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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文溯苑内多种青竹和榆树,树群扎扎实实挤在松软的土壤中,透亮的光轻轻撒向一片碧色,映衬着干净的天青色调,配合上缈缈琴音,令人只觉心间舒爽。
院内石桌旁的陆自槿正在调琴,她琴技寻常,不过是想到那日朱亭所见之人,故而起了兴。
陆自槿试了几个音,又停下手。琴弦颤动,还充斥着余音,她不自觉忆起朱亭那人的琴声带给她的震撼,只叹自己技法寻常,似是无法还原他的仙乐之妙。
“娘子,孝生那儿传话,说是少将军那儿不用他了,待这个月过了,便能入京。”梅染知道,孝生被借去的事,娘子一直忧心不已。
“如此甚好。”陆自槿松了一口气,“若非少将军再三保证,我还真不放心。”
少将军是她在云州回京的路上偶遇到的,见着孝生特殊,硬是把人借过去了。
少将军出自李家,和穆家她外公的关系颇深,她自然不好拒绝。
何况她也知道这位和陆栯可的一些渊源,便干脆交换拿了玉牌,用来警告陆栯可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三年不见,陆栯可被穆氏养得越来越古怪了,也不知哪天又突发奇想冒出什么新点子。
“对了娘子,老太君那头传话,说是韦少夫人的生辰宴要到了,咱们得备礼。”雪青对完账,放下手中的算盘,“还有您书房有幅画磨损了,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替换。”
陆自槿继续调试古琴,手指半搭轻挑起弦,“我过几日得闲了出去到铺里寻一寻。”
雪青应了,“那您徽平带来的小丫鬟怎么安置?”
“是喜红?”一旁的梅染这才想起来此事,“瞧我,都疏忽了。”
梅染对着陆自槿道:“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倒也安分,记性还特别好,娘子,这是捡到宝了。”
“哦?”陆自槿来了兴趣,“当日我还当是个攀高枝儿的主。”
“却也不假,不过也可怜,嫁的人家一窝子石头心,夫君没了,便说是克死的。休回娘家,谁知兄嫂又嫌弃,想将她卖给老汉做妾。她逼得没去处了,这才求上我。”梅染又道:“若不是瞧她能力难得,我也不敢和您说,得看您的意思。”
能力特殊,又有野心……
陆自槿沉吟片刻,“还是先依三等丫鬟例,改日带来我瞧一瞧。”
“……是。”雪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您特意带回。”
“怎么?”
“也没什么,只是听名字误会了。”
“雪青你不提,我都没注意到。”陆自槿停了手,梅染走过来收琴,“倒也是巧,咱们这名儿一成片的颜色,出去估摸还以为是大丫鬟。”
陆自槿擅画,当时取名便给自家丫头带上了,梅染,雪青,都是颜色。
“也是一桩趣事。”陆自槿失笑,“梅染,听你这话是对名儿不满意?宜乐堂的丫鬟倒是个个好福气,把你给过去,叫那吉儿祥儿什么的,也好听。”
宜乐堂是周老太君的院落,老人家就图个福气吉利,进去的小丫鬟们名字自然随大流,就叫瑞儿,福儿。
梅染连忙求饶,“好娘子,莫要调笑婢子了。”
姑娘家银铃般的笑声填满院落,为春日又添一色。陆栯可造访之时,便看到如此和谐的一幕。
“阿姐好兴致。”陆栯可翻身从屋顶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梅染和雪青脸色顿时一变。
少女自顾自坐在了陆自槿对面,语气欢快,仿佛昨日的冲突完全没有发生一样,“我也来凑凑热闹。”
雪青满脸警惕,“八娘子请回。”
陆栯可委屈地撇了撇嘴,话里半是撒娇,“阿姐,你也不欢迎我吗?”
明明两人气氛微妙,为何八娘子会来,语气还如此的……雪青还没想透关键,便见自家娘子也似是忘了之前的相处,语气自然。
“雪青,看茶。”陆自槿脸上丝毫不惊讶,“不是被禁足了?还敢出来,也不怕我告你一头。”
“阿姐给我的警告还不够吗?栯儿是特地来道歉。”陆栯可细细打量陆自槿,叹道:“阿姐三年不见,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那你吃惊的事估摸着要多了。”
雪青见缝插针奉上了茶点,望着陆栯可绷紧了心神,梅染懂得更多一点,拽了拽雪青示意,两人双双告退。
“你丫鬟可真忠心。”
陆自槿没有搭理她的话,“来要玉牌的?”
“阿姐真是聪明啊……”陆栯可语调轻快,话内却暗含杀气,“那我要问问阿姐了,玉牌,谁给你的?”
