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她不似无情剑修

　　一句话，既没给出答案，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苏拂雪忍不住要夸这姑娘聪明。

　　可她并不知道，她打心里想夸赞的姑娘此刻正拼了命的往这边赶。

　　天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师尊要收别人为徒的地步？师尊不是最讨厌麻烦，最讨厌被人缠着吗，怎么忽然就要收徒了？难道是因为没了那些年的陪伴，师尊连性子都变了吗？可再怎么变，修无情道的剑修，总不至于变得更好说话了啊。

　　祁云筝怎么也想不明白，也很庆幸印玺信了她的话，当真有事就给她传消息了。只是，印梵竟也会传消息过来，这着实让她没想到。

　　他那句“祁姑娘，你不是要拜我师妹为师吗？怎么又不愿意了呢？”，让她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斟酌着给出那句模棱两可的回复后，她才继续往长生仙门赶。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一晚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会场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静。

　　各大宗门的长辈未说什么，投出的目光却带着打量，似也不明白这个修为冠绝仙门百家，但异常低调，几乎不与人交往的无情剑修为何突然要收徒？

　　难不成，这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辈们的交谈声虽几不可闻，却不绝于耳。有艳羡的，更多的是不解，不理解苏拂雪为什么要现在收徒，又为什么是这个人？

　　一切的一切，苏拂雪都看到了，也听到了，却不予理会。她迎着各种视线，只遥遥望着远方。不多时，她感觉有人破了护山法阵，想是那姑娘无疑了。

　　倒是来的快，她想，但，既然愿意来，又为什么不愿意拜师呢？

　　印家两兄弟、苏若水和柳如霜都感觉到了护山法阵的异动，故而谁都没动。可不过几个呼吸，原本没什么表情的柳如霜站了起来，走到苏拂雪身旁，将苏若水带回了身旁坐下。

　　苏若水疑惑：“你拉我回来做什么？”

　　柳如霜看她一眼，眼中似有冰雪消融，声音却很淡：“阿若，小五心中已有决断，我们劝不了。”

　　从始至终她都看的明白，故而从未多说一句。

　　苏若水却不想就这么罢手，小师妹年纪小，见的少，容易被人骗，作为师兄师姐，自然要多看顾着些。可她却忘了，苏拂雪虽是他们师兄妹五人中年纪最小的，可多少年来，她一直在外游历，见过的，经历的，远比他们多得多。而且，她更不知道，作为异世界的一抹魂，苏拂雪远比在场所有人更明白她在做什么。

　　“那也要劝，”苏若水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苏拂雪：“师尊不在，作为师姐，我得为她考虑。”

　　抢人徒弟这事，古往今来都闻所未闻，小师妹怎么就这么大胆子，敢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做这种事，当真不怕惹出大麻烦吗？

　　这话苏拂雪听见了，她分出点心神往苏若水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笑了笑，这才道：“三师姐，孩子大了，总得放手让他们去闯荡。况且，我几百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你真不用这么为我操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明镜似的。”

　　苏若水站起来，张口欲言。

　　苏拂雪赶在她之前开口：“我知道，三师姐你想说我抢人徒弟这事做的不地道，可你，你们，在场诸君难道就没想过，也许梧枝并没有拜师呢？对吧，梧枝。”

　　她把视线投向梧枝。

　　那姑娘一直乖乖站在旁边，迎着各种打量的视线也后退一步，此刻听见苏拂雪的话，才往前走了一步：“是的。我虽在旧金门修行十余载，但并未拜门中任何一位前辈为师。”

　　印梵问：“为什么？”

　　“旧金门掌门是我本家一位长辈。”梧枝答：“早些年，这位长辈离家，拜入仙人门下。原本我们并无什么交集，直到十几年前，我因故被人送到旧金门……”

