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梦境

　　“阴阳人，烂屁股。”
　　蒋平背靠围栏，两个手肘撑着瓷砖面，整个人吊儿郎当的。
　　李明翰侧着身子，和他靠得很近，故作神神秘秘地说：“你说，他们那个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蒋平有些没听懂。待反应过来后，脸上满是鄙夷，“谁知道！不也一样是捅，就看捅哪里！”
　　他音量不小，没有像李明翰那样顾虑着把声音压低。
　　李明翰和蒋平玩得久了，一下子就心领神会，配合着嘲讽地笑出了声，“呵呵！”
　　他们谈论的是学校里，举止很暧昧的一对男生。大家都在暗地里传他们是gay。
　　言蕼碰到过他们几次。他们经常走在一起，举止是亲密了些，但也仅限于勾勾肩搭搭背。很多关系铁的男生都有过这样的举动，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是gay。
　　他们其中一个的父亲有在教育局工作。所以李明翰和蒋平也就只敢在背后过过嘴瘾，当面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
　　言蕼不好说什么，但为了不显得尴尬，也只好干笑着。
　　“铃铃铃！”
　　上课铃响了，走廊上操场上的学生纷纷散开来，回到教室。
　　周裴从他们旁边的转角一侧走了出来，不知道刚才是不是一直站在那里。
　　进教室的人很多，都在门口拥挤着。言蕼刚好走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恍惚了起来。
　　他走路的姿势有种模特的感觉。腿长长直直的，划拉的次数不多，但干净利落，肩膀也一直保持着平稳端正。
　　言蕼视线对过去的地方，刚好是他脖子的位置。经过两周军训，许多人都被晒黑了，但他的肤色还是和原来一样，白皙透净。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他乌黑浓密的头发，根根分明，水润秀泽。
　　优雅流畅的脖颈线延伸下来，是平直瘦削的肩膀，将整副颀长挺拔的骨架构架了起来。
　　再延伸下来，是宽松的校裤。从裤腿的褶皱程度来判断，也很容易能看出里面的腿肯定够笔直修长。
　　已经开学差不多两个月了，班主任老关组织了一次座位调换。为了以示公平，他让大家抽签来决定坐哪个位置。
　　抽完签后，班上闹哄哄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早就有思慕和暗恋的气息在暗流涌动。
　　相处了一段时间，心偷偷为某个人悸动，期待着能不能离他/她更近。也有人暗自神伤，好不容易才相处成朋友，或坐到一起，又被分开了。
　　言蕼将书整理好搬到新座位上。刚坐下，就看到周裴拿着书，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他看着他，越走越近，把书放到了他旁边的桌子上。言蕼心里顿时有无数个草泥马飞过。
　　靠，要不要这样！
　　周裴拿出纸巾，将桌面、抽屉和椅子都擦了一遍。
　　不一会儿，严希行也雀跃地捧着书走过来，坐在了他们后面的位置上。他咧嘴笑道，“太好了，阿裴！我们终于能离得这么近！”
　　换座位换了许久，班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言蕼看着书上的白纸黑字，过去了很长时间，愣是一页纸也没翻过去。
　　鼻端传来淡淡的清新气息。不像香水，很自然，似有若无，只让人觉得干净、清爽。
　　余光中，可以看到周裴正看着书。他的姿态是言蕼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的优雅、随性。
　　其实用优雅这个词来形容一个高中生并不合适。像他们这个年纪，可以是朝气蓬勃、青春活力，也可以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如果用到优雅，难免会让人联想到成熟和阅历。
　　言蕼也曾看到周裴和他们做同样的事。
　　有一次，他看着书，一只手翻动着书页，另一只手拿着苹果，看都没看，“咔嚓”就咬下去。
　　窗外的光线跳跃在他白色校服上，带着青春的足迹。
　　其实大多数人的吃相都差不多。女生可能斯文一点，男生都不拘小节，周裴也不例外。但就算他也做着和他们一样的动作，他给人的感觉还是优雅。
　　有一种说法叫外来的月亮比较圆。也许是因为周裴之前一直待在英国，才会做什么都显得独特且与众不同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言蕼越发局促拘谨，甚至僵着身子。他害怕一不留神，会碰触到他。
　　“啪嗒！”
　　笔掉到地上，言蕼弯身去捡，看到了周裴穿着的鞋子。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款式简单，但做工考究，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言蕼收回视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鞋。还算干净，但已经刷洗得褪色发旧，款式也早就不流行了，对比起来有些惨烈。
　　言蕼缩回脚，尽量伸到离周裴看不到的地方。
　　时间过得很慢，言蕼几乎都可以听到秒针“嘀嗒-嘀嗒”的声音。
　　一个小时没到，他就这样局促不安了，以后怎么办？离下次换座位还有很长时间，他要一直这样拘谨紧绷吗？
