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情

　　这天晚上的事情不可谓不多，一直到后半夜，几人才有机会去找个客栈休息。

　　宁嗣音一直规律作息，向来都是早睡早起，很少睡得这么晚，第二天虽然依旧早早被生物钟叫醒，但却哈欠连天睡意惺忪。

　　他一边系衣带一边走向门边，谁料怎么都穿不好那东西，又不好衣衫不整的出去，就站在门边仔细研究起来。

　　他隐约听见说话声，就在自己房间右前方，昨晚那里住的是唐黎悦。
　　说话的人声音也极有辨识度，是风生和唐黎悦两个。

　　宁嗣音原本以为那二人应该能很快察觉自己，就没可以隐藏，坦荡荡的听墙角，谁知唐黎悦太过激动，竟然没注意到这边。

　　“凭什么不告诉其他人，宁嗣音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肮脏的想法，你可是他兄长！”

　　相比起唐黎悦的激动，风生声音温柔平静到近乎冷酷。
　　“我姓风，不姓宁，可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兄长。”
　　“至于其他人，”风生似乎笑了下，宁嗣音几乎能想到，正在争吵的人看到对方发笑，情绪会有多激愤。
　　但他并不觉得风生有做错什么，“至于其他人，连第一步找到宁宁都做不到，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在意？我凭什么要给他们传消息？”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被你故意引过来的！”

　　宁嗣音竖着耳朵，趴在门上想听的更仔细些，却除了一声笑，没听到风生的任何回答。
　　他被那笑惹得耳尖发热，揉揉耳朵退后几步，声音却骤然清晰了几分，像近视的人忽然带上了眼镜。

　　谁做的不言而喻。
　　宁嗣音心安理得的受着，内心十分满意。

　　唐黎悦没等到回复，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哈！我就知道，能有什么事？任你再怎么实力非凡绝群拔类，也抵抗不了命运……你也看到那些蚀气了？你也没办法，想我看看命运有没有其他出路。”

　　风生依旧慢条斯理，说话却毫不留情：“但你显然没起到任何作用。”

　　“你！”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他，宁嗣音当年是怎么对我、怎么对唐家的你最清楚，百问门和藏剑峰的势不两立登仙台无人不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宁嗣音听的专注，汲取着里面的信息，企图听到更多关于自己的秘辛。
　　但风生却迟迟没有开口回答。
　　“他是不是背信弃义，不是由你来说的。”

　　“登仙台有谁不知道这件事？”

　　“登仙台的说法不也都出自你一人之口？”

　　唐黎悦说不出话，气结，愤然摔门进了房间。

　　宁嗣音还在努力回忆，回想有什么和背信弃义有关的事情。

　　可能是宁家败落，他被迫离开国家转而去修真界的那一段剧情。
　　但游戏一开始，主控角色就已经在进山下学堂的路上了，家族和往事只出现在几个角色的单人支线里。
　　宁嗣音连主线剧情都是直接跳过，人物支线更没仔细看过，要不是里面有诸多烦不胜烦的关键节点选项、以及画面精美的慢放插画，他对剧情不会有任何记忆。

　　这段剧情里风生已经下线了，日照国皇位更迭，宁家被卷入其中，被老皇帝灭了九族，同时家族覆亡的似乎也有唐家。
　　宁嗣音猜测，唐黎悦说的背信弃义，大概就和这有关。

　　想得差不多，宁嗣音长长打了个哈欠，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
　　总归不是自己的人生，这里也不是自己的世界。

　　他抬手推门，却差点撞进个宽阔的胸膛。
　　风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他，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唔……过去剧情自己也有参与，并不是完全和自己没关系。

　　他们下楼在客栈大堂吃饭，门口忽然吵嚷着跑过一群人，一个衙役在后面跑进客栈，拿着张画像问有没有看见。
　　虽然笔法和现代不同，形貌也不太准确，但还是很清晰的勾勒出宁嗣音的神态。

