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

作者: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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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聚


      严灼看得是目瞪口呆,心想竟然还能这样,他以前怎么没想到,真是白费了阿桥在他身边这么久。
      但是转而一想,阿桥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这么看来阿桥是不喜欢这样的吧,唉。

      也正是从这以后,断玉对何书仪大家闺秀的刻板印象彻底幻灭,并且庆幸严灼没有随了何书仪的这一点,否则他一定在阿灼身边待不满十年就要变成世界上第一只秃了的熊!

      不过,见过严夫人,断玉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严灼那么需要一个陪伴了,有这样的母亲,却每个月只能享受三天,任谁也是接受不了分离的吧?

      “来了来了。”严茂勋掀开遮风帘,走进屋里,“这不是给你拿压岁钱去了?”

      严茂勋身为一家之主,手里光铺子就几百间,其中规模最大的是严家商行,参与丰城以及周边多城大部分生意的往来,更是本地商会会长,地位超然,虽然位于士农工商之末流,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无论这四样哪一个做到极致,都不乏有人追捧。经营了这么多年小问题无可避免,大问题毫无疏漏,是个雷厉风行却十分细致的人。
      然而他本人却好像没什么架子,不过这也许情景原因,让他在妻儿面前放松了精神,总之,严茂勋此刻看起来十分地平易近人。

      红绳穿过用金子铸成的“铜”钱,“铜”钱一面写着烧灼苦难,另一面写着平安无故。
      过了除夕,严灼年至十一,这样的压岁“铜”钱他已经收到了十一枚。

      父母不盼望他出官入士或者成龙化蛟,只希望他平安长大,无忧无愁。
      严灼张张嘴,没说谢,而是说:“儿子惟愿父亲母亲白首相偕,同寝同穴。”

      严茂勋自然是个温柔的爹,何书仪性格虽有些跳脱但毫无疑问更是慈母,夫妻两人拿的并不是红脸与白脸的角色,而是任凭严灼自由生长,从心所欲,大过年的听了严灼的话也不觉忌讳,反而十分高兴,因为这也是他之所求,“看在你嘴这么甜的份上,还有一份礼物。”

      “还有?”严灼绷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这个年他过得很开心,到底少年心性,也会因为收到礼物而雀跃不已。

      严茂勋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布包,上面细密的线脚绣着锦鳞游泳,有旭日高照,意头极好,他轻轻递到严灼手上。
      还未等严灼打开来看,何书仪就娇嗔起来,“相公!你怎么现在就给无故了呀?我不是说明天才给的嘛。”
      “你都熬了两个夜了,今天就别再剥了。”严茂勋走过去坐在何书仪对面,坐下后十分自然地拈起一颗葡萄,剥好皮后喂给何书仪吃,“况且那东西吃多了上火,小孩子还是不用吃太多。”

      断玉低下头去,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
      布包打开,里面竟然是整整一小袋子的南瓜子!
      断玉粗略看去里面的南瓜子颗颗饱满,几乎没有被剥坏了的,都是完完整整一小个,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熏炒香气。

      那布包有成年男子一个半拳头那么大,严灼两只小手都包不过来,要想填满这一包的南瓜子仁,要剥多久呢?
      断玉不知道,严灼也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一定要很久才是,一个晚上,两个晚上,都是做不到的。

      看着手里的南瓜子仁,严灼承认自己有点想哭,虽然从出生开始,他与父母相聚总是少数,但是每次相见他都能感受到来自父亲母亲浓浓的爱,这也就令他对于分别更加不舍。还好,还有四年,他就可以回家去了。

      “啧。”何书仪不是个擅长煽情的人,见严灼小屁孩真的要被感动哭了,赶紧跳出来破坏气氛,她冲严灼勾勾手指,“无故,这么感动的话,阿桥借我玩玩嘛。”
      这么可爱的阿桥,究竟是怎么被无故捡到的啊???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何书仪差点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严灼犯了难,既不忍让母亲失望,又不忍再看到阿桥那副惨遭蹂躏的模样。

      眼见严灼纠结,断玉当机立断,决定牺牲自己!不就是被严夫人再宠爱一番吗?有什么是他活了四百多年还接受不了的事吗?没!有!
      况且何书仪一介凡人,还是阿灼的亲娘,自己不跟她一般见识就是了。

      于是断玉满脸悲壮地主动从严灼身上跳下来,又从何书仪的腿上爬上去,在她小腹与腿间的地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乖巧地卧住,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乖乖,无故,小阿桥也太聪明了吧?”何书仪十分惊讶,又有些惊喜,“看来它也很喜欢我喽?”

