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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枳叹(七)
小巷虽然没有高门大户的富贵气象,但好在坊室俱全,人情厚重,一砖一瓦都是人间最朴实的景象。
这条巷子里便有卖豆腐的人家,摊主是位清秀的小郎君,瞧见宣白薇过来,他一边熟练地切豆腐,一边闲谈道:“方才瞧见过去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就猜着府上有大事,是要办宴席吧?”
“是,祖母今日过寿。”宣白薇接过豆腐,递了几个铜板过去。
“啊呀,那是大喜事。”豆腐郎君连连摆手,“铜板宣姑娘收着吧,这块算我送的。”
宣白薇笑了笑:“哪能让你破费呢。”
邻舍友善,也是难得的缘分。她寒暄几句,临走时依然将铜板放在了桌上。
宣若云一直跟在她身后,原本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见到这一幕后终于嗤笑出声:“他都不要钱了,你干嘛还给钱?”
“我总算知道你们为什么过得这么落魄了,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讲究什么呢。”
她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一亮:“难道说,你喜欢的人就是他?”
二人已经走出很远了,宣若云还伸长脖子往后看,脸上尽是兴奋。宣白薇停下脚步,忽而侧头看她:“钱货两清,说明彼此坦荡。你若想不清不楚地占这份便宜,不如我去告诉祖母,好好夸夸你不花分文就能请她老人家吃顿烧豆腐?”
宣若云脸色骤变:“你瞎说什么呢,我又不缺这几个铜板!”
祖母才不会夸她,更何况,她还要在京城物色个金龟婿呢,一个卖豆腐的算什么东西?
宣若云面上尽是羞恼,眼见豆腐也买完了,跟着这个堂姐实在无趣,索性先一步跑回去了。
宣白薇不为所动,知道叔父一家心比天高,决计听不进劝告,她也不做无谓之举,只从容地回到家,与母亲一起完成最后这道烧豆腐。
丈夫在前头应付,白清商便在独自待在厨房备菜,默默消化着责骂。所幸有女儿这个小棉袄,把豆腐送到了厨房也不走,反而赖在身边说话打下手,寥寥几句,春风化雨,她心头的阴霾也不知不觉地散开了。
可待母女俩端着菜过去时,桌上已是一片狼藉。
众人早已落座,饭菜也都被动过了,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却坐在下首,被使唤着做这做那,仆从也似。
宣白薇左右看了看,见自己准备的描金杯也被拆开了,四只杯子分别在祖母、叔叔婶婶和堂弟宣长宗面前,宣若云面前放的是装杯子的空盒,她把头扭向一边,气鼓鼓的。
叔叔婶婶还在对雨过天青的奇观啧啧赞叹,祖母已经在刮上面的金粉了。她抬头瞧见宣白薇进来,立刻笑成了一朵花:“还是我大孙女有本事,送的东西有脸面!”
宣白薇笑了笑,也不多争辩,只随母亲一起坐在了父亲旁边。
带来了好一通辱骂的豆腐,再度被端上餐桌时,连宣老太一个眼神都没得到。她只盯着荤菜给孙子猛塞,间或处理手中的杯子,再把刮下的金粉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一想到京城地界这种好东西多不胜数,更是心花怒放。
看看面前天仙似的孙女,宣老太心中满意:长得美,嘴也甜,简直天生就是当将军夫人的料!若是将军府那种高门下聘,金子银子岂会少?
饭桌上好谈事,她索性也不再等了,直接表现出用意:“不知道大孙女和那位将军的婚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婚事?
宣白薇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被许婚了?
宣承平与妻子对视一眼,同样摸不着头脑:“什么婚事?我们还没有给薇儿定亲啊。”
“哎呀就是那个。”宣老太低下声音,眸中压抑着兴奋,“就那个什么威风将军啊!”
“我一进城就听说了这事,他对咱家丫头可上心了,这样的好姻缘可得牢牢抓住了,错过这村没这店。”
白清商已经听明白了,她搁下碗筷,声音有些冷:“薇儿是我和承平的女儿,她的婚事我们自有断决,您老就不必操心了。”
“那也是我的孙女!”一对上儿媳,宣老太的嗓门不自觉便拔高了,“她爹都是我生的,她的婚事我还不能做主了?”
宣承平这边也逐渐回过味来,他以为母亲不知其中细节,解释道:“娘说的若是勇威将军府,那人不是将军,只是将军府的一位公子。”
“现在不是将军,将来不就是了?”
宣老太丝毫听不进话,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规划:“薇儿先嫁过去,然后就能把若云带上,给她也许个京城人家。要是遇不上合适的,让若云在姐夫那儿凑合也行,这不就是薇儿说了算?到时候娶了咱家两个姑娘,那聘礼能少?等薇儿当了将军夫人,那就更了不得了,你这个当丈人的说不定也能升升官……”
宣承富和王氏齐齐点头,时不时再补充两句,似乎觉得理所应当。
宣承平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但对面的毕竟是老母亲,他双眉紧蹙,依旧试图说服:“将军府那等高门,薇儿这种家世,真嫁去了怎么可能会过得好?更何况你们不常在京城,或许不知道那小公子的名声,那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纠缠薇儿也只不过是想掳她做妾,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姻缘啊!”
宣老太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做妾又怎样?能给将军做妾也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以为她有你这样不成器的爹,将来能有什么好姻缘?”
“是啊大哥,年轻人嘛,不就是风流些,过两年就收心了。”宣承富不紧不慢地道,“你应该庆幸大侄女长了一张好脸,能趁着人家小公子风流,攀上这根高枝。”
王氏也在一边煽风点火:“原本这是大哥大嫂的家务事,我们也不好插嘴。不过平心而论,这等高门哪怕是嫁去做妾也值了。”
她还指望着把自己的女儿也塞进京城呢。
“……”
白清商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眼下终于知道原因为何了,一个两个的,全打着利用自己女儿的算盘。
她直接站了起来,脊背挺直:“让薇儿去将军府做妾无异于推她进火坑,不管你们怎么说,我绝不会同意!”
宣承平自是与妻子站在一起,握紧了她的手,道:“娘,事关薇儿的一生,这事我真不能听您的。”
眼见父母起身,宣白薇也默默地站了起来,随即立刻被父亲拉到身后。父亲母亲对待祖母向来谦恭柔顺,此刻却挡在自己前面,没有一丝退意。
似乎因为早就从宣若云那里猜到了,宣白薇的心情尚算平静。比起被祖母安置去处,父母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这事,更令她心中动容。
没有这个原因也有那个原因,左右年年都是要大吵一架的,宣白薇早已习惯了。只不过这次尚不等吵起来,倒先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巷子里那位豆腐郎君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宣大人,快出来看看吧。不知是哪位贵人带了许多人马来,还抬了好些箱子,现在已经到巷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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