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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顾水(修)
暮北宗星护殿侧殿。
男子依旧坐在小小的黄梨木椅子上翻看古书籍。
韩絮影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何事?”
“师父,望星门送了一个叫白凉的弟子来参加入门试炼,据说是吴阁主的义子,天资聪颖。”
“呵,又是他在哪儿捡的人吧。若是没大问题就让他通过,收入外门,也算让那老家伙欠我点人情。别每次都给我吃闭门羹。”
“是。”韩絮影说完,一副欲言又止地看向季玄烨。
“有话直说。”
“师父,小师弟醒了。”
“醒了就好。”男人翻书的手一顿。
“师父,小师弟闹着要去参加外门试炼,说经此一遭,他想明白自己不该贪慕特权,若是试炼不过他便走人。”
“贪慕特权……走人……”季玄烨沉思片刻,“他是在威胁我吗?”
“小师弟还说自己失去了些记忆,希望能走头开始,重新来过。”韩絮影笑笑,“这对师父来说好像也是好事,之前子规不知道师伯的存在时,您和他相处得很好呀!”
“失忆,这么巧?”
“我也觉得巧了些,不过,这无论真假都是师弟给自己和您的一个台阶。”
“台阶?他想如何,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依旧以本座的道侣自居吗?”季玄烨拂袖,“告诉他,替身就是替身,他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走人!”
“是。”韩絮影装作被男子生气吓到,慌慌张张行礼退下。
门外,林贺焦急的等着,“韩师叔,结果如何?”
韩絮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食指后露出一个计划得逞的微笑。
入夜。
白杜宇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他在云千帆身上留下了追踪印记,只要对方离开暮北派范围就可以感应得到。
他明日要二十打符纸,云千帆今晚必定会有行动。果然这小子偷偷离开暮北派往深山老林中窜去。
白杜宇出客栈后,熟练地从旁边的灵兽店捞了一只代步仙鹤,留下灵石走人。
白杜宇坐在仙鹤上,通过神识控制仙鹤往云千帆的方向赶去。
坐在仙鹤上,白杜宇忍不住想他死后,又没有子嗣,属于他的东西应当归他大弟子修竹继承,疏桐纸这种掌门专用的也许会交给师弟继续使用。修竹定会好好保存他的遗物,不可能任人拿出来低价变卖。而如果在师弟那儿,三百年应当早用完了才是,除非他真的厌恶自己到不想碰自己的物体,丢弃至一旁,才会让旁人有机可趁。
可师弟为何会那么厌恶自己呢?
师弟几乎是他一手养大的。师弟是师父的独子,但师父师娘都是沉迷修炼之人。师弟出生之后两人就双双闭关,才八岁的他抱着未足月的师弟,翻遍暮北宗后山的每一个角落去逮合适的灵兽将师弟奶大。
后来师弟踏入修仙路途也是他一路护法,突破晋阶想要什么法宝都为他尽力备上。
他自以为他对师弟也称得上一句如兄如父吧!
和师弟喜欢的人有关?白杜宇想起上午白凉和云千帆的奇怪反应……难不成师弟喜欢的人讨厌他?师弟喜欢上了他的死对头肖修远?
白杜宇回忆起每次他要去找肖修远打架时师弟的反应都很大,想方设法不让他去,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越发可信了。
师弟喜欢上肖修远,所以讨厌自己,对顾子规也不好,但是却放纵肖修远的子嗣在门派里为所欲为。
每思及此,白杜宇心中的郁结之气好似梗在喉间,让他不甚其烦,想要放个诀,砸个石子什么的。
白杜宇心中生着闷气,没注意到自己去的地方越来越眼熟。
圆月挂在天上,月光洒在河里,波光粼粼。呼啸的北风刮得河边的灌木发出呜呜的鬼泣声,沿着河水的流向走转个弯就瞧见了一处小小的瀑布,瀑布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按照神识标记,云千帆就在里面。
这时,白杜宇才发现,这好像是他为自己选的坟墓?
