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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书
贺又姝堕妖那几年,顾流霜还没真正接到大道的权柄。她没有能倒转时光的术法,也看不到未来会掀起的腥风血雨,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贺又姝一步步往深渊里走 —— 每一次妖力在贺又姝身上加重,每一次她眼底的清明被戾气啃噬,顾流霜的指尖都在袖中攥得发白,却始终没伸过手。
她静静地在那看着,看着贺又姝清醒的堕落,看着贺又姝明知前方是火海仍要踏进去的决绝,顾流霜若拦,便是断了她自己选的路。直到贺又姝的罪蔓延到六界,怨灵的哭嚎在天地间回荡,顾流霜才终于抽出了诛仙剑。
这也使得顾流霜一直被六界谩骂。在世人眼中,被江止逃婚,是顾流霜抹不去的污点;放纵贺又姝作恶,是顾流霜除不去的罪过。
顾流霜从不辩解,亦无从辩解。江止的事她起初无所谓也不想再说,贺又姝的事,在贺又姝魂飞魄散前她都问心无愧。
贺又姝死了,她却问心有愧了。愧的不是贺又姝,是被贺又姝直接或间接伤害的生灵。因为顾流霜明白,她做不成无情公正的天道了。
圣物:“你这么在意贺又姝,不过是她为你魂飞魄散了。”
“她明明自私、伪善、恶毒,但还是为你去死了。”
那时的顾流霜,即便是经历了江止的背叛,也没现在的疏离感。她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对,”语调拖长,带着些漫不经心道:“这世界上为我而死的人多了去了,我违逆原则去救她,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想她死。”
圣物真的很吵,叽叽喳喳,没有一点传说中高贵、神秘的样子,这世界上只有顾流霜一人能与它随时交流,不用耗费任何代价,在旧神消散,新神尚未诞生的时日里,它快被憋死了。它没脑子,话又多,经常对顾流霜说些别人不敢或者不愿说出的话。
“你知道吗,江止好像变人了。”
顾流霜不搭理它。
“我一直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但灵魂又没问题,这世界上,除了你我,便无人能在我俩的眼皮子底下把他的魂给换了。这肯定不是你,难不成是我?”
顾流霜依旧不搭理它,眼皮都没动一下,忙着准备送被贺又姝害死的人入轮回台。
它喋喋不休:“我就是觉得江止不对劲,你要不再去看看。”
顾流霜忙了多久的活,它就跟在顾流霜身后说了多久的话。按理说,圣物无需化形,离顾流霜多远两人都可交流,但它偏偏喜欢化为不同的生灵跟在顾流霜身后,有时是猫狗,有时是妖魔,有时是仙鬼,诸如此类,照它的话说,那就是“都想活一遍”。
顾流霜终于不耐烦了,这下才终于有了曾经的样子:“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想知道个理由吗?我凭什么找他要个理由?贱人犯贱需要理由吗?我是喜欢他,但我只喜欢从前的他,我也只是失去了从前的他。你以为我之前喝酒是为了他吗?我是在难受,但这是因为我发现,四千年,江止都会变,可我还要经历无数个沧海桑田,无数个这样的四千年!!!”
“没有人可以一直陪着我,我会送走所有人,母君父君也好,那些长辈也好,师兄师姐他们这些人也好,我都会失去,可能是死亡,可能是变心。”
“我得冷眼看着他们的死亡,或是看着我与他们越走越远。”
顾流霜眉眼略带疲惫:“我必须得不停的接受分离,却再无重逢之日。”
圣物意识道自己好像让顾流霜伤心了,小心翼翼道:“你可以等他们的转世。”
顾流霜看着轮回台前密密麻麻的魂影,说:“即便是转世,那也不是一个人了。”
圣物缩成一团白绒球,贴在顾流霜脚边,看着她走向那片凝滞的魂雾 —— 雾里裹着的,是因贺又姝而被屠戮的整个村落的魂灵,老的扶着小的,年轻的护着年幼的,连魂影都保持着生前相互庇护的姿态,只是空洞的眼神里,还残留着死亡瞬间的惊恐。
顾流霜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些早已破碎的魂。她先停在一位抱着幼童魂影的妇人面前,指尖刚要触碰,那妇人的魂突然瑟缩了一下,幼童的魂影更是往妇人怀里钻得更深 —— 他们还记得,那个举起屠刀的人,身边有一位白衣的女妖,曾与眼前这位天道神、也是他们不死界的界主并肩过。
明明他们,也是不死界的子民啊。
“我知道你们怕。” 顾流霜的声音低哑,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也知道你们怨 —— 怨我没早来一步,没拦住她。” 她掌心凝出的灵力比往常更柔和,却不敢直接裹住那些魂影,只是悬在半空,像在等待一个允许靠近的信号,“那时我若强行干预,是坏了个体自担其果的道;可我没料到,她的果,会砸在这么多无辜人的身上。”
圣物忍不住抬头:“这不是你的错,你还没有继任天道和界主,你还不知道……是贺又姝……”
“是我的错。” 顾流霜打断它,目光落在那具最小的魂影上。那孩子的魂还没长全,连完整的轮廓都模糊,“我掌着六界秩序,却没护住该护的苍生。我身为不死界的界主,却没能守护好不死界的子民。我能为贺又姝违逆原则逆天改命,却没能在这些人活着的时候,伸一次手。”
话音落时,那妇人的魂影终于微微松动,顾流霜趁机将灵力化作薄纱,轻轻裹住母子俩的魂。灵力触到魂影的瞬间,她猛地闷哼一声,心口像是被重锤砸过 —— 这是比以往更剧烈的因果反噬,因为这些魂灵的怨恨里,藏着对天道失职的失望。
“下辈子…… 别再生在战乱的地方了。” 她忍着痛,替妇人理了理魂影上虚幻的衣角,又摸了摸幼童的头,“找个山清水秀的村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好不好?”
