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时绥的意识不是很清醒，双手没有知觉，脚也全麻木了，脖子当时被掐住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痛。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周围好像有很多人围着他转，不断有刺眼的灯照着他；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就一小会，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
　　时绥满意地放松了呼吸，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这时却有抽泣的声音响起，吵的人心烦意乱的，时绥的眉头立马皱起来了。这时周围的哭声却突然停了，时绥能感受到脸上那冰凉的触感。没一会尔，那感觉就消失了，时绥却有点意犹未尽地想翻个身，奈何身体不听话。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太糟糕了，时绥闷闷地想，下一秒，他的手却被握住了，冰冰地冷得他一激灵。蓝没有这个自觉，他双手缠上时绥还算完好的手掌，想象着他们平时出门，时绥笑着回头，轻轻牵起他的手，塞进他的口袋，几分钟后，便变得暖洋洋的了。
　　可是，蓝紧紧握着时绥的手，却怎么都暖和不起来一点。“果然是自己不行吗？”蓝的眼睛又一下子酸了起来，手牵着时绥不能动，蓝只好用头去就手。把含水的眼睛在蓝的被子上蹭蹭，想着就这样抱着时绥也挺好，便保持着这个姿势。
　　时绥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场面。手被紧紧握着动弹不得，时绥转动因为长时间不动而酸疼的脖子，微微偏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趴着的一个脑袋，头发没来得及打理，僵硬地团成一团，头顶两个旋清晰可见。
　　时绥的心一下子化了，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的他“嘶”了一声。就这一点声响把蓝吵醒了，他呆呆地抬头，撞上的就是时绥温和的眸子。
　　“啊！”蓝被活着的时绥吓了一跳，身体因为惊讶往后仰，却忘了自己的手还和时绥牵在一起，后退的时候连带着拉了时绥一把。
　　“啊，痛！”现在轮到时绥叫了，蓝立马松开了和时绥缠绵了一个晚上的手，满含歉意地低下头，偷偷去瞄时绥的眼睛。
　　“对不起。”蓝连道歉都悄悄地。
　　时绥念起刚刚嘴角的疼，最后只是扯了扯脸部的肌肉，两只还没什么力气的手臂，支撑着要从床上爬起来。蓝却不敢那么放心地让时绥折腾自己，赶忙上前把他摁回去。
　　时绥犟不过他，像个芭比娃娃一样，被蓝规规矩矩地在床上摆放好，把被脚一丝不苟地掖紧。
　　时绥也就任他折腾，在蓝忙碌的时候，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天花板上亮晶晶的水晶吊灯，显得过于宽大的床，凌乱的书桌和一大排敞亮的落地窗，看上去就像某户富贵人家的房间。
　　不是自己的公寓，也不是蓝的小屋。时绥留了个心眼，能轻易把自己从那里救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良善之辈，蓝太单纯，被人给骗了也不是没可能。
　　他装作随意地问：“这里是哪儿？”
　　蓝抿着嘴，双手交握，就愣愣地站在一边。时绥叹了口气，想伸手去拉蓝，这时门咚的一声被打开，高昂的男声便传了进来：“嘿，我的小宝贝，你的小情人活过来了吗？”
　　蓝心里的热气往脑门直冲，瞬间说不出话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怕自己的小小心思在时绥面前戳破，还是怕时绥知道后对自己冷眼相待？蓝不知道。
　　时绥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没接卡隆的话，反问道：“你是？”
　　卡隆完全没有破坏两人之间风情的觉悟，打了个响指：“自我介绍一下，塞斯社的社长，卡隆。这么说来，时绥先生还是我们社的客户呢，真是幸会。”
　　时绥有些话不想被蓝听到，他对蓝说：“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和卡隆先生说几句话。”
　　蓝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心中藏了许久的秘密，像被刀活生生地切开似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想着想着，眼泪就又止不住地流，他不想让时绥看到这副场面，快走两步急急冲出了门。
　　卡隆好整以暇地坐下，看着时绥目送蓝走出门，对着时绥挑挑眉毛：“怎么，居然舍得放他离开？挺可爱一小孩，你不要我就动手咯。”