呸、其实也不算坟墓,这么说不吉利,他年少时爱看话本子,读过不少英勇少年误闯已逝大佬洞府,经过无数考验获得传承拜已逝大佬为师父的故事。
他当时一个上头,给自己也在暮北山群中整了一个这样的洞府,得到的好东西都往里面塞,直到后来长大明白那些都是散修才会做的事。
他的传承永远属于暮北派,会融入暮北派,共暮北派一同千年万年永不断决。
后来这处洞府就被他半弃用了,堆一堆杂物以及他从肖修远那里赢来的战利品。
云千帆能找到这里,那拿到他的疏桐纸倒也不奇怪了,白杜宇想起自己家那个有点难以评价的守阵灵。
但白杜宇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三百年世事流转,许多事旁人都瞒着他,但阵灵不会隐瞒。
白杜宇刚走进瀑布后的山洞就听见云千帆那小子兴奋的声音。
“你的符纸我全帮你卖出去了,一共一百灵石,对方先给了五十灵石做定金。给你!”
“太好了!谢谢你~小云~”对方说话轻飘飘的柔柔得如一阵清风刮过,“我终于有灵石填补阵法了!”
“你快点把剩下的符纸给我吧~”
“好~”
白杜宇终于忍不住,现身问道,“云老板上午不是收了我一百灵石做定金吗?”
“小云?你骗我。”这话依旧带着股世俗的天真,没有半点气势。白杜宇抬眼看去,他的小阵灵白山,一袭白衣,赤脚站在水边,圆溜溜的狗狗眼瞪得贼大,仍是那副善良好欺的模样。
“主人,你终于回来了!!!”白山像是见到肉的小狗哐地冲向白杜宇搂住他的脖子摇啊摇。
“停,停,停!小山!”白杜宇久违地感受到了脑子被摇匀的体验。
云千帆刚被戳破谎言时有点慌乱,此时听见白杜宇和白山的对话,顿时又有了底气,“你刚刚是不是说错了呀,顾……啊,不,白师祖。”
云千帆刻意叫错名字的样子让白杜宇觉得好笑,“你在说什么,云老板?我就是顾子规呀!”
白山也护着白杜宇,虽然他不清楚主人怎么换名字了,“你个大骗子,我主人才不会说错呢!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快乐的小狗勾瞬间变脸成为凶恶的狼狗,连语气也变得阴沉可怕,山风骤起,“你想怎么死,喂狗还是做养料?”
云千帆气得破防,“顾子规你特么要这样,咱俩都别活!白小山,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的主人可能是这个连灵气都没有的废物吗!怎么你也玩替身啊!还有,我去卖符纸还不是为了救你,要是我真骗你,拿着灵石就跑,你个缺乏灵力的阵灵能活……”
云千帆瞬间消失在白杜宇眼前。白杜宇清楚是白山动的手将人吐出了结界。
“主人……”白山讨好地看着白杜宇,一边心虚地往后退。
“说吧,为什么要骗人?”白杜宇盯着白山,刚才他便奇怪他的洞府中灵石不少,而且当时他用了个巧思,白山同植物一般吸收日月精华为动力,根本不需要依靠灵石维系阵法。
他一开始还担心世事变迁,阵法有损,刚刚用神识扫了一圈,阵法好的很,灵石却全部消失不见。
“主人别怪小山,小山都是为了救小主人呀!”白山语出惊人。
白杜宇一愣,小主人,谁是小主人呀,“ 你是说修竹?”
“修竹是谁呀?”白山一脸茫然地问。
“他是我的大徒弟,我最近又新收了个小徒弟叫白凉,等等,先别管那些,你先说小主人是谁?”
“他没有说名字哦!”