　　【她家遭屠，幸被救下，送到旧金门无极子手中，这才留了一命。】

　　苏拂雪正耐心听身边小姑娘说话，冷不防，听到这么一段话。

　　又是这个声音！

　　她一愣，当即散开神识，覆盖广场，却遍寻不获。

　　究竟去了哪里？

　　【别白费功夫了，你找不到我的。】

　　那个声音声调平平，毫无起伏。

　　苏拂雪又一愣，声音就在附近，至多不过方圆百里，远不及她神识所能覆盖的范围，怎么可能找不到，除非这人撒谎，她根本就不在这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分心听着梧枝的话，苏拂雪心道：“找我有什么目的？几百年了，除了我初来那年，你再没出现过。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道声音的主人初次出现的时间要追溯到苏拂雪刚来这个世界时，那年，她在外游历，某日于梦中惊醒，便听到了这个声音。

　　还是这平平的声调，对她说：【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那些年，苏拂雪在外游历，其实也不尽然，也带着点找到这个人的目的。只是，始终没能找到。

　　没想到，今日又出现了。

　　【我在等一个人，】平平的声调，毫无波澜：【但不知何故，自那日之后，这几百年她再未出现。直到近日，她终于来了。】

　　苏拂雪皱眉：“是谁？”

　　【祁云筝。】

　　这个名字一出，苏拂雪一时竟说不出什么了，怎么会是她？

　　【她是你命中注定的徒弟，】那个声音说：【也是命中注定，你会心甘情愿为她而死的人。】

　　苏拂雪很不解：“你真的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心甘情愿为别人而死吗？”

　　【你还不明白吗？我以为似你这般聪慧的姑娘，应该早明白的。无论你情不情愿，你都会为她而死。你来到这里，就是要为她而死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梦中的一切还不够清晰明了吗？】

　　苏拂雪下意识去辩：“那只是梦！”

　　可她心里清楚，是真的。只是，这人怎么会知道？

　　随后，苏拂雪听到了叹气声。很轻，几乎察觉不到。可她还是听到了，并且，她从这一声叹息中听到了别的情绪，虽然很弱，但她不会听错。可，为什么呢？

　　【你还没有猜到我是谁吗？】

　　那个人又在说话。

　　苏拂雪刚想回答，便察觉到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袖。她低头去看，看到了一双白嫩的手，跟着听到了说话声。

　　“前辈。”

　　苏拂雪应声：“什么？”

　　“您等的人到了。”

　　苏拂雪一抬头，果然看见祁云筝穿过人群，正往这边走。视线里，祁云筝还是那身装扮，黑衣，束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有光影闪烁。

　　苏拂雪没说话，只望着前方，等祁云筝慢慢走进了才准备开口。可蓦地，她又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很近，又似乎很远，带着比之前更重一点的情绪。

　　【她来了。】

　　苏拂雪：“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送你走向死亡的命运啊。】那人说：【梦中的一切应该让你明白了，你既来了这里，便注定会死。】

　　虽然早做了几百年的心理准备，可苏拂雪一时间还是没办法坦然接受。

　　她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

　　那个声音又说：【也许这一切你很难接受，但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只有你死了，祁云筝才能成仙。】

　　苏拂雪只想笑，师尊总说她才是最有望成仙的人，却原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当真是可笑至极。

　　【你或许觉得这很荒唐，但她是气运之子。无论如何，你躲不掉的。】

　　苏拂雪还真没想躲，毕竟她已经踏出了收徒这一步。

　　“我没打算躲，我已经能接受了。但，”她还有很多疑问想问：“现在，我只想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在做那个梦是因为你吗？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你吗？我会死去的命运，除了因为祁云筝，这其中有你的手笔吗？”

　　【如果你想，也可以这么认为。】

　　“昨夜的梦里……”

　　【那才是你原本该经历的一切，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将那一切改变了。但无论怎么变，当你遇到她的那一刻起，一切终将拨乱反正。】

　　苏拂雪有些明白了，有些东西，就算中间阴差阳错的避过了，可因果不消，一切终将归于原位。

　　那是她的命运。

　　所以死遁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有一瞬间，她是想哭的，可转念一想，已经多活了几百年了，看也看够了，吃也吃过了，这个世界也就那样，没什么可留恋的。而且，也许运气好，离开这里之后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那我需要怎么做？”苏拂雪问：“总不能让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去吧？莫说长生仙门会乱，怕是整个仙门百家也会因此大乱。”

　　【当然不是。】那人说：【你首先要做的是收她为徒。】

　　苏拂雪叹气：“可她不愿。”

