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梦孵化

　　离开诊室，周岩去市一附院。

　　她记得去梦境诊疗室的名片是门诊的护士给的。她忘记了给她名片护士的长相，只是问了一圈，护士们都在否认给病人推荐其他院外治疗的行为。

　　周岩不敢相信是她的记忆存在混乱，直到其中一个护士欲言又止地表示她想起周岩，周岩是从神内转去精神科，应该去面诊的黄医生。

　　周岩在护士的引导下来到精神科。

　　她挂了黄医生的门诊号，等到叫号，走进门诊室，黄医师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微胖，脸上挂着一副黑款眼镜。

　　周岩对黄医生完全没印象，倒是黄医生先开口，问她吃药了感觉如何。

　　周岩眉头深深拧成一团，她应该庆幸她一直足够稳定，才可以在记忆被完全否定的情况下没有发疯。

　　她开门见山，“医生，我现在大脑里凭空增加了一段记忆。我不记得您，我只记得我在其他地方进行了四次治疗。直到今天之前，我一直怎么认为。”

　　周岩细细回想，她同黄医生说了她是怎么去了所谓的梦境诊疗室，会见一名医师，又是在金属舱里连结脑机做睡眠治疗。

　　她省略了梦中发生的一切，只陈述治疗的流程。

　　黄医生听完，跟周岩分析了这段记忆。

　　“首先以我们现今的科技是无法做到无创干预大脑认知。国外有脑机治疗精神疾病的实验，也是在大脑内植入芯片。你说的睡眠舱，只需要睡一觉就可以治病，倒像是影视作品里的未来科技。”

　　“其次是你说的那位不存在的医师，听起来像是你在潜意识里重组虚构的，你可以回想特点，看有没有符合的类型对号入座。”

　　黄医生扶了扶镜框，表情严肃：“我记得你上次面诊是轻度焦虑，而混淆记忆至少得是中度精神分裂……精神方面的疾病不应该发展如此迅速，你的直属亲属是否存在精神病史？”

　　周岩不记得她家里有人有精神病。已经过世的周光雄在生病之前是吃完上顿不顾下顿的随意性格。而远走他乡的妈妈精明干练，家族也并无精神病史。

　　本以为得了焦虑症已经是够破天荒，现在直接是中度精分，周岩觉得她的人生真是充满戏谑性。

　　面诊结束，黄医生建议她住院治疗。周岩以时间安排不便推脱了，只拿着黄医生重新开的药方去药房拿药。

　　离开市一附院，周岩回到家中，她坐在沙发上，拆开装药的纸袋，将药盒全部倒在茶几上。

　　黄医生一共给她开了8种药，开了一个月的量，倒在茶几上一时堆成小山一样。

　　她按着处方数着药丸就水送服。

　　吃完药，周岩蜷缩着躺在沙发上，凝视着头顶天花板发呆。

　　精神分裂啊，竟然是这样。

　　……

　　“叮叮、叮咚……”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像小猫用肉爪轻轻碰了一下眼皮，周岩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户照到眼皮上，她抬起手半遮住光，银色的钢制手环在晨光下发出冰冷的光。

　　周岩不由眉头一皱，她翻过手腕，手环上显示屏显示2026/04/18,16:15。

　　又来了……她睡着了，又回到这个梦里。

　　“咚咚咚……”门口响起敲门声，周光雄在门外喊她。

　　“来了。”周岩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她都得了精分，还怕这个没完没了的梦不成？

　　周岩下了床，在周光雄开口催她前打开门。门一开，周光雄明显愣了一下，“收拾好吃早饭去，今天你出发去研学，别迟到了。”

　　周岩思考了一下，对周光雄说：“我不去研学了。”

　　周光雄眉头一皱，不是很赞同，“钱都交了，不去研学还能退钱吗？”

　　“也不是不能退。”周岩哄周光雄。以周光雄的性格，要是能退钱，他不会反对，他向来是给予周岩很大的自由。

　　果然，在周岩说可以退钱后，周光雄没说反对的话，他问：“你要是不研学，假期干什么呢？”

　　“当然是好好学习文化课。研学也没有这么重要，我觉得我应该补习一下数学。”周岩的数学成绩一直不太好。如果不是数学拖后腿，她甚至能去TOP1大学。

　　“你决定好了？”周光雄又问。周岩点头，“我给班主任打个电话。”

　　周岩看到了床头的手机，她拿起翻盖手机，翻开手机，直接看到主页，有些庆幸她买个是个老旧手机，没有锁屏密码。

　　周岩在通讯录里找到备注班主任的联系人，按下通话键。

　　绿色的手机图案亮起，周围立马跟着一晃，周岩抬头，发现自己坐到楼下的牛肉粉店内，老板娘政给她端上一晚热腾腾的牛肉粉，而她手里的手机也变成了筷子。

　　她对面坐着周光雄，周光雄掰开筷子，用筷子搅散粉上铺着的厚厚码子，边说：“岩子，赶紧吃，吃完爸开车带你去学校。”

