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她被迫披马甲

　　月色浓艳，白日熙攘的人群已归家，上京城只剩零星摊贩维持着寂静繁华。忽的，有一队队兵士稳步朝皇城去，那齐整的声响颤着摊贩馄饨锅中的涟漪；黑黢黢看不到头的长队，吊着路人的好奇心。

　　有眼尖的瞧出是裴家的军士，又想到上京近日来的流言蜚语，悄悄和旁人耳语着。不消几瞬，街上的人都渐散了。

　　“陛下，裴将军到宫门了。”齐寅躬身回禀着，高楼上的容珩看着城内万千灯火，右拳微微握紧，目中清然。

　　须臾后，他甩袖道：“迎裴将军。”

　　裴洛到宫门的消息传来，王凌则让十一引沈复尧从夏子初常走的京郊小道，带崔王妃的昌邑军入城。而城外穆家军却是不动分毫，与裴钦有对峙之势。

　　宫里，裴洛带着几个亲卫，一路无阻到了成安殿。

　　成安殿上，不见任何护卫，只容珩坐着，正细细擦着剑。

　　这位陛下承了帝后的好容颜，只是性子过于清冷。冷得众家贵女不敢靠近，连夏家的小妮子也难叫他笑个几分。裴洛按以往的规矩，行了周全拜礼，起身时容珩依旧擦着剑，仿若什么都没听到。

　　裴洛凝神细细感查四周，自入宫门而来，除了寻常的守卫，宫女、侍监不见一个，难道是空城之计？

　　可拿自己做饵的空城之计，又有何用？

　　真要让桓锦继位不成？

　　“陛下、”裴洛正欲开口问他是何意思，容珩抬眼看了过来。

　　“朕记得，裴将军在校场上打过朕，严词厉色；也曾带朕策马远郊，看一路春晖。而后，裴将军便不是那个裴将军了。今，要比一场吗？”容珩剑指裴洛。

　　裴洛身后的亲卫见状皆欲拔刃，裴洛举手，让他们退下。

　　若是容珩真要一场公平的比试，他裴洛成全就是。当是给过去的情分，圆一个交代。

　　“微臣也想知道，陛下可有长进？”裴洛拔出佩剑，独身上前。

　　二人就在那殿中，一招一式比划了起来，你来我往之间，可见杀气渐显。裴家亲卫们个个紧盯成安殿四周，唯恐有人暗中发难，伤了裴洛。

　　与此同时，宫门外两队暗卫悄悄遁来，几个人抛绳迅速上了宫楼，楼下的静待信号。宫楼上的人隐着身子靠近穿戴有裴家军徽的护卫，割喉拖下，利落干脆。不消几刻，宫门已换了一批人。

　　“公子小心！”一道利刃划空而来，池意横剑拦着，那利刃却似千斤重，撞开那剑直冲王凌则而去。

　　王凌则早猜到家主会让人暗中蹲守自己，故并未和沈复尧一道入城，而是在这京郊等着来人。闻声辩位，王凌则牵动缰绳往边上一侧，那利刃擦衣而过，射在草地上，直入地下三分有余，可见此人功力不俗。

　　“余叔老当益壮，只是京都这样的动静，对王家声名不大好。”王凌则抽出长剑，指向侧后方。

　　前头出现了一排黑衣人，个个身姿矫健，实难对付。为首的就是王凌则口中的余叔。

　　余浪原内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刀客，与其交锋之人，无有胜者。因其桀骜不驯的性子，得罪了许多人，被王祺意外救下，自此效力王家。

　　池意顿生不安，他们先前的打算是混淆家主的判断，无力分心帮扶裴家。只要朝中形势既定，王家自然门庭清朗。可不想，家主竟真的半点不顾父子之情。

　　迟意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不知自己有否与余浪一拼的实力。

　　“大少爷，请。”余浪深知王祺好面子，手一挥，顺了王凌则的建议。众人一道往深郊去，只是未到林丛，黑衣人便出手了。

　　王家的私卫不是寻常护院，个个都是拼杀的好手。

　　而王凌则只带了半队红鱼卫，其余的留守王家护住母亲同弟妹。故交战之时，红鱼卫被逼的缓缓退进密林。

　　为免过多伤亡，王凌则独自引开余浪。

　　余浪毫无留情之意，一刀劈向王凌则座下的黑驹。王凌则踢开马镫，借力跃起，一套剑花只对余浪门面而去，叫余浪退了几许。听到脚步皆都近了，王凌则一脚踏向树干上，飞落在余浪后头的树杈上。

　　“余叔，我这剑术如何？比起父亲，我这个年纪胜了太多吧。”

　　前面是询问，后面却是肯定。余浪随他转身过来，看到那人如闲庭信步般“看着”自己，昔年那个谦逊的孩子已是今日运筹帷幄的少主了。

　　“可惜了。”既已择主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余浪又是一刀过去，紧接着一刀跟一刀，刀刀奔着要人性命去。