妇人的魂影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点头,抱着幼童的手臂慢慢松开,跟着灵力的指引,朝轮回台飘去。
顾流霜望着他们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魂影消散前的微凉,忽然转身走向下一位老者。那老者的魂影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啃完的麦饼,显然是被突袭时,还在给孙儿准备吃食。
“老人家,” 顾流霜蹲下身,与老者的魂影平视,“您孙儿的魂,在前面等着您呢。” 她抬手时,特意将灵力染成麦饼的暖黄色,“下辈子,您一定能看着他把麦饼吃完,看着他长大成人。”
老者的魂影颤了颤,攥着麦饼的手缓缓松开,跟着暖黄色的灵力往前走。
顾流霜看着他的魂影融入轮回台的白光,忽然抬手按在胸口,指缝间渗出淡淡的血——她能承受更重的反噬,却承受不住这些魂灵离开时,眼底那抹 “未曾责怪” 的平静。
“对不起,我不能为你们破例。” 她对着剩下的魂灵轻声说,声音里满是苦涩,“不能让你们提前轮回,不能给你们额外的福报,那会乱了轮回秩序,害了更多等着转世的魂。” 她掌心的灵力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粒,落在每道魂影上,“我能做的,只有替你们拂去魂里的戾气,让你们带着干净的魂去转世;只有守着这冥河,不让任何恶鬼再惊扰你们的轮回路;只有用我自己的灵力,滋养你们来世要去的人间,让那里少些灾祸,多些安稳,尽量让从今以后,生活在世间任何地方的生灵,少些战争,多些丰收;只有倾尽我毕生之力,去建立一座世间任何生灵都能进入的书屋。”
圣物看着她额角的汗滴落在冥河里,泛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忽然明白,她救贺又姝,是念着年少情谊,更是不愿让自己的道里留下少年的遗憾;而她补偿这些亡魂,是爱着六界苍生,更是要在违逆原则后,守住不破坏秩序的底线。
化作的白绒球滚了滚:“建书屋?你不是要守冥河吗?”
“守冥河,是赎贺又姝的罪,是送亡魂安稳轮回。” 顾流霜抬脚走向那片滩涂,指尖拂过焦黑的地面,掌心凝出一缕灵力,竟有细小的嫩芽从土缝里钻了出来,“可这些还不够。即便是身负罪孽的亡灵,他们生前,有的是因为无知被卷入纷争,有的是因为贪婪挑起祸端。若能让更多人懂礼、知善,或许往后,冥河里的魂,会少些无辜的。”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冥河的水,感受到冥河水带给她的刺痛,目光里满是认真:“我没能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护住他们,只能为他们的来世,为往后的六界生灵,做些不一样的事。这书屋,不破坏轮回秩序,不违逆大道规则,只是想让‘教化’能像冥河的水一样,慢慢淌进每个人心里。”
说着,她抬手在空中虚划,一幅书屋的轮廓渐渐显现:木质的屋檐下挂着风铃,窗台上摆着凡间的花草,书架上既有教人种田织布的书,也有讲天地大道、众生平等的卷册。
“凡人来这儿,能学谋生的本事,不用再为了一口吃的铤而走险;修士来这儿,能懂力量不是用来伤人的理,不用再为了法器争斗;世间任何生灵任何种族,只要愿意来,也能在书里找到与生灵共处的法子。”
直到最后一道魂影飘进轮回台,顾流霜才扶着旁边的石栏缓缓站起。她望着空荡荡的冥河,忽然对着空气轻声说:“我欠你们的,这辈子还不清,就用往后的无数个四千年,用我剩下的无尽的时光里,直到我消散为止,守着你们转世的人间,守着这六界的安稳,一点一点还。”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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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顾:生死都没经历过的神,哪能懂生命多金贵,又凭什么决定别人的死活呢?
