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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趁他发火前,小九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央求:“大人!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今年冬天好冷,他们快冻死了,还生了病,您心心好,把他们也收了吧!他们什么活都能干,不怕吃苦!”
钱很多但人不傻的陆平生:“……”
小九手指头又攥紧了些,生怕他跑了似的,指甲深深嵌入了皮肉中。
陆平生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她满是期待的小脸上。
原来这些天干了这么些事,最终目地是这个。
他的宅子成了乞丐收留所,今天带几个,明天带几个,过几天是不是要上天把屋顶捅个窟窿出来?
陆平生果断要拒绝,淮生却在这时候过来,同意了这件事。
“留下吧。”
这样冷的天,即便披着裘氅也难抵严寒,淮生苍白的面色上冻出了一抹奇异的红。他身子本就不好,走几步路就咳嗽不止,陆平生看向他身后的婢女,脸色瞬间暗沉下来。
淮生侧身挡住了婢女,解释道:“是我自己要出来走走,总闷在屋子里,没病也憋出病了。”
陆平生闻言皱眉,婢女低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喘。
淮生连忙转开话题,指着那些孩子说:“你总是不在,家里冷冷清清,多些孩子热闹。”
陆平生的注意果然被分散,“你喜欢热闹?”
“喜欢。有人陪在身边,说外面街市的光景,那么美好,会幻想自己也能出去走一次,过一过寻常人的生活。”淮生撩了袍子弯腰,婢女见状立马进屋拿了椅子。
陆平生握住弟弟的肩,扶他坐下,要抽回手时,被淮生反握住。
“留下他们吧,就当是为了我。”
他是懂得怎么让哥哥心软的,这么多年,只要开口,陆平生从来没有不答应的。
对哥哥而言,只是家里多养几个人而已,养的起。
可对这群孩子而言,却是救了他们的命。
陆平生心狠手毒,唯有对这个弟弟很好。果然,淮生开口后,他收起了那副嫌弃不耐烦的表情,看了眼那群灰头土脸的臭乞丐,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默许。
小九紧张极了,在两个男人脸上来回望着,终于,在看见淮生微微点了下头的瞬间,兴奋地跳了起来。
“大人真好!大人万岁!”
其他几个孩子也开心的抱作一团,围着两个男人蹦蹦跳跳,没一会儿又追打起来。陆淮生靠着软垫微笑着看他们生龙活虎打打闹闹,仿佛时光与快乐都凝在他们被阳光照耀的眉眼间,自己也跟着笑出了声。
弟弟笑了,陆平生看那群小鬼总算顺眼了些,也不嫌脚边的老黄狗脏了,还抬了抬腿,逗了下狗。
*
小九终于和朋友们在这里住下了。这里不缺干活的下人,可他们觉得白吃白住过不去,总能找出点活干,比如帮着婢女姐姐晾衣服,帮管家大叔搬货,帮守卫哥哥看宅子。尽管做的事微不足道,但这座冰冷的宅子因为他们的到来,开始变得有生气。
小九每天都会在两位大人面前叽叽喳喳说上很多话,都是些琐碎小事。淮生听得津津有味,陆平生却没耐心,好几次神游天外时,都被弟弟拽了回来。
因为弟弟,他不得不耐着性子敷衍这小鬼的废话。
她不但废话多,问题也多,问来问去都是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比如书房里书柜上第三排第一本书的第二个字念什么,看起来好奇怪。
比如为什么他写出来的字跟淮生不一样。
比如他身上好香的味道是茉莉吗,大人吃了什么好东西。
…… ……
淮生不在的时候陆平生连敷衍都懒得,她依然喋喋不休不知累。
陆平生几次被气笑了,转念一想,当初接她回来,就是看中她能说会道,胡话随口驺来,也确实为淮生带来不少快乐。
于是也会懒懒地回应几句,不过不多,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沉默着,有时候静静地看手里的书卷,有时候看她。
“大人在看什么?”小九会摸着脸好奇问他。
每每这时,陆平生就会在她头上敲一下,也不说话。
这天晚上,小九和灵儿洗完澡时,刚好和陆平生撞了个正着。两只小鬼头发都没擦干就跑了出来,水珠子顺着头发在廊下洒了一地,远远看去,像一群密密麻麻的小鱼。
“跑什么?”
两个女孩见到他,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随即低下头。
这小动作没能逃过陆平生的眼睛,他懒懒瞥眸,将她们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定格在了还灵脖子上的坠子,破天荒开口问了句:“你的东西?”