      见了这一幕,严灼在心里对自己说阿桥肯定还是最喜欢自己,这样想着严灼也凑到何书仪身边,一边吃葡萄一边跟他亲娘抢着撸断玉。

      瞧着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样子,断玉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从前不懂新年对于凡人们意味着什么,又究竟是为何每年都要如此大张旗鼓来庆贺,但此时看着严家三人,他忽然明白了。

      新年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趁着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可以与家人团聚、与爱人相拥,虽然终将分离,但也因此让相见变得更加珍贵,那一天里普世的幸福才是新年的真正意义所在。
      -
      “可以喂吗?”何书仪举着拨好的葡萄,问严灼。

      过去的半个时辰里何书仪全然不顾相公和儿子麻木的目光,就在他们的注视下抱着断玉闻闻嗅嗅,好一番宠爱,最后神清气爽地靠在摇椅上,仿佛吸足了阳气的女妖精,且结束之后仍然不肯错过阿桥主动来找她的好机会,抱着阿桥,又开始想投喂它吃的。

      断玉坐在何书仪怀里,觉得自己真的是好辛苦,有些想收回之前自己放下的大话。
      眼瞧着终于快要出了头,断玉忍不住点点头,可以可以,他真的很想吃!就当作是他的报酬好不好?

      严灼刚回自己房间收好了母亲送给他的东西,父母与他的房间还有现在他们在的小厅并不连在一起,来回要从院子里经过。
      他仗着年纪小,不怕冷,没穿外衣就出门了,被冷风一吹,进屋又一缓,此时脸有些发热。
      “不可以。”严灼却摇摇头,“阿桥只喝羊乳。”

      断玉气结,觉得严灼颇有些忘恩负义,自己是怕他长得越来越大,严灼抱着不方便才一直保持这个形态的,咳咳……还有确实也是他自己忘了还要长大这回事。
      但是哪料严灼就这样认为小熊牙脆,吃不得竹子,以至于几个月以来天天只给他喝奶!羊乳固然是好的,可是它怎么与鲜竹的清脆甘香去比?断玉越想越生气,甚至连营业都忘了,坐在何书仪腿上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这样气了一会,又觉得他这样想实在是有些冤枉了严灼,暗自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原谅你吧,谁让你是个小孩子还是他的恩人而我是一个四百岁的老妖精呢?
      可是只是不能吃葡萄就算了,毕竟断玉原本也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也就没那么馋,但不能吃竹子实在是……

      断玉简直要在何书仪腿上打滚了,他打算等哪天真的忍不住了,就趁严灼睡着了偷偷去吃几口,过过嘴瘾,少吃一些,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这个能吃吗?”何书仪又抓了一把她剥给严灼的南瓜子。
      “不可以,阿桥只喝羊乳。”严灼重复。
      “这个能吃吗?”何书仪又抓了半根果蔗。
      “……不可以,阿桥只喝羊乳。”严灼咬紧牙关,感觉额上有青筋在突突地跳,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是亲娘才终于忍住了某种冲动。

      断玉受不了了,简直想跳起来口吐人言了,无奈只能用前爪捂住自己的耳朵,用屁股朝向何书仪,身子用力向严灼倾去。

      “好了好了,我们去贴对联吧。”严茂勋显然早就习惯了何书仪的日常言行,只是他却知道儿子不是这样逗的,及时出来打断对话,不仅拯救了亲儿子,也拯救了不堪其扰的断玉。

      这次夫妻俩来庄子一个下人都没带,凡事亲力亲为,却不见半点手忙脚乱。
      赵行远已然决意不成家了,徐安也没成亲,至于庄子里剩下的大厨和小厮都自请回家过年去了,所以虽然庄子的东主来了,庄子却依然还是原来五个人,现在五个人。

      作为严灼的两个师父,赵行远与徐安对严家来说的情分非比寻常,再加上四人早就相识多年,严茂勋夫妇也不拘礼,一出门,何书仪就唤了两人出来:“贴春对,开新酒喽。”

      赵行远徐安一大一小,应声而出。

      徐安身体强壮又年轻火力旺,只着单衣也不打冷战,手里拎着两幅春对,庄子外大门一副,庄子内厅前门一副;相比之下,赵行远身披锦裘,身形完全隐没在裘衣里,手中提着空酒壶,看起来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徐安提议道:“我和赵先生贴大门,老爷夫人和少爷贴内门,如何?”

