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野

　　也是，林芳若那么着急要个孙子，给她和沈慎煮这种汤倒也是意料之中。

　　怪她太迟钝，要不是那会要配合沈慎演恩爱小夫妻的戏码，她怎么会注意不到这点古怪。

　　可是沈慎呢……

　　在他眼里，她秦晚霁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今天晚上的一切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算了，想这些干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会这样咯？”秦晚霁反过来问他。

　　语气里带着点试探，也有调笑的意味。

　　况野摇摇头：“我不喜欢那样。”

　　“我希望姐姐被我的魅力征服。”他把烟掐灭，面上的笑意仿佛苗蛊，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

　　“明明我说了想去江边，是你非要带我来酒吧的。”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只是想陈述事实，没想到语气里却带了点娇憨的味道。

　　况野假装听不懂，他可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唯独不能带她去水边。

　　狭长的眸子里映着酒吧镭射灯的光亮，他打量着秦晚霁的一举一动：“你这么晚还没回家，你老公呢？也不打电话找你？”

　　从进酒吧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了，秦晚霁的手机放在桌子上亮都没亮一下。

　　他没喝酒不醉，也不近视不瞎。

　　秦晚霁又开了一瓶瓶身外表看起来很漂亮的酒，撇了撇嘴说：“不知道。”

　　这酒真难喝，酒味太冲了。

　　果然，况野无声的勾了勾唇。

　　什么被狗咬，他就知道是跟沈慎有关。

　　他突然有点嫉妒，嫉妒沈慎得到了秦晚霁还不珍惜。

　　也有点嫉妒秦晚霁因为沈慎而苦恼喝闷酒。

　　“一般处理这种会咬人的狗，我都是直接给一针安乐死的。”他眯着眼睛，神色有些让秦晚霁看不懂。

　　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也让她有些意外。

　　她刚才搪塞况野说“被狗咬”是暗示跟沈慎吵架，说“安乐死”倒让秦晚霁觉得有些怪怪的。

　　感觉他周身的气息都变了，甚至她隐隐觉得况野好像知道她在说什么。

　　吓……

　　刚才那一激灵，还有现在这一吓，秦晚霁已经不是很晕了。

　　除了刚开始猛喝的那口酒是为了让自己的神经不那么紧绷，她后来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的。

　　现在微醺的状态刚刚好，秦晚霁倒是也体会到了点喝酒的乐趣。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半阖着眸子，同样打量着况野。

　　况野发现他很喜欢她微醺状态下的神色迷离，他笑了笑问她：“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秦晚霁想了想，沈慎也不是真的狗，况野安乐死的做法当然不行了。

　　那就……

　　“找个合适的机会，扔了吧。”秦晚霁说。

　　这个回答他很喜欢。

　　况野勾着唇笑，虎牙露出来更少年气，削弱了刚才那点不理智的嫉妒。

　　见他突然一笑，秦晚霁因为酒精刺激而兴奋的大脑突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无论是况野打直球也好，让她觉得说话不费力也好，都证明了一件事——

　　他很聪明。

　　往往人们喜欢将单纯和干净气质的人归结为幼稚和不谙世事，与此同时也一定伴随着傻气。

　　但秦晚霁却并不感觉他冒傻气。

　　就是因为他足够聪明，足够有底气，所以做出的事也向来只按自己心意，有话直说，绝不拐弯抹角。

　　够纯粹，自然够纯净。

　　所以秦晚霁也确定，况野一定知道了她的话并不是单纯的在说“被狗咬”这种事。

　　况野今天带秦晚霁来酒吧，给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

　　那就是做秦晚霁的司机兼保镖，她想聊天就兼职她的话聊师。

　　他并不想问太多关于她的私事。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听秦晚霁口中提到任何关于沈慎的事。

　　所以，他的目光始终都在秦晚霁身上，对她目不转睛。

　　反正他今天已经知道了很多信息，再问下去就没意思了。

　　有点呆够了，秦晚霁想走，回眸就对上况野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

　　一直在看自己？秦晚霁也不确定，但对上况野眼睛的时候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一直在看我吗？”脑袋有点沉，秦晚霁不得不用手撑着点。