坠子平时都是藏在领口下的,今天刚洗完,衣裳不整,里面穿着小衣,外面披了个冬衣,匆匆忙忙想回屋钻被窝,不想撞上了陆平生。
在这里住了有段时间了,陆平生从不跟她说话,突然被问,还灵吓了一跳,双手垂在腰前,有些局促的交缠起来:“是是,是我的。”
陆平生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她。
和小九差不多大的年纪,也是只小鬼,饭讨多了,风吹日晒的,小小年纪皮肤就不好,黑黢黢,还皴。
那帮乞丐里就没一个看得过去的,个个面黄肌瘦。
坠子已经褪色了,早不见了原本的样子,还灵以为陆平生是嫌丑,不准她带了,赶紧捂着准备藏进衣服里,不想陆平生已经伸出手来。
“大、大人……”她下意识后退两步,神色慌张捂着链子,小九也赶紧挡在他面前。
“那是灵儿阿娘留给她的。”
这人这么有钱,不至于对一个破坠子明抢吧。
从来陆平生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一个坠子而已,况且他只是想看看,两个小鬼却跟防贼似的防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吃人的怪兽,看来是忘记当初怎么求他收留的。
吃他的用他的,现在还护起食来了。
这食是谁给的,心里没数?
男人手不但没有缩回,反而又往前伸了伸,指尖将要触碰到还灵的脖子时,霍加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单膝跪地,冷冷一声,唤回了陆平生。
“爷,那边来的信。”
陆平生停下动作,转眸望去。
那边,就是朝中。
那边来的信,就是东朝天子、陆平生的胞弟陆长生写来的。
这个弟弟平时无事从不来信,写信来,多半是出现了难以控制的局面。
比起还灵脖子上的东西,陆平生更好奇这次又发生了什么,能让小皇帝寝食难安,迫不及待写信向他求援了。
果然,回到书房将信一展开,他几乎能从那急促的语气、潦草的字迹中看到小皇帝欲哭无泪的脸。
霍加见他竟扯唇一笑,小声问:“殿下,出了什么事?”
“林胡突袭边城。”陆平生于灯下将信细细阅览了两遍,才燃于明火中。
霍加目色一凛:“林胡先前与我朝交战,战败后割地称臣,不过数年,竟又胆大来犯?”
“前阵子蓟州疫灾,死伤无数,震惊朝野,想必那林胡王见状又开始蠢蠢欲动,现已兵至蓟州城外。”
“那……”霍加欲言又止,想问他要不要管,但这终究不是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问多了,殿下会生气,犹豫再三,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屋内的气氛紧绷起来。
按理陆平生并不喜欢那个窝囊弟弟,林胡攻来,打陆长生个措手不及对他而言是好事。
能看弟弟挫败,解心头之恨。
陆平生自然也想过这些,但他考虑更多的是淮生。
虽然不喜欢当皇帝的弟弟,但是自己和淮生也都是东朝人,江山一旦易主,他们这些皇室子弟首要遭殃。
淮生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受不起折腾,陆平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插手这件事。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淮生。
*
陆平生离开在那个夜色迷离的晚上,除了给睡熟的淮生留下一封信,没跟任何人告别。他向来来去自由,无人敢问,门外霍加早已准备好马车,待他上车后反手将门扇“啪嗒”扣紧,说道:“殿下,快马加鞭三日便可到朝都。雨夜路滑,属下驾驭之术再好,也不免有些颠簸。”
“无碍。”陆平生敲指车厢,“回朝都。”
“是。”霍加在外清脆应声,随后长鞭一扬,车马迅疾没入夜色中,车内烛台也随之摇晃不稳,许是动静过大吵到了阖眼小憩的男人,他伸手扶住烛台,运力令烛火平稳。
朝中局势动荡,恰如这一夜风雨。谍报自各方源源而至,小皇帝几乎整日都在忙着查阅奏折密函,复信各地官员,焦头烂额下一颗心也随之惶惶不安起来。
他怕哥哥真的撒手不管自己了,又怕哥哥管的太多,拿这件事威胁自己让位。太多的事压来,年轻的皇帝只有令自己埋头疾书才能稍微忘却这些烦恼。
陆平生走后第二天,小九起了个大早,捧着一束刚摘下的红梅去找他,结果屋内空空,没有睡过的痕迹,以为他又有事彻夜未归,便将红梅插在窗边的花瓶里,又为他整理好案上散乱的几本书。
做完这些转身离开时,赫然发现那枚碧色玉彄。
那枚陆平生很赏脸,一直戴在手上的玉彄,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砚台边上。
那么孤单,与四周的一切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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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再回来就是六年后。
从前嫌弃的小鬼也长大了。
马上就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