      何书仪欣然应允,收了其中一幅春对,却不亲自动手,而是指挥起相公和儿子,“谁先贴好今晚给谁做好吃的!”
      美食对严茂勋和严灼吸引力都没那么大,不过俩人显然谁也不敢忤逆何书仪,一人拿着一边飞快动作起来。

      “小徐快去贴春对,贴好了我还得喝老爷亲自给我打的酒呢。”赵行远晃晃酒壶,一开口打破了他与环境的隔阂,严灼早就发现,在某些热闹的时刻,先生却选择将自己排除在外,仿佛拒绝享受那些普通的美好一般。

      徐安是赵行远的先生的孙子,虽然年岁上与其差了不少,但是关于赵行远的事他都知晓,两人算得上忘年好友,他活了多久,就认识了赵行远多久,自知劝不动,他也懒得去劝,只用实际行动来逼迫赵行远加入。
      “别想偷懒,老头~”徐安一把夺过酒壶,强行把春对塞到赵行远手里,“快干活。”

      赵行远知他苦心,也没有多言,只默默拿起浆糊,听话地贴起了春对。
      两队人马动作都不慢,很快两道门的春对就都贴得工工整整。

      “只有一把梯子。”徐安摸摸下巴,正要分配,严茂勋却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不必。
      “你们用吧,快点贴完快进屋,怪冷的。还有小徐你不要穿这么少,我看着都冷。”严茂勋个子不矮,一把抱起严灼,高高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脖颈上,掂了掂他,问:“乖儿子,好不好玩?”

      严灼睁大眼睛,他可五岁之后就没这待遇了!
      “爹,我太重了,快放我下来吧,”严灼弯下腰,想借此减轻严茂勋臂膀的压力,爹的颈椎不好,他可记着呢!

      “没事,你快贴好,爹就不累。”严茂勋把紧了严灼的双腿,防止他掉下去。
      “那,爹你再往左一点,娘把浆糊递给我一点。”闻言严灼也不废话,想着快些速战速决,拿着横批,仔细地比起位置来。

      这边徐安架好了梯子,根本没打算让赵行远上,“嘿,你可给我把好了梯子,别摔到我。”丈许的高度徐安本是轻松上下,可是他就是要赵行远动作起来。
      “快贴吧,就你话多。”赵行远瞪他,可是手上动作却毫不含糊,徐安既是小辈,又是好友,赵行远自然是不想让他受伤的。

      这回两边干活的人都有所顾忌,贴横批又很简单,三两下,就都大功告成。

      何书仪一番点评过后,满意道:“好啦,大伙干得都不错,我相公重重有赏。”
      严茂勋:“……先开酒吧。”

      严茂勋亲手给众人分了酒,这酒还是去年过年时他埋在梅树下的,年年如此,严灼多大,他就做了这个动作多少次。
      “你还小,一杯不能再多了。”轮到严灼的时候,严茂勋没收了他的酒壶,去房里取了两个小小的杯子,“别说爹偏心,你娘也只有一杯。”

      深知自己酒量的何书仪闻言轻锤了一下他:“五十步笑百步。”又回过头,问道:“阿桥能喝吗?”
      “……”严灼不想说话。
      众人哄然大笑。

      阿桥能喝吗?不知道,但是目前看来断玉是不太想喝的,也许是他从没喝过酒的原因,断玉闻着那味道既有些香,又有些刺鼻,完全想象不到那明明长得跟水一样的液体喝进嘴里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只觉得凡人真是厉害,真的是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喝。

      酒分过,赵行远得了大头,众人皆知他爱酒,也没人跟他抢。

      原本今天按照习俗,还是要祭祖的,可是严府祠堂离这座庄子实在有点远,所以夫妇两人在来之前就已经提前祭过祖了。

      众人又玩闹一阵,四个大人组了一局叶子戏。
      严茂勋有心散财,其余三个人一晚上赚的盆满钵满,都是十分满意。
      而严灼由于不会打牌,被惨遭排除,坐在旁边吃了一晚上的瓜子,腮帮子都累酸了。

      第二日,年三十终于到来,整个水山村都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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