　　老板视线在大堂里环绕一圈，视线直直忽略过宁嗣音这一桌，对衙役摇了摇头。
　　宁嗣音看了看左手腕，上面灵气漩涡的流速略略加快，显示周围灵气充沛，是谁用灵力作弊不言而喻。

　　风生只无辜眨眨眼。

　　“王袅袅现在在哪里？”宁嗣音喝了一口玉米粒粥，被粗糙的口感激得猛猛皱眉。
　　既然风生知道他在乎王袅袅，就不会不管不顾。
　　没有原因，理不直气也壮。

　　风生耐心帮他剥鸡蛋壳，闻言眼皮也不抬：“在王生那里，他和那名魔修有联系，王袅袅被抓这件事和他也有关系。”

　　宁嗣音并不惊讶，王生在得知王袅袅和他有旧时悲痛和悔恨情绪太过，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在里面没做什么。
　　况且他即便知道事情原委，也并没大张旗鼓地寻找王袅袅，和知道自己未婚妻也失踪的反应完全不同，如果原因是王袅袅就在他手里，那倒也能说通。

　　“那当年的事情呢？”他随便搅着碗里的粥，“正谛二十年，对吧？问题就出现在那年。”

　　风生在心里稍稍酝酿了下说辞，刚开口，声音就被旁边桌的老头盖下去。

　　“你们问正谛二十年？我知道不少消息，你们来问我啊！”
　　那老头发须枯槁乱糟糟的，整个人不朽变幅形容落拓，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得意。

　　见宁嗣音感兴趣，他直接拉了自己的凳子靠过来，一边夹着他们桌上的凉菜，一边自来熟的倒宁嗣音他们点的茶水。
　　再看看他的桌子，上面除了免费的水什么也没有，显然是过来蹭饭的。

　　风生被抢了话，有些许不高兴，宁嗣音看在眼里，有些想笑，但到底装作没发现，转过去听老人说。

　　“当年可出了不少了不得的大事，两位公子，我看你们也是从外地来的，大约也知道那件天灾？”

　　宁嗣音摇头，坦荡又诚恳的样子让老人看了好几眼。
　　“这可奇了怪了，老头子我第一次看走眼，你们这通身气派，不像是那等见识短浅之辈……”

　　“那天灾正谛二十年出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说那是魔气，但老头子我可不是一般人，我年轻时候也走南闯北，知道那东西比魔气还邪恶十倍！上面的人称呼它为‘蚀气’！”

　　老人神秘兮兮说完，一拍桌子头仰得老高，等着其他人敬佩或敬仰的目光。
　　风生坐姿一动未动，宁嗣音倒是配合的鼓鼓掌，但神情并不憧憬或惊讶，依旧是四平八稳的温和。

　　老人摸摸鼻子，不大高兴，扬手问小儿要了一壶酒。
　　小儿见是他，并不高兴，呛了几声“你有钱吗”，在宁嗣音说自己付钱之后，才不情不愿地回去取酒。

　　老头子这才舒坦了，一口茶水“吸溜”地响亮，砸吧砸吧嘴继续：
　　“我们都说魔修能吸食人精气神，有些魔气更是有毒，沾上就死，但大多数魔气和灵气的差别并不大，魔修依旧可以吸取修炼。”
　　“但这蚀气不同，它通常是发灰的暗银色，像是一团雾气一样，但任何人——不管你是九天神仙还是魔族之主，挨上它就会被腐蚀掉血肉，那东西几乎沾上就必死，哪怕是登仙台的神仙，拿他也没办法！”

　　宁嗣音听得兴味专注，旁边的风生看得直抿嘴，忽然插话。
　　“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登仙台各个门派多年来联合起来潜心研究，早已经发现逼退蚀气的办法，各个门派都设立了净恶部，处理消除云勿各处的蚀气。”

　　那老头听得瞠目结舌，竟然抛开筷子和小食不管，拉着风生要他仔细说说那些细节。
　　宁嗣音不得已用小二送上来的酒威胁，才堪堪稳住老头子，让他继续说事。

　　“我们找您可是来打探消息的，老人家，怎么反过来了？”

