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异闻处理局

　　六个专业人员正在检查类鲛人尸体，抽血、拔鳞，提取样本，进行阈值检测。稍后，他们还会进行无数实验，试图找出这位幸运儿是因为什么因素，让他成功避开转化的痛苦，只获得鲛人肉带来的长寿。

　　灯光下，村长的面容并不祥和，他眼球突出，眼里的余恨连死亡都无法抹除，面目狰狞。

　　沈雪昭穿着防护服，手上带着隔离手套，他那双含情目垂着，伸手盖住老村长的眼睛，再抬手时，那双细窄的眼睛已然闭上。

　　他用镊子拔出一片鱼鳞，仔细观察。

　　因为疼痛，手在小弧度的颤抖，观察起来并不容易，沈雪昭眯着眼，看了很久，才分辨出不同。

　　淡金色的鱼鳞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金色的感觉，这片鱼鳞比s-33那只鲛人的鱼鳞要小，颜色也淡些。

　　“沈队，你看！”

　　沈雪昭低头看去，专业人员掰过村长的头，在脖颈苍老的皮肤上，是三道鱼类用以在水中呼吸的腮。

　　专业人员毫不避讳，兴奋问道：“您有这种特征吗？”

　　沈雪昭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没有进行过水下任务，但应该也有，只是需要特定环境才会生长。”

　　“应该是这样。”专业人员点头，“我看过资料，流下下来的描述里，三百多年前被喂下鲛人肉的成男成女，大部分都长出了鱼腮的特征，小部分双腿同化成鱼尾，大部分与眼前的类鲛人尸体相同。”

　　沈雪昭也知道这个，他入职第三个月，就靠着完成三个任务的优秀评级，获得调阅资料的权限，那天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看遍所有有关鲛人的事件。

　　样本采取完毕，接下来是解剖。

　　专业人员用手术刀划开皮肤组织，村长死亡超过十二小时，血液早已凝固，这减少了解剖的难度。

　　首先要研究的是异变的双腿。

　　沈雪昭看着锋利手术刀割开双腿/间粘连的薄膜，这层组织与他使用鲛人能力时，指间生长的水膜相同。

　　他在八岁时就已经提供过样本，这也就村长的这层水膜没有研究价值，但专业人员还是严谨的取下部分组织保存。

　　割开腿部肌肉，里面是软化的骨头，软化并不是变得像烂泥一样松软，而是变得有韧性，就像青竹一般。他的膝关节位置上移，再往上看，接近盆骨位置的那部分腿骨已经融合，穿过盆骨眼看着就要和脊椎连接。

　　专业人员无一不瞪大眼睛，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三百多年前，民俗异闻处理局还未成立，那时候处理这些祸乱的人，人们称他们为“道士”、“国师”、“法师”。

　　那些食用过鲛人肉的成男成女的处理结果处理局人员不得而知，连一片碎骨都未曾流传下来。

　　一百多年前，鲛人已经沉寂，鲜少露面，能够研究的类鲛人尸体太过稀少，大部分都是已经变成鱼尾，或者马上变成鱼尾的骨骼。

　　这是处理局第一次窥探到鲛人同化，刚开始的发展过程，补全了处理局推算演化过程的空白。

　　沈雪昭面色凝重，“九月十七号，晚上九点半左右，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双腿还是人类双腿。”

　　专业人员闻言不可置信望向沈雪昭，瞳孔因为震惊而颤动，语气不自觉激动拔高，“人类用了几百万年才从灵长类动物才演变至如今模样，而他居然才花了短短几十个小时，就将要完成同化！”

　　沈雪昭看向章扬，只说：“这很恐怖。”

　　“确实。”章扬脸色有些凝重，眼里却依旧兴奋，“这种同化速度……”

　　严谨一些，应该叫做进化。一个全新的物种在他眼前诞生。

　　这是闻名世界的壮举！

　　“章研究员，接下来要做什么？”副手问道。

　　“进行肌肉分离，保留骨骼样本，有关鱼类特征的部分小心点，尽量保持完整，处理完毕泡进福尔马林。”章扬回道，接着用手术刀划开腹部。

　　割开层层肌肉组织，胸膛袒露，被包裹的心脏早已停跳，对于这些他并不关心，他更想看看那块鱼鳃部分的组织。

　　章扬切换镊子，挑起一块连接到肺部的气管，这是多出来的组织，很是奇怪，他的目光跟着气管，寻到终处，待看清气管从何处延伸而来时，他激动地手指颤抖，急切说道：“拍照！拍照！”

　　很快有人找出摄像机，进行拍照留存。

　　章扬细细讲解，“这处气管是从鱼鳃部分连接到肺部的，我本以为同化后，生理特征应该和两栖动物类似，但现在看来截然相反。”

　　他小心切下一部分气管，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气管内，是无数的微血管，就像鱼类一样，用以过滤水，提取其中的空气，可是哪怕这样，供氧量也不够一个老年男性的正常值。

　　那么，就是肺部了。

　　章扬招手，示意工作人员来收拾残局，他再次回到尸体面前，这一次，手术刀对准了肺部。

　　沈雪昭忽然打断，“等等。”

　　他的手指着胃部，“肚子里有东西，先看看。”

　　章扬眉毛微蹙，但还是听了进去，锋利的刀锋轻而易举划开薄薄肉膜，原先在胃里鼓鼓囊囊的东西终于显露。

　　章扬变了脸色，他更换钳子，取出里面的肉块，经过胃液的腐蚀，肉块粘腻、模糊，滴着液体。

　　肉块在光下仔细辨认，他说道：“是人体。”

