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乱撩

　　八月底的F市依然热得人想发疯，这时候军训简直就是要命。

　　乌祁坐在树荫下的石椅上，一手搭在旁边，一手拿着瓶冰水，正眯着眼看向前方。

　　那是他们班军训方队。

　　五十多个人都站在那，而他一眼只瞧见了江寒眠。

　　不过队伍里的江寒眠早知道乌祁在看自己，所以挺直了后背，一动不动地站军姿。哪怕他早已汗流浃背，也依然要当站得最好的那个。

　　“好，原地休息一下。”

　　教官说是原地休息，可根本没人听。这里离食堂没几步路，没一分钟，该跑的都跑了，教官也是无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乌祁起身走了过去，恰好江寒眠转身，两人隔着夏末的阳光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江寒眠忽而一笑，没反应过来的乌祁错愕一愣。

　　“给我的吗？”

　　“啊，嗯！”

　　冷不丁被问，乌祁这才回过神，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水，想也没想就直点头，抿唇，有些拘谨地将水递了过去，眼神飘忽，也不是很敢看对方。

　　但江寒眠没接。

　　正当乌祁不知所措时，却见江寒眠上前几步，侧身挤进了乌祁的伞下，又顺手搂住了乌祁的肩膀，将人圈在怀里。

　　乌祁当即浑身僵硬，呼吸都弱了下来，根本不敢动。

　　“太热了，给我也遮遮呗。”始作俑者江寒眠像是没察觉到一般，笑嘻嘻地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口，苦哈哈地吐槽着，“军训真是够累的。”

　　被带着往回走的乌祁一边顺着那股力道往前，一边下意识回话着，“五天嘛，熬过了就好。”

　　“你说得倒轻松，你又用不军训。”

　　“那我还要额外补学分呢。”

　　经过昨天一整天的相处，乌祁显然放开了许多，尽管仍有些拘束，但至少比最开始那会儿自然多了。

　　他将伞举高了些，又动了动手腕，将伞往旁边侧了些。

　　“昨天我走的比较急，到家后又有些事，一时忙忘了给你发消息，不好意思啊。”

　　昨天玩过头后，乌祁慌张地说自己要赶紧回家，江寒眠本想让他吃了饭再回去，但他连忙拒绝了，于是便让他路上小心，到家给自己报平安。

　　可乌祁回到家后……

　　最后那会儿他几乎是神志不清了，爬上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饭也没吃，更是没注意到枕头底下亮起又熄灭，熄灭又亮起的手机。

　　他今早才想起来这事，匆忙打开手机，看见江寒眠借群聊临时会话给他发了一堆信息，断断续续地发，一直到凌晨。

　　那会儿乌祁是一阵感动，划着信息的手都有点抖。他迅速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并将其设为特别关心及置顶，就赶紧回人消息了。

　　这会儿怕江寒眠没看到，他还特地再解释一遍。

　　乌祁有些忐忑，怕对方为此不高兴，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但江寒眠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随意地点点头，“哦，没关系，小事而已。”

　　乌祁心里一紧，刚要再说点什么，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江寒眠！”

　　乌祁下意识转头，比江寒眠这个当事人的动作都快。

　　“……”

　　江寒眠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意外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乌祁。

　　而迅速反应过来的乌祁早就尴尬得耳尖发红了。

　　什么人才会在听见一个人的名字时，转头转得比当事人还快？

　　乌祁心里的羞耻迅速蔓延，又感受到了江寒眠落在他身上的探究视线，脸皮子薄得可怜的他，这会儿窘迫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好在李悠杰是个没心没肺的，他也没感受到这点微妙气氛，笑嘻嘻地跑来一把勾住了江寒眠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对方身上。

　　“起开，”江寒眠嫌弃地抖了抖，“全都是汗，臭死了。”

　　“啊～你别这么无情嘛～军训好累的。”

　　李悠杰犯贱到，同时又往江寒眠身上靠了些。

　　“我也军训啊哥们，我不累吗？你赶紧起开，我要被你压死了。”

　　“你小子这么虚！”

　　“滚啊，你好意思说我？是谁跟教官说肚子痛上厕所，一去就是半小时啊。”

　　李悠杰理亏，撇撇嘴，乖乖起身，自动跳过这个话题。

　　他不经意地转头，才看见一旁的乌祁。

　　李悠杰很意外，“乌祁？诶你不是军训请假吗？怎么又来了？”

　　“我……”

　　“他一早上都在这呢，你才发现？”

　　乌祁还没来得及说话，江寒眠就以一种损友鄙视的口吻抢先回答了。

　　“哎呀，我这不是忙着军训嘛，没看见不是很正常嘛。”

