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影交错

　　船如期抵达目的地。

　　Jacob下了甲板，重新走回船舱，接江清澄出去，带她到甲板上等待令止。

　　已经等在甲板上的于涛，见Jacob带着江清澄走过来，就把手里一个看起来很大很沉的黑色手提皮袋递给他，Jacob一言不发地接过。

　　由于之前一直待在船舱里，对外面什么情况一无所知，温度也一直控制在舒适的恒温状态。此时陡然走出船舱，一阵热浪袭来，湿热黏腻的气候让江清澄额头胸口密密地出了一阵细汗，很不舒服。

　　皮衣的材质委实太不透气，热得她有点发懵。

　　下船的舷梯旁，还站着船长和大副等人，他们都等在这里准备恭送老板。

　　没等多久，令止就从上面的楼层下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工作人员。

　　原来这船这么大，竟然没有其他游客，只有令止和他的手下。怪不得连船长都要毕恭毕敬地恭候着送金主呢。

　　江清澄既意外又再次庆幸，心想这位令止真有钱，就这么几个人也要包这么大的一艘豪华游轮。如果她没有被及时发现不是他们要的目标，在公海上他们想做什么是真没人能知道或阻止。

　　令止走到江清澄身边，看她终于稍微适应了那身黑色劲装和高跟鞋，有种微妙的嫌恶和满意的感觉矛盾地在内心交织。

　　算了，事情办成最重要。令止暗暗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位真的是一个被自己乌龙错抓的普通人，千万别因为自己要求的这套伪装反而对人家有不合适的迁怒。

　　下船前，他看着江清澄，对她说道：“这是西港。待会我要去见这边的客户谈个事情，你跟着Jacob站在我后面就行。记住，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要有。事情谈完我就安排人送你去金边机场，你直接回国。”

　　顿了顿，他还是提醒道：“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西港？柬埔寨啊。怪不得才初春就如此闷热，原来他们来到了热带国家。虽然船上的服务人员多是东南亚人士，但是竟然来柬埔寨而不是泰国或越南，江清澄还是颇为意外。平常偶尔扫到的旅游或商贸新闻里，这个国家的存在感还是很低的。

　　她听了令止的话，试探着问：“令先生，您放心，我会照做的。只是我的身份证件都在包里，是不是把我的包和东西先还给我？”

　　她其实想拿回她的手机。有个手机才好联系援助。既然他特意说明，表示他打算放她一马，那把证件还给她不是更有诚意吗？再说既然让她伪装他的下属，谁知道出入场合需不需要证件呢？江清澄觉得无论如何值得争取一下。

　　“不用急，需要提前帮你准备回程机票，我让我同事用你的身份证帮你做个临时护照，所以暂时不能还你。事情办完后，他直接在机场等你。”令止稍微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于涛，下意识向江清澄解释了一下他的安排，假装听不出她想要回手机的企图——把手机给她，她乱打电话坏了自己的事怎么行？

　　江清澄还想再说什么，令止已经率先跨向舷梯，下船了。

　　于涛等赶紧跟上。

　　Jacob示意江清澄跟着自己，江清澄不敢违抗Jacob，只好紧跟其后。

　　这附近应该是个私人码头，没什么人，与不远处堆满货柜的码头那番繁忙的装卸货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令止一行人朝码头出口走去，那里已经停着两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每辆车都开着车门，各有两个黑衣人站在车旁等待。

　　打头那辆是给令止的，令止径直向他们走去。

　　候在门边的两个黑衣人看到令止，瞬间站直，向他鞠了一躬，再微微侧身，恭敬地请令止上车。

　　令止微一颔首，Jacob也不用他吩咐，就带着江清澄，跟着上了令止的车。

　　于涛等他们三人都落座后，才和Erin转身坐上后面那辆。

　　驶出码头后，两辆车就分开了。江清澄猜想，令止刚刚说给她准备临时证件和回国机票，看来那位叫于涛的员工应该是提前去金边了。

　　真正的下属不带着，却带着她这么一个冒牌货在身边，能顶什么事啊？这安排太奇怪了。难以理解。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