　　“这块应该是手腕处。”

　　在老村长胃部的肉块被尽数取出，案台上拼凑出一只人手。

　　简单的解剖工作忽然和命案扯上关系，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

　　唯独沈雪昭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拍照后，发在内部群，打字道。

　　【在类鲛人胃部发现人手，这应该就是种子案件】

　　按照流程，人手稍后进行打包工作，运回海安处理局，海安处理局会将人手移交给当地公安局。

　　江镜应该是没睡，很快回应。

　　【拍照保留，寄回海安分部。】

　　五个小时后，解剖完毕，所有样本进行保留，鱼鳃及肺部被剥离，单独制成标本，方便研究，骨骼也在处理中。处理完毕后，会记录在册，一切研究进行完毕，便会转移到收容所。

　　沈雪昭还夹着那片金色鱼鳞，金色鱼鳞一不小心坠落，在半空中翻滚，像一片秋天的叶子，掉在他脚边，他弯腰去捡，再抬起时，金色的鲛人鱼鳞已经成了蓝色人鱼鱼鳞。

　　厂房内一片混乱，地板满是蜿蜒的水渍，定制的大鱼缸到处是裂痕，就像蜘蛛结成的网，密布在玻璃上，拍水声哗啦啦的吵人，还伴随着锁链声。

　　沈雪昭捏紧了那片从地板上捡起来的蓝色鱼鳞，大步走向鱼缸后面。

　　这处厂房是他回来的时候临时租的，远离城区，郊区也只有这一处，用来安放人鱼。

　　人鱼晃着发红的鱼尾，鱼尾被锁链圈禁的地方掉了鳞片，还有脖颈、手腕，情况同样如此，地上甚至还有肉块和淡蓝血液，只是因为人鱼强大的愈合能力，伤口已经看不见。

　　沈雪昭站在人鱼面前，手上握紧铁链，逼迫人鱼抬头，两双眼睛对视，人鱼的眼眸里是明晃晃的愤怒，扭动着鱼尾，冲沈雪昭嘶吼着，尖锐的鸣叫，像海豚，又像什么野兽的吼叫。

　　锁链一寸寸缩短，人鱼的脸越来越高，脖颈被吊起，人鱼被迫用鱼尾撑起上身，那姿势就像支起大半身体的蛇，生着长甲的手骤然袭来，扎进沈雪昭的肩膀中。

　　疼痛是早已习惯的。

　　沈雪昭的眼睛淡漠，瞳孔里倒映人鱼的面容。

　　怎么驯兽，沈雪昭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下手粗暴也是正常，不过没关系。

　　他另一只手握着人鱼的手腕，一寸寸往前，指腹下是细密、柔软的鳞，但细细感受，骨骼关节与人类并没有差别。

　　沈雪昭的手停在人鱼肩膀，忽然扬着唇笑起，他捏住肩膀，猛地发力，人鱼因为剧痛叫起，高分贝的声音震的耳膜疼痛。

　　紧接着，他听不见声音了，脑子里似是有啼鸣，好像“嗡”的一条白线，但听不见并不影响什么。

　　他如法炮制，捏碎人鱼另一边肩膀，人鱼终于停止尖叫，他极速后退，却因为锁链的存在被迫停下，只能无助缩着鱼尾，缩成一团，那双手不正常的垂下，那双眼睛里是恨和愤怒。

　　嗡鸣声消失，几秒过后，沈雪昭恢复听觉，破碎的耳膜愈合，他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在耳下摸到鲜血。

　　沈雪昭拽着锁链，像拖着一只狗一样，将人鱼拖起，将人鱼扔进鱼缸里。

　　点开手机，重新定制了一个鱼缸，但是最早也要等待明天。

　　他半弯下腰，对鱼缸里的人鱼嘱咐道：“不准乱跑，就待在里面，不要乱动，我去给你拿食物。”

　　人鱼缩在角落，歪着脑袋，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他当然没听懂，一长串的话，就懂了个“吃”，于是，他张开嘴，一口咬在鱼缸上，虽然觉得不好吃，可还是咽了下去。

　　沈雪昭：“……”

　　他伸手甩了人鱼一巴掌，人鱼倏地后退，撞在鱼缸上，发出一声闷响。

　　解剖完成后，他偷摸进入网络组，联系外网，发布多条有关人鱼的视频，并撒钱推送，大约一天后，应该就会有结果。

　　人鱼早晚会被发现，沈雪昭从不小瞧他的同事。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证明，这样才能在后续的人鱼去留问题方面获得足够的话语权。

　　证明他能够管控这条人鱼，证明人鱼对处理局无害，甚至能够成为处理局的助力。

　　费尽心思得到一块上好的铁，自然要打造成一把最锋利的刀。

　　……

　　海安分部处理局联系海安当地的警局官方号，在晚上八点发布公告澄清。

　　“关于网传鲛人事件，尸体由专业人员检查后，辨认出是曾做过鱼皮移植手术，还未彻底恢复的烧伤患者，关于鱼皮为什么是金色，是因为鱼皮反射光线的情况，还有大家质疑的□□薄膜，因为尸体长时间浸泡在水中，使皮肤发白、肿大，造成视觉误差，……请大家不要过度揣测。”

　　配图是今天直播镜头里一闪而过的截图，一张经过修图，将金色鱼鳞颜色淡化，纹路消除，看去就像肌肤一样的高清近照，还有一张医院官方的检测报告。

　　大部分网友信了，只有小部分网友仍然在挑刺，觉得那就是人鱼。

　　“又不是瞎子，鱼鳞和鱼皮的区别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有了定论，便不会再反复被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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