对不起太轻了,但此刻,她能说的,也只是“对不起”。等书屋建好了,小顾就会请凡间的先生来教书,请修仙界的长者来讲道。她不能让那么多死去的人活过来,不能给他们额外的福报,她只能让‘教化’护着更多人活着,护着六界少些纷争。这是也是小顾能想到的、能做的,最不破坏秩序,也最对得起他们的补偿。
我知道这样写会有很多争议。小顾会从原先的有神性的人,变成有人性的神。我也一直很犹豫,该不该这样写,但想了想,还是救这样吧。顾流霜是个有争议的主角。她之前是真的打算杀贺又姝的,因为不论原因,贺又姝害死了太多无辜的人。
以下是我个人的理解:
贺又姝堕妖那几年,顾流霜的 “不动”,从来不是放纵,而是对 “众生自渡” 的尊重,更是对贺又姝作为独立个体的敬畏。那时她尚未接掌大道,却已懂最基本的道: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强行干预的 “救”,不是帮,是剥夺 —— 剥夺贺又姝看清自己选择的机会,也剥夺她回头的可能。贺又姝的堕落是清醒的,她知道妖力会吞噬心智,知道未来可能掀起灾祸,却仍要往下走。顾流霜若拦,看似是 “救”,实则是替贺又姝扛下了选择的重量,可这份重量,本就该由做出选择的人自己担。
直到贺又姝的罪蔓延到六界,怨灵哭嚎着扰得众生不得安宁,顾流霜才拔剑 —— 这一剑,斩的不是贺又姝,是危害众生的妖力;护的不是私情,是六界生灵的性命。她始终拎得清 “个体选择” 与 “众生安危” 的边界:贺又姝选自己的路,她不拦;可这条路要是砸到旁人头上,她便不能不管。这不是 “放纵后的补救”,是大道该有的分寸:不越界干预个体,更不姑息危害众生。
至于六界的谩骂,看似有理,实则是世人没看懂 “干预” 与 “负责” 的边界。说她 “心硬” 的人,忘了贺又姝是清醒堕落;说她 “无能” 的人,忘了江止的逃婚是他人的选择,不是她的过错;说她 “放纵罪过” 的人,忘了她最终拔剑护了众生 —— 她从不辩,不是理亏,是大道本就不需要向不懂的人解释:顾流霜想要的,从不是让所有人满意,而是守住该守的底线。
后来她成大道,救贺又姝更不是 “动情失据”,反是大道 “留生机” 的底色。大道无情,却从非 “绝情”;它不干预个体选择,却也从不会彻底掐灭回头的可能。贺又姝魂飞魄散前,眼底有对对立的不甘,有对过往的悔意 —— 这份 “悔”,便是生机。顾流霜护她残魂,用禁术逆天,看似破了 “不动情” 的戒,实则是顺着大道的内核走:众生皆有过,皆有改的机会,哪怕是贺又姝这样的罪人,只要还有一丝悔意与善意,便不该被彻底抹杀。
更遑论她救贺又姝后,并未放任其再犯错,反是自囚冥河,替贺又姝扛下因果,送亡魂轮回,用自己的灵力滋养六界 —— 她把贺又姝的 “恶”,变成了自己 “赎” 的动力,把对贺又姝的 “情”,变成了护众生的 “责”。这哪里是 “错”?是把 “动情” 融进了 “守道”,让冰冷的大道,多了点护众生、留生机的温度。
顾流霜的每一步,都站在她自己的维度上:不干预个体选择,是对人的尊重;护六界安危,是对众生的负责;救贺又姝并替她赎罪,是对 “生机” 的坚守。世人骂她,是因为只看到表面的 “不动” 与 “动情”,却没看到她藏在背后的、对道与众生的敬畏 —— 她从不是 “有错的界主”,是最懂大道真谛的守护者。
以上都是我的理解,但别骂顾流霜,要骂骂我,是我给她这样设定的,也是我一句话就让那个世界里那么多人死的。
我觉得我的设定和顾流霜唯一对不住的,就是那些曾被贺又姝害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