　　“你最好是真的在忙军训。”

　　“……你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

　　“不……”

　　“哎乌祁！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军训请假了又回来了呢！快说快说！”

　　李悠杰迅速转移话题，以极快的语速把话头抛给了从他来开始就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人。

　　被迫让麦的江寒眠：“……”

　　乌祁眨眨眼，只觉得好笑，“只是不参与军训，但要观训的，且后面还要找别的途径补学分。”

　　“学分？哦那玩意没啥用，咱这是高中又不是大学，听我哥说咱们学校就是走个流程有这么回事而已，压根不用担心，不补也没事的。”

　　李悠杰大手一挥，结果瞥见了江寒眠手里拿着的冰水，顿时眼前一亮，贱兮兮地眯起眼，凑过去揶揄到：“哟哟哟，江大帅哥，这又是哪个小姑娘给你送的水啊？”

　　又……？

　　乌祁一怔，垂眸，复又抬眼望了过去，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江寒眠。

　　李悠杰笑嘻嘻的，还在继续说：“之前就有个妹子给你送了瓶水，这才多久啊，你那瓶喝完了吗就又有人给你送。”

　　“更重要的是……”李悠杰嘿嘿一笑，促狭地眨眨眼，“你还都接了。这就是万人迷该有的修养吗？一碗水端平，不让任何人受伤～”

　　江寒眠：“……”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不想让人尴尬才不拒绝的。

　　他懒得理李悠杰，这小子就是越讲越来劲。他本不想说话，却转头措不及防对上了乌祁的视线。

　　乌祁的目光很平静，正一错不错地落在他的身上，如一口古井，宁静深沉没有任何波澜，让人看不清道不明。

　　江寒眠的心里当即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此时李悠杰的话还响在他耳边，他望着眼前的人，忽然就莫名想要说些什么，于是他开口道：“水是乌祁给的。”

　　“啊……啊？哦哦，乌祁送的啊，那你不早说。”

　　李悠杰被江寒眠搞懵了，但不妨碍他继续叭叭：“乌祁为什么只给你送啊？”

　　他看向乌祁，开玩笑似地幽怨道：“乌祁你学学江寒眠，一碗水端平啊，我也要你送的水。”

　　先前还一动不动盯着江寒眠的人忽然被喊回神，乌祁望着李悠杰无奈地笑笑，主动忽略了对方前面那些揶揄的话，好脾气地回答着：“好，下午给你也带一瓶。”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在乌祁的身上，这个看着本是有两分清冷虚弱的人，在灿灿光辉下倒只剩下了温和。

　　好复杂的人。

　　清冷虚弱，却又温和地散发着生命力，简直是一个矛盾体。

　　江寒眠心道，却望着这样的乌祁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有些出神了。

　　“嘿嘿嘿还是乌祁好～”

　　在听见乌祁回话后，李悠杰迅速撒开勾着江寒眠肩膀的手，两步扑到乌祁身边，搂过对方的肩膀就开始笑。

　　江寒眠无语怼到：“你小子什么都想要，人家给我送个水你也要凑热闹。”

　　“你懂什么。”李悠杰翻了个白眼。

　　“清冷校园白月光给我送水，这高低得让一群迷弟迷妹羡慕哭。”

　　乌祁一怔，觉得好笑，又莫名忐忑，“什么白月光，又是哪来的学弟学妹？”

　　“哎哟你居然不知道？”李悠杰奇到，“昨天有好多人拍新生，上墙捞人，你是其中之一。你那条下面有人说你像小说里的白月光男二。”

　　“？”乌祁越听越不适，慢慢皱起了眉头。

　　偏偏李悠杰还在继续，“然后就有人跟评，说你长得好看，温柔白月光，还有人打听你有没有对象来着。”

　　李悠杰抬起胳膊，用手肘撞了撞乌祁，没心没肺道：“诶，你可算是浅浅出了个名了，那些捞人帖里没几条评论区能赶上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回应一下啊？说不定校园恋爱就开始咯。”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好不容易捱到李悠杰讲完，乌祁终于能说话了。他紧紧皱着眉头，显然是不赞成的，“什么白月光，这也太……”

　　“太土了。”

　　就在乌祁还在斟酌着如何礼貌委婉地表达时，江寒眠终于开口了，一针见血地讽刺着：“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搞什么校花校草男神女神的，尬不尬啊。”

　　虽说挺中肯的，但乌祁听着怎么都觉得有点怪。

　　有种上火的阴阳怪气感（）

　　乌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他还没说什么，挑起这个话题的“尬不尬啊”的李悠杰就先一步挠了挠头，打着哈哈道：“嘿嘿就是大家随便玩玩嘛……不用当真。我朋友他们学校还有个什么榜呢，都是一部分人自己组织的。玩笑嘛，听听得了。”