白杜宇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白山在水中画了个圈圈,圈中出现外部森林中的一个区域,画面中心的男子黑衣黑发,双目赤红,痛苦地蜷着身子,手中拿着半个面具——正是那位无名。
摘下面具的他有深邃的眼窝,尖挺的鼻子,削瘦且白皙的双颊,看起来更像肖修远,不过他的面相要更偏少年一些,眉眼间还有一点稚嫩,像是十八九岁的肖修远。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左脸上还有奇怪的血色花纹,那些藤蔓一样的花纹还是活得,在主人一声一声的痛苦低吼下蔓延至全脸,突出一种似妖似魔的非人感。
更奇异的是,月光之下,他的头顶长出了两个毛茸茸的耳朵——这是人类绝对不会有的东西。
他坐在一堆用灵石布成的阵法当中,白杜宇立马认出那是锁灵阵,锁灵阵可以隔绝内外空间,无论内部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惊扰外部,此阵最重要的便是不会向外部泄漏一丝魔气妖气灵力,是人类潜伏妖魔地盘,或者妖魔潜伏人类地盘最常用的阵法。
这阵法消耗灵石极快,白山恐怕将其所有的灵石都投进去了。
“你为什么叫他小主人?”难道这位无名不是肖修远的子嗣,而是他的,这消失的三百年他真的死透了吗?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这么像肖修远呀!
而且,人身、魔纹、兽耳,这是一个极为罕见的三族混血,白杜宇上一次见还是在三百年前的话本主人公中看到过。
白杜宇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问题。
“他难道不是你和肖修远的孩子吗?”白山单纯地眨眨眼,“我第一次捡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就有主人和肖修远的气息,和我一样。”
“等等,两个男的是没办法生子的。”白杜宇扶额,“你有肖修远的气息是因为我放了太多肖修远的东西在你这,你有没有考虑过他跟你一样呢?”
“他才不是阵灵呢,他是人类和魔族还有妖族的混血,所以我才需要用灵石给他布置锁灵阵,防止别人发现他。”
他的这个阵灵啊!脑袋如同月光般皎洁通透。
“我问你,肖修远是什么?”
“人类,你的宿敌。”
“我呢?”
“人类。”
“那这个无名呢?”
“人妖魔三族混血儿。”
“那你说他是什么?”
“你和肖修远的孩子呀!”
“你听听这像话吗!”白杜宇瞪了白山一眼。
“啊!”白山这才恍然大悟,“那难道他是肖修远和一个半妖半魔生的小孩,怪不得主人失踪五十年后,肖修远突然消失,剑宗声称将其逐出门派,还禁止其他人议论肖修远的事。”
“如今只能做此猜测,没有想到平日最正派的云华剑尊居然栽倒在情爱上了。”白杜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感觉堵的慌,肖修远最厌妖魔邪道,他那副断情绝爱的样子,怎么会跟半妖半魔扯上关系呢。
“糟糕,锁灵阵要破!”白山看向水镜中泛着白光的阵法,有些担心,愣了一刻又恢复平淡的表情,“他不是小主人我不用担心哦!”
