了现场又询问了这些人，可有新的想法？”

　　余妙双道：“她窒息而死的可能增大了。大人想想，刀枪杀不死她，说明一切外部的撞击都不太可能。毒药毒不死她，也不可能是溺水。”
　　“统共也就几种死法，排除下来更没几个了，况且窒息而死还和肉眼可见的伤痕有联系。”

　　陆洵还是对余妙妙的说法比较赞同的：“虽是在间接排除，却也有一定道理，我们不妨再找找其他的线索试试。”

　　他又问，“可谭副将说女将军死亡当日白天好像身体不太舒服，有没有可能她被下了一种强效的毒药，正好在晚上毒发？”

　　“不太可能，毕竟她也说女将军能鉴别出绝大部分的毒药，并且毒药毒发的过程肯定是痛苦的。就算中间的时间再快，也不会来不及让人叫一声就已经断气了。”余妙双蹙眉。

　　“那她身体不舒服，总不能只是巧合吧？”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余妙双绞尽脑汁，尝试去捕捉漏掉的关键点，突然脑子里灵光乍现——
　　“那个丫鬟竹青也说谎了！”她声音微扬，斩钉截铁地告诉陆洵。

　　“怎么说？”陆洵在期待中夹杂着欣赏，短短一刻钟，这年轻的小仵作就已经推出了好几个细节。

　　“排除掉中毒这种可能，将军那天不舒服，有可能是生病了。她病发突然，虽然表现出虚弱，但仍然能与人交谈，可见便是寻常的发热风寒。”
　　“这个季节，天干物燥，患者得的都是热风寒，需服用性冷的食物、茶品，这是常识。然而那天她喝的却是性温燥的热红茶。”

　　“所以她也没有感染风寒？”陆洵不解，“那她怎么了？你如何确定竹青说谎了？”

　　“是的，她没有生病，所以一定会是第三种可能——女将军来葵水了。这就是为什么她说话轻声虚弱，还要喝温热的茶水。”
　　“女子月事时，经血流出，不便沐浴沐浴，更别提，还要在这入秋的天气用冰冷刺骨的凉水。因此，女将军不可能在那日想冷水沐浴。然而竹青却说这是将军主动要求的，因此她一定说谎了。”

　　陆洵豁然开朗：“原来还有这种可能，还是你想得周全。但是，不管逻辑多严密，推论也只是推论，你如何证明？”

　　“这不难。”余妙双道，“只要复验尸体即可。”

　　……
　　二人回到大理寺衙门便直奔灵房。
　　天色漆黑，衙门里除了当夜班的小吏，其余官员均已离去。

　　陆洵亲自为余妙双点燃桌案上的蜡烛，见余妙双在昏暗中面不改色地套上羊肠手套，掀开尸体上的白布。
　　他忍不住笑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带害怕的吗？”

　　余妙双漫不经心：“当然不害怕。我是仵作，仵作怎么可能害怕尸体。再说，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不怕她来报复，反而还希望将军能活过来呢。”
　　“大人如果经历过亲近之人的去世可能就会理解。如果是你十分重要的人，你恨不得让他们成为夜晚的厉鬼，陪在你身边。”

　　陆洵忽然怔住，思绪飘远：“你说得对。我阿娘去世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

　　余妙双已经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尸体上。她用手指伸入尸体的下方，到了深的不能再深的地方，停留片刻，再缓缓缓缓抽出观察。

　　她回过头来，举起手指：“大人请看，的确有已经凝固的血块。”

　　她紧接着道：“我之所以上一次并没有验出来，是因为靠近体外的一寸内都没有任何血迹残留。谁会杀人之后专门清理尸体的月事血？”
　　“只有一种解释，凶手可能利用过这个条件。我想，女将军案发现场的血迹，很可能就是这些被凶手刻意处理过的月事血。”

　　陆洵佩服：“这样便更加确定，刀伤一定是死后加在尸体上的。”

　　这时，门外传来小吏的声音：“大人，驻守在将军府周围的探子来报，二房的诚郎君去兰艳坊喝花酒了。”

　　余妙双顿时升起接近真相的兴奋：“大人，不如我们这就去乔装看看，指不定能听见什么有用的信息。”

　　陆洵却有些犹豫：“让探子去就行了，我们不必亲自去。”

　　余妙双还在兴头上：“大人是不是腿不舒服？没事儿，那就我自己一个人去，明早再来报告大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洵发现余妙双误解了他，“我是说你不必去了。“