　　【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

　　“你不会是让我用强的吧？可我已经说了，要收旧金门的那个小姑娘为徒。我话说出口了，绝没有反口的道理。”

　　【你可以……】

　　不多时，安静的会场，忽地传出苏拂雪的笑声。

　　她原本在以神识和对方交谈，故而周遭一直未有人察觉什么，可这一笑，立时惹来了所有人打量的视线。

　　苏拂雪仿若未觉，放声大笑起来。

　　祁云筝却感受到了她在压抑的怒气，她小心翼翼往前一步，又往前一步，直到在苏拂雪跟前站定。

　　她不敢说话，只敢偷偷打量苏拂雪。

　　还是熟悉的模样，闭着眼睛都不会认错的熟悉气息。可一切还是变了，起码她从未见过师尊生气，还是在这般场合毫不顾及的生气，只差一点便要发泄出来。

　　是为了什么？

　　梧枝站在一旁更不敢说话，但还是偷偷打量起了走到她们面前的这个人。听刚才那意思，苏前辈是有意收这人为徒的，却被对方拒绝了。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看的师尊，这么厉害的师尊，为什么要拒绝呢？

　　有一瞬间，两人对上了视线。谁也没说话，可眼神中传出的坚定却不可忽视。

　　恰在这是，苏拂雪说话了：“祁云筝，我再问一次，你当真不愿拜我为师？”

　　她忽然的平静让祁云筝愣了一瞬，更不明白发生什么了，下意识便要答应。话都说出来了，可印玺的阻止让她猛然回过神来。

　　印玺上前一步，将祁云筝拉到身后，用眼神示意她别开口，这才说话：“师妹，这姑娘你不能收她为徒！”

　　苏拂雪抬眸，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她不轻易动气，无论何种境地下，都能压住脾气。可这一次，往后很多次，她都不想再那样做了。

　　“若我偏要收她为徒，大师兄，你当如何？”

　　印玺答：“不能如何。但她不愿。”

　　苏拂雪轻笑一声：“可有些事已经不再是她能决定的了。”

　　印玺：“你将梧枝姑娘置于何地？是你亲口说的，要收她为徒。你难得要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苏拂雪看向梧枝，那姑娘还乖乖待在她旁边没动，也没有因为她此刻的决定而露出不满。

　　倒是个心性沉稳的，可堪大用。

　　“她当然也会入我守静峰。”苏拂雪说：“师兄，你知道我这个人怕麻烦，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只想收一个徒弟。可修仙之路坎坷，漫长岁月寂寥，总归，还是需要有人陪伴在身边的。但我修无情道的，动情是大忌，找道侣这事是不可能了，那便只有收徒这一条路可以走。如今，一个愿意拜我为师，一个我定要收归门下。既如此，此次开山门便不妨再收些徒弟。待我百年之后，守静峰也算有了传承。”

　　但凡答案不令人满意，印玺能想出八百句话给她堵回去。可这话他接不了，也不愿就此作罢。事涉小师妹的生死，他绝不能就此作罢。

　　他正犹豫着该说些什么。

　　苏拂雪已经去牵梧枝的手了：“你当真愿意拜我为师？你愿意，我便去找无极子，与他分说分说。”

　　梧枝忙不迭的点头，也握住了苏拂雪的手：“我愿意的。”

　　“那便先拜师吧。”苏拂雪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晚些时候，我再去旧金门一趟。”

　　梧枝也后退一步，当着众人的面，一撩衣袍，跪下朝苏拂雪拜了三拜。

　　苏拂雪从不愿受人大礼，可这次，她坦然受之。

　　拜礼结束后，苏拂雪将梧枝扶起来，从储物袋取出一个象征着守静峰身份的玉牌，替她系在腰间，又将腰间系着的象征掌门身份的玉牌塞到她手里。

　　她轻轻拍着梧枝的手，声音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从今而后，你便是我守静峰首徒，峰内一应事务，你皆可代我处理。处理不了的，若我在，便来寻我；若我不在，便去寻你几位师伯。”

　　梧枝恭敬应下：“是，弟子遵命。”

　　苏拂雪点点头，又拍了拍梧枝的肩膀，这才去看祁云筝。

　　“现在到你了，拜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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