白杜宇看着水镜中痛苦但是努力控制自己的男子,想起上午云千帆说这个人十天要消失八九天,恐怕都躲在阵法中忍受这样的痛苦,今日月圆之夜,就算有白山的五十灵石恐怕也撑不到天亮。
他虽是妖魔之后,却没有伤过人,有暴虐冲动却也巧妙以执法化解。尽管这几日他因为这人心堵了好几次,但那也是肖修远的错,祸不及后代。
“你将我传送过去。”白杜宇突然开口。
“主人?”白山见白杜宇不吭声,直到他意已决,只得将白杜宇传送了过去。
此时浓云重叠,正好遮住圆月,阵法外的灌木枝丫全部消融在黑暗之中,唯有阵法中的枝丫如鬼影般在魔气的爆发下颤抖。
月圆之夜,妖力消退,打破平衡,魔力在他的体内占据上风。
以白杜宇昼永期的灵识,此刻站在阵外也可以感受到丝丝魔气在泄漏。
更糟糕的是此刻的无名双眼越发鲜红,显然已经快控制不住体内的魔力,人类的灵魂马上要被吞噬,开始四处乱攻击,破坏阵法。
而白杜宇现在是个伪高手·真脆皮,如果挨上无名一掌,怕是真要归西了。
眼下唯一的办法,必须要先进入他的神识世界唤醒他。
此法最难在于白杜宇与这位无名素不相识,想进入他的神识世界恐怕会遭受他的全力抵抗,到时候一个弄不好这位无名的神识世界就被自己毁了。
“我不能看着他的孩子入魔,清醒还是死,你自己选吧。”
话尽,白杜宇强大的神识涌入蜷缩在地的人的神识世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没有遭受到什么抵抗,一路畅行,仿佛主人与他熟稔许久,而且此人的神识虽小却出乎意料地坚韧无比,若是他真强行抵抗,恐怕会造成一死一伤的局面。
进入神识世界一切就好办,白杜宇强大的神识脚踢魔气,手撕妖气,不到三息,就将无名的神识世界打扫得干干净净。
等再过一息,无名睁开眼,看向白杜宇的眼睛便恢复了黑色,他意味不明地盯着白杜宇片刻后,才沉声说道,“多谢。”
“没事,这只是权宜之策。”白杜宇摸摸鼻子,其实他倒有一个办法。
白杜宇看向自己的胸口,看那一颗此时并不存在的红痣。那其实不是一颗痣,而是一个符咒名为泯灵符。
他年少时心思太野,总爱玩闹,耽误修行,师父为了让他静心,送他去听过九十九个和尚念八十一天经,去最苦修的剑宗交换学习一年,可他还是“无心修行”。
最后在师父飞升的前一天,师父在他胸口刻下了这个符咒、自此以后,他修行神速,原本与肖修远比试常常落于下风,后来却再也没输过,只是至此之后除了暮北宗的事情,其他事情再难牵动他的情绪。
他逐渐变成一个为暮北宗而活的木头人。
但泯灵符可以压制邪念,对于此刻的无名算是救命稻草。
白杜宇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可听过泯灵符?”
“我来暮北宗,就是想寻找泯灵符。”
“那你可知道他的害处,你可能会……”
“我知道,请你刻咒。”无名打断了他,伸出自己的右手,他没有说,他曾经看过无数次,也后悔过无数次。
白杜宇见无名意已决,便咬破指尖,血滴在无名白皙的右手腕上,分外显眼。
这个咒对于白杜宇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他随口闲聊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男子低下头说道,“没有人给我取名字了。”
“你和肖修远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他们说我不配提这个名字。”
白杜宇一愣,他想起肖修远一开始也是没有名字的孤儿,是去到剑宗后他的师父给取的名字,走神片刻,手下画的符突然一歪,白杜宇暗道不好,再一看无名右手臂上的符咒纹路,结合他前几日看的古籍,他心念一动,现改起来。
改咒并不容易,灵力的流向需要心神控制,此时白杜宇需要一边控制灵力走向,一边思考符咒的下一步。他几经卡顿,几乎吐血,终于将符咒画好、
“好了。”白杜宇看向无名右手上的红色符咒,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我的改良版泯灵符,压制妖魔的能力可能弱一些,还需要你时时抵抗,不过应该会保留你的大部分情绪。当然,这是我第一次画,我也拿不准。你若需要我可以重新给你画个完整版。”
“不用,多谢。”无名收起手。
白杜宇看着无名波澜不惊十分相信他的样子,又想起刚刚他提及自己无名时的落寞,难得有些动容,“对了,我现在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如何?就叫白……不,叫顾水,好不好?”
“好。”无名,不是,顾水轻声应道,嘴角弯起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弧度,他终于等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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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顾水=肖修远
我们家杜鹃不仅是个取名废,还惨兮兮地被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