　　那老人砸吧砸吧嘴，看看酒壶又看看风生，似乎要在消息和酒之间做出抉择，就在他即将把酒递还回来时，他忽然眼睛一亮，想起其他选择来。

　　“这样，我也不白得你们的消息，我在原本正谛二十年的事情外，再说一件今天的新鲜见闻，和那个——”他神秘兮兮地指指西边，那里是王家府邸的方向，
　　“王家沸沸扬扬那件事的来龙去脉，那可也和蚀气有关，而且，老头子我敢打包票，整个王家村没有比我更清楚的！”

　　宁嗣音笑眯眯把小菜推过去，细听老人讲起来。

　　“那蚀气几乎让人见之即死，碰到了，无知无觉一块肉就没了。但那力量平日没有变化，像块石头几十几百年呆在那里，唯有他几次暴动，才会忽然伤人，正谛二十年，就第一次发生了蚀气暴动。”

　　“那时候皇帝还不是现在这个，”老人呷一口茶，努努嘴，不屑的样子，“皇帝要重新分地，正好王家村比别的镇子还富足，就想着划成王家县，以后娃儿读书考学也方便。”
　　“但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牌匾和诏书都备好了，就在挂牌立匾的当天，人山人海四里八乡都来了，临灯郡主也来看，结果怎么着？当头一道雷劈下来，一大坨蚀气就那么凭空出现，一下把牌匾吞了大半，那之后人人都说这是上天警示，即便王家村再富庶，也没人提立县的事情了……”

　　宁嗣音听了半天，早饭都凉了，也没听到重点，不免皱眉催了几句。
　　老头子又是长吁短叹，哀叹自己年岁大记性不好，左右还想再点几个菜，被晾着干喝了几口酒才消停。

　　他说起王家的事情，问了几句发现宁嗣音都清楚，不免意兴阑珊，摆摆手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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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你自己提出要说的吗？

　　宁嗣音无语，还是在老人的叙述里捋清了所有思绪。

　　魔修抓的人都和蚀气有关，王袅袅是少有浑身被蚀气包裹还能活着回来的人，连逸春是发现蚀气的警钟，屠夫被蚀气吞了一条小腿，村后的山上有一处蚀气暴动据点。

　　而王家，事情也大抵和他们那天听的一样，昨天一晚又有了新进展。

　　王袅袅是奶娘的女儿，和王家的亲生儿子抱错，七岁时被奶娘哄出府，意外代替王家亲生儿子被卷入蚀气漩涡，侥幸或者出来，也成了个傻子。

　　王生对背后的原委并不知情，他从小在乡下磋磨，偶然知道身世后就一心想回王家，被王家夫妇一开始以为是骗子赶出去后，就结合王家旁支一起和王家对着干了。

　　直到王喜遇害，王袅袅失踪，王生回归掌揽大权，似乎全然将悲苦生活抛在身后。

　　但据老人所说，王家昨天夜里吵得沸沸扬扬，先是王生和奶娘吵起往事，被王夫人又听到事情缘由，以拐卖亲生子的名头把奶娘杨氏压去牢里，人们这时候才发现原本关着的王喜案嫌疑犯失踪，正乱哄哄时，和王生定亲却失踪的章小姐回来，宣称发现了王袅袅的踪迹，一群人又吵吵嚷嚷赶去后山……

　　“那魔修……？”宁嗣音皱眉。

　　风生看着歪头思索的青年，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对方发顶。
　　“没走远，我在他身上放了追踪符，不足为虑。”
　　“去后山的人还没回来，恐怕遇到了什么问题，走吧，我们也去后山看看。”

　　宁嗣音有些不满对方摸头，但没说什么，任由那人把自己搂在怀里，眼前又是白光一闪，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有些不适应的从对方怀里出来，即便只是几秒，也觉得自己身上染了对方的味道。
　　不讨厌，但，一定要抱吗？

　　修真者不都是御剑飞行吗？电视里都这样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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