　　江寒眠不置可否。

　　见状，乌祁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感觉江寒眠似乎心情不大愉快，但是他又不知道对方不愉快的原因。至于李悠杰所说的，他虽然不赞成，自己也不大适应，但是他也不大擅长应付这些事。

　　在他看来，只要没舞到他跟前，他都会选择装不知情，又怎么可能会去回应。

　　但他会去看看，以防有什么误会他未及时澄清——他怕又和那三年一样。

　　“我中午回去看看吧。”乌祁轻声道。

　　这时响亮的哨声响起，三人齐刷刷转头，发现是自己班之后，江寒眠和李悠杰赶忙跑过去集合，而乌祁一手拿着伞，一手拿着被塞回来的矿泉水，站在原地眨了眨眼。

　　乌祁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原来的位置看着他们训练，就像最开始一样。

　　“……”

　　他垂在身侧的手拿着那瓶江寒眠喝过的矿泉水，指尖轻轻摩挲着瓶身，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几分钟前的对话，心里忽地一阵复杂。

　　都收到别人的水了，没喝完，怎么还接他的？

　　这么会端水吗？谁递都接。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你呢，暗恋的人这么暖心，这谁能走得出来啊。

　　乌祁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又极具嘲讽意味的浅笑。

　　他自嘲着，觉得自己也挺没出息的。

　　乌祁挪过目光，望了望操场上其他班级的队伍，复又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班级，一眼就瞧见了熟悉的人。

　　他的目光总是落在江寒眠身上。

　　他总是能在人群里一眼望见江寒眠。

　　你真是够没出息够失败的。

　　乌祁心道，嘲讽又落寞地摇摇头。

　　.

　　中午乌祁在外面吃完饭后才回到家，一进屋他便抱着手机躺到了床上。他父母中午都在公司忙工作，倒让独自一人在家的乌祁觉得清净自在。

　　他打开手机悠哉悠哉地点进空间，不紧不慢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找到全能墙的账号后，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新生捞人帖，也在其中翻到了自己那条。

　　【墙好，捞个人，是今天早上在新生分班榜前看见的，真的太好看了啊啊啊啊，一起来欣赏美颜吧。图单发】

　　附图是一张背影，和一张略微有些模糊的侧脸。

　　这条帖子下的评论区也挺热闹的，打听他有没有对象的，打听他是哪个班的，什么话都有。

　　忽然地，乌祁刷到了一条评论，顿时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这个学弟长得挺漂亮（没错就是用漂亮形容他）但怎么感觉受众不会是我们这个性别的（雾）

　　嗯？！

　　乌祁倒吸一口凉气，阵阵不安浮上心头，他压制住情绪，颤着手继续往下翻。

　　@化学不八十不改名：浅蹲个信息，虽然我猜他不喜欢女生

　　虽说猜得很准，但是……

　　乌祁内心的不安达到了巅峰。

　　但好在，那两条评论底下都有人回复说别乱揣测他人性取向，且后面也无人再跟了。

　　接下来的评论都比较正常，乌祁暗自松了口气。

　　@玖：同一个班的来咯！他跟江寒眠都在我们班，两个人还是同桌！早上注意力全在他们身上了，真的很好看，赏心悦目啊啊啊啊啊

　　@Six不是六：隔壁班路过，乌祁和江寒眠站一块尊嘟很养眼，赠图一张拿走不谢

　　那条评论带的是一张合照，是班里聊得热火朝天时拍下的，按推测，那时的乌祁应该正好在听他们讨论羽毛球。

　　这显然是远距离偷拍的照片，人物不是很清晰，但在光线虚化下很有意境。照片中的人都在笑，灿烂无比，而从拍照的角度看，乌祁和江寒眠挨得很近，几乎贴在一起。

　　乌祁望着那张照片愣了许久，直到屏幕自动变暗，他才恍然回神，随后将照片保存进了相册。

　　他又刷了会儿，直到把昨天的帖子全部刷完，同时他的相册也新增了十几张照片。

　　有关他的帖子倒不止那一条，不过他懒得再看其它。因为不论是有无对象还是性取向问题，他都不打算回应，所以没必要再去看。

　　只要没有产生误会或者一些不好的言论就行。

　　他只认真看了有关江寒眠的，还有一些夹在里面的来自学长学姐们的忠告，便退出了全能墙的空间。

　　乌祁刚要退出应用，手机就忽然响了一声，他一瞧，联系人界面冒出了一个红点。

　　是新同学，还是个乌祁一眼鉴定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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