　　余妙双有些失落，“为什么？大人信不过我？”

　　陆洵摇摇头，“天色已晚，你已经跟着我奔波一天了，我是想让你早些歇息。况且，兰艳坊那样十足的风尘之地，你一个未成亲的小女娘还是不要去为好。”

　　余妙双理解陆洵这是好意，然而自己跟随他查案一天，正在不断接近真相，实在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使真相大白的机会。
　　况且，这个案子又可能与自己被抄家有关，余妙双实在不想放弃。

　　她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哀求道：“大人，实话实说吧，我跟着你忙里忙外跑了一天，却是连这千两银子的影都没见着……”
　　她露出可怜落寞的表情，却在陆洵眼里僵硬得可笑，“我来京城一趟，本就是想赚的银子好好挥霍一番。大人就允了我罢！让我跟在您后头出出主意，也好早日把钱拿到手不是。”

　　陆洵看着她这番夸张的表演，真的很想狠狠敲她脑壳一下，却又觉得这样的做法不够君子，还是忍住了。

　　不过他实在没有经验招架小娘子的耍赖，只好叹了口气：“罢了，我也是好心劝你，你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只不过你一个女娘冒冒然然就往青楼里钻，想是那老鸨也不会让你进去。”

　　余妙双听他松了口，自然要赶紧抓住机会：“这怎么会难倒本仵作呢？大人，我的行囊里有男装，我换上假扮成郎君就好了。”

　　她见陆洵没有反驳，拿起丢在角落的行囊，步入隔壁的空屋换装。

　　她脱下手脚麻利地脱下襦裙，心想，其实自己也清楚刚才的那番想要银子的说辞是多么虚伪可笑，可是经过这一天和陆洵的相处，她发现这个有腿疾的陆大人虽然官很大，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瞧不起自己的身份，总之是个好人。

　　陆洵在隔壁打个喷嚏，自是不知这年轻小仵作在脱衣裙的间隙把他评判了一番。

　　不一会儿，余妙双换装完毕，陆洵一看，险些乐出声来——刚刚还耍赖装可怜的小女娘，这会儿便成个猴精的小郎君，嘴角还贴着往外撇的八字假胡须。

　　余妙双的长相本身就颇有灵气，看向陆洵说话时眼波流转，梨涡含笑，如今扮上男相，更衬着清丽明净。

　　陆洵忍不住开玩笑：“干脆一会儿咱俩装作不认识得了，省得那老鸨看你瘦弱纤细以为我苛待小厮。”

　　余妙双摇摇头，端着郎君粗犷的腔调：“那可不行，大人，我们可是一起探案的搭档。”

　　陆洵见她狡猾聪明，也不追究她的僭越，二人再次回到马车上，不一会儿便至了兰艳坊。

　　还没进门，男男女女嬉笑作乐的欢快声便已不绝于耳。余妙双与陆洵二人对视一眼，掀帘而入。

　　让人闻着鼻子发腻的情香扑面而来，弄的余妙双浑身不得劲。
　　还没等她喘口气，几个穿着华丽的妓子便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堵在二人面前，一口一句浑话。

　　“公子真是俊俏～让奴家来伺候您罢～”

　　余妙双本想求助身边的陆洵，却发现边上的人亦手不是脚的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这陆大人竟还是个洁身自好的。

　　她又掏出些银子来，一个不落地分发给面前的姑娘们：“我家大人是卓三郎君的朋友，来找他说话的，劳烦你们指路。”

　　姑娘们拿到银钱，纷纷退去，留下一个年纪大一些的，走在二人前头：“这边请，卓郎君在里面的厢房。”

　　余秒双叹了口气，这些女子何尝不是苦命的，当年若是没有侥幸逃脱，抄家的人也没有被调包的话，自己很可能就被没入教坊司，成为弹琴唱曲的女妓了。

　　向着客人调情卖笑，却丝毫不能露出一点悲伤和不耐烦，对于她们来说是多大的痛苦。

　　可妙双身单力薄，暂时还没有能力帮助她们，只好在领路的姑娘离开之前，又多给她塞了一些银两，只希望能用微薄之力让她们过得好受一点。

　　陆洵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打断。
　　等到领路的姑娘走远了，陆洵正想和余妙双商量用什么说辞套卓郎君的话，却发现余妙双没有犹豫，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