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愿你愿我

　　你大学里的后辈在成为研修医的第一年给你发了一条消息，内容写的是「任何东西沾上职场都会变成一坨狗屎！」

　　——但是这种人人皆知的屁话为什么要发给你的工作手机？

　　“病人出什么事了？”对面坐着的男人询问道。

　　“没有。”你摁掉那个异常魔性洗耳的提示音，重新把手机放回了白大褂的口袋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转眼间你想到过去这个男人呈现给你的做事风格，为了不造成误解，你又补了一句：“后辈的消息发错手机了。”

　　“哦这样。”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拿铁喝了一口，不以为意地说，“我们速战速决。”

　　你点了点头：“也是，我们都在值班。”

　　真的好好笑，两个医生相亲，时间凑来凑去凑不到同一个休息日，只凑出了同一个值班日，趁着夜深人静在医院楼下的24h便利店相约喝着性价比不高的速溶咖啡。

　　“喝完就上去吧。”白布贤二郎转头看向你，眼睛里沉静的夜景一闪而过，只映出淡淡的光，“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喔好嘛，没看上你。

　　彼此都没有什么想法还要说场面话，你笑了两声缓冲气氛，“后天我有个老病人入院，等做完pet你可不可以给我看看方案？”

　　“哪里的？”

　　“肺。大小细胞混合性内分泌肿瘤，术后做了3个周期的EC，上个周期结束发热，哌拉用了1周结果气管镜做出来真菌感染了。”你一边回忆一边喝咖啡，说实话喝不出便利店三巨头咖啡到底有什么区别，“——不过本身就还有拖了好久的NTM，肺纤维化，打呼吸机的。现在的血象都是好的。”

　　“哈？这算什么？”他皱了皱眉，“烂过头了吧。”

　　“我们科嘛。”你看向他，“还有更烂的。”

　　白布的表情很快又恢复成平淡如水，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排班，说出的话像是在推辞：“后天是吉川会诊啊。”

　　吉川那个只会舔主任的揩油男，谁要请他啊。

　　“我知道。”你有点心虚地挪开视线，换上了求人的语气，“我不想发会诊，你帮我这个忙，我回去就立马跟我妈说我们吹了。”

　　白布停顿了几秒没有说话。

　　“知道了。你到时候直接发我床号。”他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准确地将纸杯抛进远处小小的垃圾桶，“那我上去了。”

　　于是你们的相亲就这样结束了。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你难得仰头看了看天空，宫城的夜晚静得能听到落叶声，这座由钢筋水泥浇筑的巨物坐落在这里，灯火通明，又总是笼罩着沉闷的孤独。

　　有人说医院总会让人联想到死亡，但是当你置身于屋外看着一幢幢的高楼，就会发现他们和cbd的那些同样沉默的商务楼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都一样装着向死而生的人。

　　你第一次和白布说话是因为在医学院的PBL课，你们是同期，被随机分在了一个小组里。

　　PBL这种烦人的东西发明出来除了能给提出这个教学模式的人的履历增色外简直毫无用处。

　　一个医学生版的小组活动，一个有老师全程旁观学生像无知的猿猴一样讨论山顶洞人怎样给孩子接种疫苗的小组活动。而且永远有两个倒霉蛋会轮到做强迫别人发言的主席和从没营养的垃圾话里挑挑拣拣做汇总ppt的记录员。

　　比起大家的避而不及，白布贤二郎干脆利落地主动勇挑大任就显出一丝神性。

　　但是到了讨论的时候，一旦出现沉默或者轮到发言的人卡壳，他就会黑着脸，露出那种「哈？这都说不出来下课后果然没有复习吧你这家伙」的表情，虽然没有说话，但会让人感觉已经被骂了个遍体鳞伤，很有压迫感。

　　汇报日前催交材料的时候也非常……嗯，不过你认为他主动担任主席的原因只是出于想要提前下课的想法，与其把节奏交给不靠谱的别人，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

　　除此之外，你和白布在大学期间鲜有交集。

　　你是直到去年科里正式推行MDT才知道他和你在一个医院上班的，你在老年科，他在肿瘤科。坐在办公室里和他讨论病情的时候，他不爱说场面话，简单利落直扼要害，可以当选感动全球的年度好同事。

　　后来抽空查了下，那家伙果然很了不起，毕业论文影响因子之高让你叹为观止，相比之下被小野教授忽悠着读完博考到老年医资质的你宛如在流放之地混吃等死。

　　喔，小野贵志，是你们科的主任教授。他是个慈祥的老头，在大学公开课看到他的时候你还以为他是隔壁哲学院的，当然他讲课的内容你也觉得颇具哲学神头鬼脸的调调。

　　他是少见的会对选修课作业认真批改的教授。

　　大二的时候，我被他叫到办公室谈话，心里慌得恨不得穿回过去把即兴发挥说心里话的自己乱拳打死，啊不会挂科吧，真的不要挂科啊，只要挂一门就要留级，简直就是医学生的耻辱，会被大家在暗地里笑死的。

　　但是没有。

　　小野教授对你的作业什么都没说，反而是极尽其力忽悠你把你的专业学科方向定在老年医学。

　　他神叨叨地说了半天，从死亡的维度再次说到医学的温度，但最后打动你的是那一句「就业前景好」。

　　……你作证，这是一个弥天大谎。

　　所谓老年医学科，说好听点是新兴的老年全科，说难听点是钱少事多的底层科室，床位轮转率常年不及格，收的不是vip就是连icu都不愿意要的烂病人，因为招不到人值班频率高得离谱，你连去诊所赚外快的机会都没有。

　　白布就不一样了。

　　他比你有钱。

　　现在不管是哪个科室都想尽办法搞肿瘤，普通的常见病重症哪有一个化疗靶向药来得性价比高。

　　你在得知自己鸽了将近一年的相亲对象是白布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生活真是一场盛大的喜剧啊。

　　连你和白布这样天差地别的人也能再次产生关联。

　　万幸他也不是很在意，不然怎么会被你找上门才想起约时间来便利店喝咖啡约会。

　　回忆完你和白布仅有的那么点关联，你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给那位准备干微创外科的后辈回了个消息——

　　「看在钱的份上想开点，只要是上班哪有不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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