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子夜

　　池黎率先探路，径直的穿过火墙，接近火焰的瞬间，火焰轰然熄灭留出一扇仅供一人进出的出口，仅仅瞬息，火焰又从四面聚拢填补了空白的地方。

　　反手紧握匕首，身体绷撑一张弯弓，精神高度警惕，试探性地向雨林深处走了一段。

　　雨林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漆黑的树根似有似无得盘踞在落叶之下，深绿的藤蔓成群缠绕半垂在空中，如果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袭击，谁也想不到这些植物会像活物一样突然发起进攻。

　　大概走了几分钟，周围一切如常，池黎撤下火焰，示意其他人没有危险了。

　　祈梵走在队伍最后，望着简菁娇小的背影沉思。

　　简菁生着一张娃娃脸，看着只有十六七岁，一双标准的杏眼，水汪汪的像含着一摊浅溪，及肩微卷的长发乌黑顺洁，笑起来面颊上还带着浅浅的梨窝，看起来无害又单纯，比起没什么攻击力的顾及屿更让人感到放松。

　　可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女孩可不会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和嗅觉，帝国驻防军队可是借助了专业的仪器才发现植物是依靠气味赖辨认敌我的。

　　毕竟，一般人的嗅觉是察觉不到这里的味道的。

　　他一直没提醒他们，也是想看看他们的实力，毕竟这些人都在帝国的通缉红榜上。

　　简菁的异能和观察力，顾及屿的治疗，都是人类中顶尖的能力，就是不知道那个江淮除了脑子好使点还有什么本事，让池黎天天把他带着身边，到哪都不离身。

　　祈梵悄悄撇嘴，心中略微不爽。

　　他想的出神，连池黎站着他面前都没发现。

　　“想什么呢？赶紧走。”

　　祈梵一抬头发现其余几个人也在盯着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开口解释道。

　　“刚刚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这里的情况就被这些东西袭击了，我现在和你们详细说说……。”

　　在祈梵的介绍下，池黎等人对雨林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雨林外围危险系数较小，基本只有树根和藤蔓的攻击，他们的攻击基本依靠气味识别，中围开始出现瘴气，会麻痹人的神经，使人神志不清，头昏脑涨，植被更加复杂且攻击性更强，与此同时伴随大量有毒的虫蚁和小型动物。

　　内围已经接近虫族驻地，瘴气浓重到分不清方向，几乎没有任何光亮，动物主要依据嗅觉和听觉来判断猎物的方位。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人类最主要的视觉器官失去作用，几乎瞬间陷入被动。

　　而长时间的黑暗让内围的活物对光线极为敏感，如果贸然打开照亮设备，几乎会瞬间暴露位置。

　　这片雨林，危机四伏。

　　“魇”出现的时间并不久，帝国对它带来的影响了解也不多。

　　他们是在早上八点左右进入雨林，雨林内部黯淡无光，分辨不出时间的流逝，只能感觉已经走了很久了。

　　池黎把光脑打开，深蓝色的浮光猛地跳跃一阵后熄灭，随后任人怎么按也没有动静。

　　报废了。

　　掏出指南针也左右晃动，似乎被看不见的力影响，始终无法指明方向。

　　这片雨林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影响着这些仪器，或许，连他们都在被影响着。

　　她能模糊的感觉到现在已经是傍晚，暗处细微的声响变得嘈杂而躁动。

　　与外围几乎纯雨林气候不一样，越往深处去这片雨林越往里就呈现出越来越多不同的地貌，比如偶尔可见一小片风化的岩石，一摊小小的沙漠地貌。

　　像是一块绿布上浮现出小小的不同颜色的斑点，随着他们的深入，这些斑点不断扩大，逐渐侵占了整块绿布。

　　更像是七零八落的碎片被不知名的外力用针线强行缝合在一起，怪诞又荒谬，仿若无数的碎肢拼凑出一个恐怖的人偶。

　　在一小摊浅浅的湖泊旁，他们找到了一个可以容纳他们四人的山洞。

　　找了些还算干燥的树枝，用几片巨大的叶子牢牢盖住洞口，简易的点了个篝火。

　　池黎让其他人先去休息，她来守上半夜。

　　她一个人坐在洞口旁，其余几个人在篝火不远处歇息，跳动的火焰映射在池黎的瞳孔，温暖的火光照在她的侧脸上，一向冷冽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祈梵悠悠转醒，靠着岩壁往篝火里填了几根树枝，坐到了池黎身边。

　　池黎起身禅了禅身上的灰尘。

　　“你来守后半夜，我先去休息了。”

　　刚走几步，手腕被拽着向后，连带着池黎整个人都后退了几步。

　　“池黎，聊聊。”

　　祈梵的声音低沉，声线不似五年前少年时的清冽，带上了几分深沉的磁性。

　　池黎看了他一眼，重新坐下来，“想聊什么？”

　　“池黎，人类和帝国会达成和平协议吗？”

　　池黎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些，反问道：“那你觉得帝国会和人类达成和平协议吗？”

　　“我可以让它达成。”

　　池黎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篝火，眸子深处却没有一点光亮。

　　“帝国不是你一个人的帝国，决定权也不在你的手上，和平协议不过是安抚人类的一颗甜糖而已。”