　　令止拿着平板在看文件，Jacob沉默着看着前窗。

　　江清澄坐在后座，忍不住看向窗外。

　　第一次出国，来的还是柬埔寨，她难免好奇。

　　这个地方看着好像国内的城乡结合部，又像那些落后还没有怎么开发的乡镇。

　　举目望去，到处是在建的低层楼房。这些楼房都是半成品，楼层也不高，约莫六七层那种。外墙连粉刷都还来不及，砖头泥面就这么露在外头。

　　一排排窗洞也还未安装窗框或窗棂，望过去像一排方形的黑洞。还有些楼房宽窄不一却紧紧靠在一起，跟国内的握手楼一样紧凑。

　　总之这一片就像一堆烂尾楼工程被集中扔在一条街区上。

　　马路也不宽，道路并不平整，坐在车里时不时会颠簸一下。路上穿梭着摩托车和行人，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交通意识，随意在汽车和巷道之间穿行。

　　店面虽然多，看外观也很破旧。各种中文招牌和国产电器logo多到让人恍惚自己身在国内，如果不是偶尔有些柬埔寨本国明星的巨幅照片高高伫立在半空，还有部分招牌写着柬埔寨文字，真的跟身处国内别无二致。

　　看着看着，江清澄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来到什么实景影视城忆苦思甜，体验改开初期的风貌似的。

　　汽车终于开到一个宽敞的路面，是个环形路道，路中央有两头金色的狮子雕塑。

　　绕过这两头狮子后，汽车驶向另一个街区。

　　此时黄昏，夜色开始逐渐降临，这个街区总算现代一点，至少能看到几座高档的铺着玻璃墙面的星级酒店。这几座酒店大概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了，在刚刚那些低矮的楼房里显得格外恢弘。

　　路上的霓虹渐次亮起，一些写着casino字样的建筑也密集起来。这条街该不会是赌博一条街吧？

　　江清澄有种从80年代跨入了90年代的错觉。

　　车子终于开到了其中一间赌场门口，停了下来。

　　下车后，江清澄学着Jacob一脸漠然，面无表情地跟在令止身后。

　　三人被来接他们的其中一名黑衣人带着往前走，当司机的那个仍然留在车上，随时准备着等令止谈完接他们去下榻的酒店休息。

　　江清澄偷偷地打量着这间赌场，赌场的外观是很土的那种几十年前流行的金碧辉煌罗马柱类的夜总会装修风格。

　　走进赌场，江清澄很惊讶。

　　说是赌场，跟电影里看过的澳门或者拉斯维加斯的那种豪华现代赌场完全不是一回事，打眼望去更像是国内的牌室。

　　好多圆桌摆在大堂，挤得密密麻麻，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赌徒。此时人声鼎沸，要不是清楚地看到每个人都是在打牌，这景象真有点像广东的那种老字号茶楼。

　　他们随着黑衣人穿过大堂，坐了电梯，到最顶层。说是最顶层，不过是3楼。

　　这里应该是包间区，所谓的VIP室。

　　从电梯出来，安静了不少。走道两旁都是紧闭的房门，并没有传出想象中赌徒叫嚷着下注的那种声响。

　　黑衣人领着他们走到其中一间，敲了敲门。

　　“Come in。”里面一把人声穿来，黑衣人轻握把手，把门打开。

　　“Welcome，Mr.Ling。令总，你好你好！”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中年人很热情地走过来跟令止握手，说着一口说不上什么口音的英文和中文混杂着跟令止打招呼。

　　这人身上穿着比自己身材略宽大的西装，像是乍富起来，才刚穿上西装还不太适应的那种90年代的乡镇企业家。

　　令止很礼貌地用英文做了回应：“How do you do，Mr.Wong。”又学他再用标准的中文问候了一句：“黄先生，久仰久仰。”

　　那位黄姓商人扫了一眼Jacob和江清澄，本来打量完令止就只是随意扫视一下他的随行人员，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江清澄的时候愣了一下，瞬间变了脸！

　　黄姓商人突然迅速后退几步，用听不懂的柬埔寨语转身对着身后的保镖命令了一句什么，他的保镖们纷纷拿出手枪对着令止。

　　Jacob反应极快，在他们掏枪的同时，已经拿出手枪抵在黄姓老板的额头。

　　江清澄吓得不知道作何反应，愣在当场。

　　“黄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令止倒是镇定，并没有被几把手枪吓得变了颜色。

　　“哼，姓令的，我是中国人，虽然移民海外已经几十年，但这不代表我忘了我的根。你们这种吃里扒外的汉奸，黄某羞于与你们为伍。”明明脑门上被枪口抵着，黄老板却说得大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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