　　看了下闲不住，一直和周裴说个不停的严希行，言蕼突然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下课后，眼看着周裴已经出了教室，言蕼还有些犹豫不决。
　　换不换？换还是不换？
　　不管了，周裴很快就会回来，再犹豫就没机会了。
　　当机立断，他转过头，笑着和严希行说： “能和你商量件事吗？”
　　“嗯？”
　　严希行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言蕼便继续说：“你想和周裴同桌吧？”
　　他和周裴关系那么好，应该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严希行立刻就说：“当然啦！”他反应也够快，“怎么，你要和我换座位？”
　　言蕼点点头，“嗯”。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换吧！”严希行高兴得不得了，按耐不住地要挪桌子了。
　　没想到事情能这么快解决，言蕼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放了下来。他放松着心情，将笔、橡皮擦等零碎物件一一整理到抽屉里。
　　严希行挪了回儿桌子，忽又停下。
　　他看着言蕼。平时那双黑白分明、干净纯粹的眼睛，此刻带着几分审视和疑惑，“为什么要和我换座位？”
　　言蕼愣了愣，也没多想，说： “因为你和周裴的关系好。”
　　严希行没有就此打住，依旧逼问，“我和他关系好是我们的事。你为什么不想坐这个位置？”
　　没想到他会追问下去，言蕼心里“咯噔”一下。他只是想着怎么才能不和周裴同桌，并没有细想其他。于是支支吾吾道，“因为、因为……”
　　严希行似乎很生气，语气变得咄咄逼人，“因为什么呀因为？你倒是说啊！”
　　言蕼有时真是钝得离谱，脑瓜子也不会转下弯。要是他够机灵，一口咬定是因为他们关系好，没别的原因，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了。
　　但他此刻心虚，大脑也短路，就干着急地想找出个理由。他嘴巴张了又合，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他越是这样，越让人怀疑。
　　严希行盯着他，说话像机关枪扫射一样，又快又狠，“说话呀，变成哑巴了吗？一个男的还扭扭捏捏，矫情个什么劲？最烦你这种人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阿裴会稀罕和你坐？！你这种人，给阿裴提鞋都不配！”
　　严希行越说火气越大，就快要过来揍他，却被他同桌拉住了。
　　言蕼知道是被误会了。但他嘴笨，和人相处都尽量避免纷争，能妥协就妥协，更加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状况。
　　他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一个劲地强调，“我没有其他意思，是因为你和周裴关系好才和你换的……”
　　唉，真是没有说服力的解释。
　　言蕼都对自己厌恶至极。为什么说话做事之前没经过大脑想一想？
　　“怎么回事？”
　　班上瞬间安静下来。
　　言蕼脸色煞白，像是透明的一般。
　　周裴回来了，立刻有同学过去和他说刚才发生的事。
　　周裴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言蕼一眼。
　　言蕼倏地低下头，闪躲着他的目光，怯懦地解释，“对、对不起，我不是……”
　　周裴走了过来。
　　言蕼抬起头，努力和他对视，但视线止不住游移。
　　他听到自己语无伦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怎么敢……”
　　周裴已经站在他面前。看都没看他，只是说：“让开！”他的语调冰冷得没有半点起伏。
　　言蕼努力站在那里，想继续解释。
　　周裴猛地将他推开。
　　“嘭-噼里啪啦！”
　　言蕼被狠狠地推向一旁的桌子，又连同着桌子一起翻倒在地上。书、笔、橡皮擦都凌乱地落了一地。
　　周裴已经回到座位上。整个过程，他神情一直淡漠着，让人看不出怒气。但班上静默得可怕，没有人敢说话，大家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天花板上的灯光亮晃晃的，照得人眼花。教室里很安静，但言蕼知道他们都关注着这边。
　　脑子是个好东西，为什么你没有？为什么说话做事之前不过下大脑想想？
　　终于熬过了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大家就都冲出了教室。
　　但只要是经过言蕼身边，同学们都躲得远远的，就好像他是某种病毒一样。
　　言蕼看到前面不远的李明翰和蒋平，忙追上去。
　　“李明翰！蒋平！”
　　他们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越走越快，最后消失在公车里。
　　看着车门合上，车子慢慢开远，不可能再追得上了，言蕼才停下。他心里有些难受，只能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走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才开学不久，他就把班上两个不好惹的同学给得罪了。他真的懊悔极了。而且，他还让他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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