　　况野学她歪着脑袋：“不然呢，还有谁值得我看？”

　　四目相接，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酒吧里除了酒味，比较重的还有烟味。

　　可秦晚霁还是闻到了况野身上传来的隐隐约约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佛手的味道。

　　她想闻得更清楚，就下意识往他的方向凑的更近。

　　周遭的人声鼎沸似乎都被隔绝了，秦晚霁的耳边只有况野规律的呼吸，眼里只看到他那张颜色很淡的薄唇。

　　如果吻上去会发生什么？

　　秦晚霁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了这个问题。

　　“姐姐可以吻我，去气你家那只小狗。”况野仍然歪着脑袋看她，唇角勾起一抹邪笑。

　　即便光线昏暗，秦晚霁依旧能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神色柔和，三分邪气七分诚恳的轻笑，连眸子都笑盈盈的。

　　很真诚、很真诚。

　　真的很像一直阿拉斯加。

　　但秦晚霁听来就是“你可以为了气沈慎吻我”。

　　当然，况野也的确是这个意思。

　　可秦晚霁的确做不出这种事。

　　并不是对沈慎有什么感情，就心中单纯的道德感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所以理智回魂。

　　临走的时候秦晚霁有些抱歉把所有的酒都拆了但是只喝了一口。

　　况野无所谓的笑笑：“你要是喜欢，我下次让他们把所有的酒都打开，挨个让你尝一遍。”

　　从酒吧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况野按照秦晚霁的要求，把她送到了半湾月锡。

　　临走之前秦晚霁晃了晃手机对况野说：“酒吧消费的钱我都转你了，记得收。”说完就下车，毫不拖泥带水。

　　“还有，谢谢你今晚陪我。”

　　况野看她的背影无奈笑着摇头，有点受伤的叹了口气：“姐姐的心真冷漠，用完我说扔就扔。”

　　他跟她表白，秦晚霁管不了。

　　但是钱的事情还是能算的清楚的，她不能欠他人情又欠他钱。

　　秦晚霁看出了况野想找个由头跟她拉近关系，况野也看出了秦晚霁不想欠他人情努力撇清关系。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

　　不知道睡了多久，秦晚霁突然从床上猛坐起来。

　　看了一眼手机，不是工作日又躺了回去。

　　没躺够三秒，急促的来电铃声让她头皮一麻。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晚姐，你看热搜了吗？”

　　这是成分研发部门她手底下直系的部员，是她很看重的晚辈，今年刚二十出头，叫陈绮。

　　秦晚霁的头好像被钝器砸了一样，睡都没睡醒，怎么可能看手机。

　　朦朦胧胧地回应，让她说重点。

　　“我们上一批产品好像出问题了，好多人用了都说闷痘，而且还有人用了过敏烂脸。”陈绮的声音颤颤巍巍，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担忧。

　　“还有测评博主已经拿去检测机构了，好像是说成分表有问题。”

　　秦晚霁听她说完，大致看了一下网上的新闻很平静道：“这赖不到我们头上。”

　　那段时间她没日没夜的在实验室工作，每一个成分的诞生，它的效果是什么，风险是什么，都是经过她严格把控的，配方也是她带着人认认真真试了不下百遍的。

　　到底因为什么出的问题，其实秦晚霁很清楚。

　　“不是配方的问题也不是成分的问题，是原料的问题。”

　　“出问题的是第几批货？”秦晚霁问。

　　陈绮回：“是第六批。”

　　秦晚霁冷笑，果不其然：“从第五批货开始，核心原材料就被换了，老板执意要换的，是另一家原料厂的二级原料。”

　　“跟我们研发部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往心里去。”

　　陈绮稍微松了口气，可依旧还是有些不安：“不管怎么说，这个产品的诞生我们也有间接的责任。”