伴随着话音一同而出的,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匕首在少女手中转了一圈,“咻”的一声,转瞬钉在定在树干上。巨大的冲击力震掉了叶片,一时间,愉悦舒朗的春色暗下来,变得阴沉。
“你心里不是有人选了?”陆自槿慢条斯理给两人倒了茶,将玉盏推至对方面前,“怎么?非要亲耳听一遍他的名字。”
陆栯可指尖触及盏壁摩挲,察觉热意,轻微抬手,散去眼底的意味不明,“云州有那么好吗?一个两个都往那里跑。父亲糊涂将你带过去,怎么不把亲事也定在那儿?”
“这样又怎么给你警告呢?”陆自槿眉头扬了扬,“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想让他听一听你的辉煌事迹?”
陆栯可眼中的晦暗一闪而过,突然又开心笑起来,如同天真的少女一般,“阿姐,你拿他威胁我,若我不呢?”
陆自槿没有回答,她的视线落在茶水上,见水色棕褐透亮,盏壁白气渐渐上浮于眼底,“这茶水表面汤色红亮,香气四溢,但口感却仍有涩意,你说,又是为何?”
陆槿动作骤止,她收回指尖眼睛一眯,“奉劝阿姐,这茶若真涩,那就不碰为好。”
“这也是我对你的忠告。”陆自槿回以笑意,将玉牌轻轻一置,“我只是同少将军有诺,你的事,与我无关。”
陆栯可接过玉牌,压抑着怒气,甜甜地道:“知道了阿姐。”
院内的榆树舒展身姿,又是撑起了一片晴日,风云皆藏于姐妹眼底。
鸣玉轩
“呆子!”陆栯可狠狠一甩手,三根针飞快定至对面墙壁,“竟然把我的玉牌给人了!”
她异常恼怒,在屋子里翻出一大堆桃木制成的兵器,狠狠摔到地上!
“娘子!这是少将军送的最后一套了。”大丫鬟画影艰难的劝道:“若是摔坏了,您……”
“摔坏了就摔坏了!他能奈我何?”陆栯可飞快打断。
您到时候又会拼起来,这不是自个儿找罪受?画影默默咽回了这句话,看着脾气上头的主子,不敢吭气。
“那呆子去云州给我制造了多少麻烦?”陆栯可想到这儿就生气,先是荀先生,接着又是陆自槿,“他干脆别回来了!”
“您……”
陆栯可发泄了心头的气,冷静下来,沉着脸问道:“荀先生有没有传话?”
“说是韦少夫人生辰宴要到了,让您三日后得空了出去一趟。”
“烦人的事儿还真没断过!”
三日后的清晨,春色潜入宅邸扑了个空,鸟鸣欢愉之下,只见仆役来去匆忙的影子。
陆府四房的两位娘子都离了府。
门口陆自槿撩起车帘入内,梅染跟上,见娘子坐稳了,方对着车外马夫道:“走吧。”
“娘子,咱们是去?”
“宣仁坊。”
马夫挥动鞭子,驾着车缓缓向前。
“她们也去那里?”
这头的陆栯可换下累赘的衣裙,一身素袍,躬身踩在对面的瓦檐上。
她撇了撇嘴,环视一周,弯腰朝着相同的方向而去,眨眼功夫便窜出数十米,不留痕迹。
陆自槿挑的字画铺有个颇为雅致的名字,文宣阁。
此处布局古朴清雅,正中间还放了一个檀木案几,上面摆着宣纸和笔砚。右上角是个青铜香炉,内里焚香冉冉升起,白烟浩渺,为这儿更添了一分书香宁静。
她心下满意,觉得这环境舒心合适。
门口的侍女看到来人,悄悄打量。
年纪轻,穿着又富贵,估计是个不懂行的世家娘子随意看看。
不过来者是客,“小娘子想来看看什么?”
“可有更好的?”
“更好的在楼上,两位若是送礼,不妨随我来。”
梅染转头询问陆自槿,见她点头,两人依言跟着上了楼。
三人上了楼,正巧碰见了面色焦灼的掌柜,见到侍女明显松了口气,暗暗使了个眼色,“春桃,去沏壶茶来。”
“是。”领路的侍女低头行礼,急匆匆的离开。
奇怪。
陆自槿挑了挑眉,察觉出不对劲。不过她也不是多事之人,便当没有看见。
掌柜笑眯眯走过来亲自接待,“这些字画都是刚到的,小娘子可有钟意的?”
陆自槿一一打量,拐了个弯,停到一幅画前,“陈大家的画儿?这个倒不错。”
掌柜心里一惊,“小娘子倒是懂行呀,陈大家的画冷门,认出来的还真没几个。这个算是这里边最好的。”
竟然碰上行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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