　　时绥不去理会卡隆口头故意的调笑，严肃地说：“你开的价是多少？”尽管时绥现在脚还不能落地，但他还是挺直着背，在床上坐的很端正。
　　卡隆装傻：“什么价？我帮我家宝贝，可是一分都没要哦。”
　　时绥按捺住满腔的火气，他已经很久没进食了，胃一抽一抽地疼，嗓子也因为缺水而显得干涩：“他许诺过你什么都不算数，我翻倍给你。”
　　卡隆笑了，笑得很放肆：“时绥先生，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人；但是，你还远远不及蓝的万分之一。”
　　卡隆站了起来，示意谈话到此为止。在临出门的最后，他还是停顿了下，转头对时绥说：“蓝的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你心里有数吧。”时绥不说话，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你是律师，应该知道他做了什么吧，你想亲手把他送进去吗？现在这个领域，法律还是缺失的状态，你让我一个商人怎么忍得住不去碰它呢？”
　　时绥斜靠在床上，双目朝天，他知道塞斯社是个在法律边缘反复试探的组织，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卡隆说的有道理。沉船，从归属权，打捞权到其中文物的保护，根本没有完备的法治去管理。卡隆说到底他还是个商人，自己是没能力从猛虎的嘴里抢下这么一大块肉。
　　蓝在门口偷看，卡隆走了，房间里的时绥没有一点声音，他有点担心。见时绥没事，蓝就放心了，但是他怕时绥不想看见他，只在门口磨磨蹭蹭，不敢进去。
　　时绥看见蓝在门口探头探脑，挥挥手让他进来。蓝立刻雀跃起来，三步并两步，跑到时绥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时绥看着乖乖站好的蓝，他有一句话，不，很多句话想说。但是现在的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蓝看着时绥欲言又止，自己心里也痒痒，身上有蚂蚁在爬似的，好像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时绥这一句话一样。
　　“时绥。”
　　“蓝。”
　　好像上天约定一样，时绥和蓝同时开口，接着又双双静默下来。
　　“你先说。”蓝开口。
　　“好，我先说。”时绥的语气有一点急促，他轻柔地伸手，牵着蓝的手。蓝顺从地被他拉到床上，坐进了他的怀里。
　　蓝有预感，今天好像要发生什么，他的心跳的很快，咚，咚咚，仿佛和另一颗心脏在共振。频率在变快，振幅在变大，当时绥的唇温和地贴上来时，振幅达到了极值。
　　“我喜欢你，蓝。”时绥在喘息的间歇抬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蓝，我对你负责，各种意义上的。”
　　负责，一个多么美妙的词语，蓝在唇齿交缠的梦境中想。责任，什么是责任？好像他不算短的人生中，好像没人为他诠释过这件事。他父母把他生下来，就没怎么管过他；更别提阿天叔等等人了。
　　蓝在感情方面的经验无限接近于零，他被时绥带着走，走入一个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而他不想离开。蓝跨坐在时绥身上，眼睛不知道因为什么红红的，嘴角还带着某人残留的晶莹。
　　时绥努力坐起来，用手心擦掉蓝的眼泪：“不要哭，听我说好吗？法律中签订合同的时候，会要求双方承担相应的义务，并为其法律后果负责。蓝，我亲爱的，你愿意和我签订这样一份合同吗，一辈子的那种。”
　　蓝的手被牢牢握住，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溜走。蓝不敢睁开眼睛，时绥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他一步一步走入沉沦的世界。
　　“什么合同？”蓝悄悄地问，不忍打扰这个略显旖旎的气氛。
　　巨大的喜悦充斥着时绥的胸膛，连脸侧的疼痛都能忽略不计。他伸手环住蓝的后颈，将他拉向自己，缓缓地在他额头上留下某个名为“爱“的印记。
　　“结婚证书，亲爱的。“
　　蓝全部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崩溃了，他伏在时绥身上，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涌出，肆意地涂在时绥的胸口。时绥轻轻地将蓝放在床上，一只手环抱着他，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没事，你现在能好好哭了。哭累了，就睡一觉吧。“
　　或许是这些天守着时绥，没好好休息，蓝躲在时绥臂弯里抽泣了一会，便枕着他的手臂沉沉地睡去了。时绥偏头凝视着蓝的睡颜，用空着的手帮蓝擦去残留的泪珠。世说，鲛人之泪，是世间最美的珍珠，而人们往往买椟还珠，忘记了鲛人本身的美丽；蓝色，就是海洋最美的思念。
　　“如梦佳期，执手相依；
　　若许曾经，虽死何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