　　“挣这个钱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她越说声音越小，秦晚霁心里也像乱麻一样。

　　本硕博连读刚毕业那会，她也像陈绮一样，对一切都抱有幻想。

　　满怀热血进了公司，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被当头一棒打醒了。

　　定位通勤和学生党使用的防晒喷雾，秦晚霁和团队协商后一致认为产品的防晒值做到SPF30+无论是肤感还是防晒效果都完全够用。

　　但是配方和成分出来之后，市场部硬是非要在产品的检测报告上作假，把防晒力拉到了最高。

　　高到甚至超过了某些做防晒起家的老品牌的防晒力。

　　秦晚霁去质疑这种精神胜利法，得到的回应却是：“没办法，因为市场调研的结果就是SPF50+的更好卖。”

　　正所谓一次是意外，两次也是意外，三次那就是故意为之。

　　公司接二连三搞这种小动作，秦晚霁受不了这种欺骗，最终选择了跳槽。

　　可是每一家公司几乎都是相同的操作。

　　最后她抱着唯一的希望，跳槽到大她五届的本科直系学姐李铭希的公司，也就是她现在工作的地方。

　　但没想到的是现在连她曾经仰望过光环的学姐也变成了这样。

　　秦晚霁找过李铭希，也质疑过她，可是李铭希却跟她说：“晚霁，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曾经也像你一样，可这就是行业现状。就连很多大的护肤品牌都这么做，谁有心情管我们这种半大不小的公司呢。”

　　“我们公司的产品针对的是中端的消费群体，顾客要的是性价比。你在里面加的原料再好他们也不懂啊，他们只知道这个产品的有效成分都一样，这个贵，这个便宜。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一定要在对标产品中做到成分最全价格最优。”

　　“你给的实验室配方成品里也是一样没少的，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我们只是适当的降低它的比例，又不是把它从成分里剔除，当然还是会有效果的。”

　　降低比例的意思是把原本含量应该是30%的成分，减少到5%，这样成本就得到了控制。

　　“你就放心的搞研究，在实验室好好做贡献，别的你什么都不用管。”

　　他们这些生意人就是喜欢把小的优点往大了夸张，把大的问题往小了比喻，说的一本正经夸夸其谈。

　　李铭希甚至告诉她只要不出大问题，那都是没问题。

　　久而久之，秦晚霁也就麻木了，她知道国内护肤品这个行业从根上就已经烂了，所以即便她再跳槽也无济于事。

　　或许就像李铭希所说，她只要做好她的事就可以了，好好的在实验室做她的研究才是本职。

　　毕竟她能做什么呢？改变这个行业？凭她一个人？秦晚霁很无力的摇了摇头。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对陈绮说：

　　“我们只要保证，每一个经我们手诞生的配方是没有问题的，每一个研发出来的新成分是安全的，就够了。”

　　“至于成品的原料……”说到这里秦晚霁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管我们也管不了。”

　　“我们的钱也是在实验室辛辛苦苦做研究赚的，你不要有负担。”

　　她只能这么劝陈绮，但这何尝不是秦晚霁的自我安慰呢。

　　挂了电话，秦晚霁的心依旧不能平静，连睡意也没有了。

　　洗漱完给自己跑了咖啡，秦晚霁还没消停一会，手机又响了。

　　是林芳若打电话让她今晚还回老宅吃饭。

　　昨晚林芳若上楼早，但是一宿都没睡好，毕竟在汤里动手脚的事做的不太光彩。

　　想早上看看他们小夫妻俩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如她愿，结果两个人都走了，倒是秦晚霁的车还在院子里。

　　她就以为秦晚霁跟沈慎一起走的，心里还挺高兴，估计两人事成了。

　　所以林芳若就迫不及待给秦晚霁打电话，催他们晚上接着回来吃饭。

　　沈慎倒是挺装的住，秦晚霁在心里冷笑。

　　她真的有点演不下去了，可是爸妈那边呢？怎么交代？

　　分神的时候杯子不小心被她碰倒掉在地上碎的彻底，咖啡液也溅了她一身。

　　一切都看起来乱糟糟的让人心烦，秦晚霁真希望有一柄快刀，能替她把这些乱麻全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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