　　王凌则感觉着刀气，灵活躲闪，一次又一次避开那藏了杀意的刀锋。

　　“余叔，得追得上我才是。”一个旋身，王凌则竟是跃出好远一段路，余浪自然紧追上去。

　　“大公子，你的气乱了。”一路缠打，余浪追上了王凌则。不由得王凌则反应，刀就劈了过去。余浪速度太快，王凌则躲不过去，硬生生横剑接了那一刀，顿感五内皆伤，嘴角有血水涌出。

　　这剑是前朝大剑客的玄铁重剑改炼而来，故未因外力而断，但王凌则持剑的虎口已有血丝隐隐迸出，还有些发颤。

　　余浪自不会给王凌则喘息的机会，他需得速战速决，才好为家主争取出粉饰太平的时间。

　　于是，余浪蓄着劲，提刀步步靠近。就在王凌则暗叹，他怕是难以周全而退的时候，余浪身形一晃，顿在原地。

　　“你？！”

　　王凌则同余浪，面上、眼中都带着惊诧。余浪的眼神从后心口贯穿而出的长剑再到眼前的少年，游离间，身后又是一记重击打在自己的腰与尾椎中间。这下，余浪再无半点反击之力，带着不可置信倒下。

　　“是我。”夏子初确认余浪没动静了，才收剑，过来扶人。

　　熟悉的声音传来，王凌则长出一口气，压在心口的压力一卸而下，竟没了劲。他才勉力笑了笑，就也昏了过去。

　　成安殿上，容珩与裴洛的胜负已有结果。裴洛为沈复尧所擒，带来的亲卫倒了一地。

　　“陛下，城楼与裴府都料理干净。裴媛小姐引剑自刎，裴钦逃出京都，黑羽军在追。”古音回禀着消息，殿上的容珩细细擦好剑，交给身边的大监。

　　“王凌则呢？”自己这边，一切如计划般顺利。王凌则那儿，可否负了世家第一公子的称号呢？

　　“王家家主派出余浪，现下不知王大公子的踪迹，他的亲卫还在找。”

　　“务必尽快寻到。”容珩眉头微皱，这余浪可是上京前三的高手，王祺够狠！那子初的危险也会加倍，容珩指了暗卫中的一人，那人领命迅速出去了。

　　“裴洛，朕原想叫郡主姑姑亲手了结你的，但她说不想脏了手，免得姑父担忧。”容珩走到裴洛那儿，让沈复尧退至一边。

　　“姑姑相信朕可以担当大任，今早陈情后，就已回故居了。哦，对了，姑父还在那里等她呢！”

　　见裴洛欲撞上沈复尧的剑锋，容珩一把拽回了他，“我从来不信你是因为姑姑才生的反心，父皇也不信。所以姑姑得以如愿嫁给心上人，而不是委屈入你裴府。”

　　想造反的人，只需师出有名。姑姑就是裴洛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借口罢了。

　　“容其修有你一半的狠绝，阿意就不会入宫去。”裴洛带着咆哮，如果他再坚定一些，阿意就不会受那样的委屈，孤零零死在宫里。

　　“是你入宫告诉她真相，她才自尽的！”容珩忘不了宝华宫里扯散了一地的白幔，还有白玉榻上的艳色血水，崩溃的女子就躺在那里，白的像极一碰就碎的琉璃。

　　这宫里宫外都留过她的笑声，她给情敌的孩子买过糖人，带各种有趣的小书。一个天真得不像话的世家女，被自己最信任的哥哥伤害了。她深爱父皇，但不曾打扰，就这样安静地不愿嫁与旁人。一场酒醉，以为夙愿得偿，腹中骨肉却是亲兄长的。

　　“她不知道？”裴洛有些恍惚，想起那天，她后退的那许多步，不是在消化容其修骗她，而是不能接受自己？可是，他们从来就不是亲兄妹，彼此都是知情的。

　　“裴姨将你视为亲兄长，对你殷待有加，是不愿兄妹生了隔阂，让旁人有机可趁。结果你却生了那样肮脏的心思！”将裴姨灌醉，成其好事。父皇和母后知晓细情，但不敢告知裴姨。原是打算以皇贵妃之礼，迎她入宫。

　　裴姨称不敢受此荣宠，原就是稀里糊涂才生的事，陛下与皇后，未对自己心生芥蒂，就已是恩德无边，如何还能身居高位，故成了贵妃。

　　“今日，裴媛亦是因你而去。朕从未想过要她的命，是你自小教导她不成功便成仁。”对待不在意的人，总是这样的无情。裴洛是天生的反骨，不论父皇恩待他到哪个地步，都改不掉的。

　　容珩不想再听裴洛说什么，也懒得看他面如死灰的模样。这样的人，就要让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死，方知自己欠了旁人多少。容珩一挥手，沈复尧就将人带了下去，如何处置，便由沈复尧自行决定。

　　沈家灭门之痛，本就是裴洛该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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