　　裹着砒霜的糖。

　　祈梵看着她的侧脸，“历史所趋，人类是抵抗不了帝国的。”

　　池黎像是被逗笑了，声线却没有起伏，她直视祈梵，眼底深处带着他看不懂的感情。

　　“皇太子殿下，你错了。”

　　她一字一顿，缓慢又坚定。

　　“民心所向才是历史所趋。”

　　而人类，绝不向入侵者低头。

　　马尾在守夜的时候已经解开，漆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前、腰间、脸颊旁，火光倒映在她眼底，衬得她执拗又疯狂。

　　“为什么一定战争呢，人类和我们完全可以一起走向盛世。”

　　女人唇线平直，“有时候，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怎么会走向盛世呢？

　　帝国视人类为玩物，阿猫阿狗似的逗弄，可如果有一个他们厌烦了这只异族的宠物呢？

　　用和平的方式带来不了和平。

　　与其在漫长的剥削中选择毁灭与爆发，不如就直接让她引爆最尖锐的矛盾。

　　用毁灭与死亡让帝国知道，人类是和他们坐在一个谈判桌的对手，而不是朝他们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这位皇太子想不费一兵一卒让人类归降，成全他和他的帝国。

　　人类不会同意，她也不会。

　　你要你的帝国恢宏灿烂，那我的信仰何去何从？

　　祈梵金色的瞳仁染上可惜，“可是继续打下去，人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牺牲。”

　　“皇太子殿下，从我们醒来的那一刻起，牺牲就如影随形，从没有一瞬间离开过。”

　　她语气很冷漠，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任何人都会死去，死亡才是我们的归宿。”

　　“所以死亡，不值一提。”

　　青年支起手腕半撑着脸，这个动作为他带上了几分罕见的少年气，但火光中的瞳仁却带着属于恶种的恶劣，偏头看向池黎。

　　“可是指挥官大人，繁衍才是物种生存的第一要义，你注定会失败。”

　　青年眨了眨眼，笑意潋滟深不见底：“不是吗？”

　　就算她一心斗争，但是随着帝国开出的条件越来越诱人，又有多少人能初心不改呢？

　　生物的本性是趋利避害，而本性偏偏最是难移。

　　“只要我尚在，那人类便是不败。”

　　倘若有一天人类战败，那说明我已战死沙场。

　　“指挥官大人还真是自信。”

　　他这话里掺着些许不悦和阴阳怪气。

　　古人类研究院里陈列了许多从遗迹的挖掘出的东西，加上对人类幸存者来说“乌托邦”计划不是秘密。

　　帝国还是研究出了不少东西。

　　他们与人类并不是一套语言系统，并不理解“乌托邦”的含义。

　　即使后来有所了解，疑惑反而越来越多。

　　在人类语言中，“乌”是没有，“托”是寄托，“邦”是国家，“乌托邦”三个字合起来的意思即为“空想的国家”。

　　人类的延续是为了建立一个幻想中的的国度？

　　祈梵守了后半夜。

　　虽然雨林里也分不清昼夜。

　　篝火堆旁堆积焦黑的、烧焦的残余物，只余下几簇微弱跳动的火苗时，一行人又踏上行程，在祈梵提供的情报下，他们顺利的进入雨林内围。

　　祈梵给一众人重新分发的药物，初入雨林是他们已经服下了抵抗瘴气的药剂，但是内围的瘴气更加危险，需要服用的药物也更稀少和危险。

　　他一边分发药物，一边叮嘱，“这些药可以暂时抵御瘴气的侵袭，但是对人体的伤害很大，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必须尽快离开。”

　　在雨林深处，眼睛似乎失去了作用，黑暗吞噬了每一处空隙，榨干每一寸光亮，祈梵只能凭着左手手腕上系着的细绳了传来的拉力隐约辨别方向。

　　在进入雨林内围时，池黎让祈梵和她在手上系上同一根细绳，让她带路，她与祈梵一组，江淮和顾及屿一组，简菁一人一组。

　　祈梵和顾及屿在黑暗中视力大幅下降，而简菁其他五感敏锐异常，即使看不见东西也不影响正常行动。

　　祈梵、顾及屿、简菁三人都蒙上眼睛，将自己其它五感尽可能放大，感受视觉无法感受的细微变化。

　　在三人看不见的地方，池黎和江淮原本漆黑的眸子泛起深红的暗光，唇下獠牙渐长，依靠着吸血鬼的夜视能力，池黎和江淮带领其他三人向雨林深处进发。

　　在行走一段距离后，简菁突然扯住了池黎的衣角，低声道。

　　“不对劲，太安静了。”

　　池黎安抚得拍了拍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背。

　　缓缓释放精神力，向所有方位搜索，一处不露。

　　她看见像蜥蜴一样的毒虫攀附在树枝上飞快穿梭，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飞絮，高高低低的潮湿苔藓，五彩缤纷的蘑菇，连角落里被风吹过的焦叶都没有放过。

　　一草一木，事无巨细，可是找不到异常，池黎太阳穴泛起尖锐的疼痛。

　　在哪里，是哪里不对劲，池黎头痛欲裂，却依旧继续搜索，她相信简菁的判断。

　　在百米开外的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微小的泥土。

　　空气中传来微弱的震动，地面上的落叶因为轻微移动而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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