　　画面跳帧了，进度一下子变成去楼下吃粉。周岩攥紧筷子，试探性问：“送我去研学吗？”

　　周光雄自然地回答：“是啊，你今天不是要去蓝水镇？”

　　果然如此，因为她拒绝去研学，导致画面跳帧，进度一下子变成出发研学前的早饭。看来这个梦具有自主性，并不能改变方向，周岩默默在内心记下。

　　吃过早餐，周光雄继续送她去学校，然后目送她上了大巴。

　　周岩上了大巴，并没有立马入座。她慢腾腾地走，眼神不断巡视周围，心中飞快地算人头。

　　经历过四次重复，她已经完全能记住车上所有学生。她看了一圈没看到党馨，也没有看见陈诚。

　　周岩心下了然。她看到坐在前排的周青，径直走到周青面前，“副班长，你知道这次研学我们班有多少人报名么？”

　　周青表情讶异，犹豫了一阵还是回答周岩说：“有42个人，怎么了？”

　　42个人？不对，她清楚地记住蓝水镇研学无人缺席，实到44个，最后返回时只少了党馨一个。

　　然而，周青却说这次又42个人报名，少了的两个人是党馨和陈诚？

　　周岩不敢贸然直接问。这个梦境似乎存在一种规则。前几次的开口让她长了教训，一旦她不小心违背规则，会被直接驱逐。最近一次是她身体承受不住吐了出来，万一惩罚再加重就不妙了。

　　如果要证实少的人是不是如她所想，只需要等班主任点名就知道了。周岩坐到周青前面的空位，等班主任上车。

　　“蹬、蹬、蹬。”

　　尖锐的脚步声敲击大巴铁质台阶。周岩抬起眼，注视班主任拿着点名册上车。

　　之前她没注意到。原来班主任穿了与形象极其不符的黑色高跟鞋。鞋跟目测有十公分以上，让班主任脚背高高供起，整只脚看起来类似一种蹄足生物的蹄子。

　　完全不符合逻辑。且不说穿着这么高的鞋子根本不适合出行研学，教师手册也是不允许女教师穿这么高的鞋子。

　　周岩想到黄医生给她分析之前的那些梦。诸如违背当今科技发展的睡眠舱、与身份严重不匹配的昂贵手表。

　　这次也一样，身为教师却穿了这么高的高跟鞋。看似合乎逻辑的地方总有失常的地方。

　　周岩看着班主任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地走上车，表情没有一丝裂缝，拿出点名册开始点名。

　　“陈明骏。”

　　“到。”

　　“董明月。”

　　“我在。”

　　班主任跟周青一样，自然而然忽视过陈诚和党馨，就好像两人没有存在过一样。

　　所以现实中死亡的人会被梦境抹杀？周岩在心中打上一个问号。

　　班主任点完名，踩着又高又细的高跟鞋走下车。

　　周岩她注意点班主任的高跟鞋非常薄，就像一张黑色的皮包裹着脚掌和脚后厚，鞋跟也非常细，比一支筷子粗不了多少。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注意到班主任的脚，包括班主任自己。周岩一直目送班主任走下车，直到班主任消失视线范围内。

　　……

　　这是周岩在梦境中第二回来蓝水镇。

　　蔚蓝色的海岸线一成不变地和煦的海风一成不变画在视线尽头，和煦的海风像手指一样穿过发丝。

　　周岩处在人中当中，宛如开了预知视角。

　　陈明骏在点名时候不见人影，有学生汇报他去了厕所。

　　半个小时后，陈明骏还是没有出现，班主任选择报警。

　　晚上九点，有学生在树林出的海滩上发现陈明骏的遗体。

　　所有的声音、画面，都像被设定好的一样。

　　周岩跟着其他人来到发现遗体的地方。

　　人与人的缝隙中，她看到一具苍白的遗体。发皱的皮肤，灰白色的身体、双眼圆睁，只不过上次周岩看的的是陈诚的脸，这次的脸换成了陈明骏。

　　先是陈诚，然后是陈明骏。

　　不，最开始的应该是党馨。或者说，真实的只有党馨。

　　“嘀嘀嘀——”手环发出一串的警告声。周岩抬起手环，视线忽然又变为不见五指的漆黑，身体蓦然开始失重

　　伴随一声“咚”的一声，周岩从沙发上摔下来，又一块硬的东西砸到她的眼眶骨，使她疼得五官凑成一团。

　　缓了几秒，周岩睁开眼，她的脸下方整压着一块银色的东西。周岩不由睁大眼，看到手腕上银色的手环。

　　她抬起手腕，手环屏幕上没有日期和时间，只有一行鲜艳红字，醒目地显示：

　　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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