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不想做神明

　　想在混乱中杀人很简单。

　　原本是这样的。

　　“不许动。”

　　“全部抱头蹲下！”

　　“……”

　　波本背对着贴近洗手间的门，很快又悄无声息地将其合上。

　　信息很好地传达给了不大空间内的四个人，波本张开手掌比了个手势，同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门外有五个警察。

　　五条悟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并基于现状表示了理解。毕竟本次宴会举办人的尸体还在身后的某个隔间里躺着呢！

　　所以，怎么做？

　　他游离在两股势力之间，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与可能发生的流血事件不致一词。

　　波本从水箱中掏出一小瓶提前来踩点时放的溶解液，将还未完全冷却的身体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尸体的溶解是没有声音的，血肉的萎缩和人骨的塌陷却仿佛在发出“滋滋”的鸣叫，但实际上它连这一点微弱的声音都不存在，就这样化作恶水安静地流入漆黑的下水道，消失在了世界的某个角落。

　　待将撒在地面的血水清理干净后，空气中微量但存在感极强的焦味才彻底散去。

　　确保万无一失了后，他们才从“凶发现场”离开。

　　至于四个人一起出现会不会引起怀疑？实际上不管是依次还是一起出去，四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嘉宾”都是需要重要排查的可疑人物。

　　但不出意外地话，警方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不管是凭空消失的人体样本还是化学药剂都是组织经过研究后递上的“完美”答卷。

　　这就是所谓的，世界顶尖的犯罪组织。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警方不能无故拘留犯罪嫌疑人超过24个小时，更别提在这一屋子人中就连犯罪嫌疑人的确认都十分困难。

　　案件一直在僵持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多的问题暴露出来。

　　“所以能走了吗警官，说起来我们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有人烦躁地拿指尖敲击着桌面，忍不住提出质疑。

　　一时间附和声和抱怨的话充斥了大厅，警察们扯着嗓子维持秩序的声音被淹没在浪潮中无人理会。有警察的额上情不自禁地冒出了汗，原本他们只是被宴会主人叫来暗中观察的，对方希望他们能帮忙找出图谋不轨之人并对自己提供保护，与之相对的他承诺动用自己的人脉为他们的仕途开路。

　　很可笑且简单的“陷阱”吧。但它却轻而易举地网住了曾经向着国家发誓的自己。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认定自己会在今天受到袭击，为什么不惜找上警察求命，就算是他这样恶贯满盈的人最后的最后也还是信任到将性命交给警察保护吗？

　　但总归不过是利益相交的关系，他们对“金主”的私人问题不感兴趣，同样，此刻面对咄咄逼人的或是上层社会或是地下势力的宾客，他们依然选择会选择退让，毕竟，什么脸面什么荣誉哪里比得过命重要呢，就算是今天为了莫名的尊严或信念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年长一点儿的下意识用手摩擦了一下腰部，幸而他的手本就贴着放在背后才没有人发现这个小动作。配枪还好好地藏在便衣下，他示意同伴们放下武器，准备开口圆场。

　　“我们怀疑你们中有人涉嫌杀人案，所有人都不准离开！”

　　清澈中带着一丝烟熏般的声音响起，一个看上去刚成年不久的年轻警察大声吓道。

　　年长者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伸手拽过年轻人向远离人群的地方走两步压低声音说起了悄悄话。

　　“可是有人发信息说他已经死了！”

　　“我说过了吧，刚刚的搜查中没有发现任何有关这个人的踪迹，如果他已经遇害那凶手又是怎么处理尸体的，所有人进场前的随身物品也都受过检查了，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是他自己走出了现场！”年长者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盖棺定论，“更何况，他就算是真的遇害了你又能查出什么，现在这样得罪人还不如退一步……”

　　“队长！”

　　自知失言，年长者的目光偏移至一边，嘴上却依旧不肯退让，“总而言之你别再闹了，会害死我们的。”

　　一开始他们明明好好地隐藏在人群中没有人注意，本以为这次受雇不过是大人物的杞人忧天，直到年轻警察突然慌乱地给他展示手机上新收到的信息，来自未知联系人的短短几个字——

　　“雇主死亡”

　　被突然冒出的信息砸懵了一瞬，这致使他没能及时拦住身边人拔枪威吓和自报家门的行为，而就在这一切发生之后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危险，他们仿佛踩进了某张铺开的大网生生被扯进了棋局中，不知道等待着自己会是怎样的结局。

　　所以他现在迫切地想要从这不知名的节奏里跳出。离开这里！远离这个事件！多年做警察的直觉在催促着他逃跑。他听见自己开口说“大家可以回去了”，看到后辈愤怒的表情，他终于从心跳过快所造成的意识模糊中清醒过来，而后突然感受到了凉与冷汗粘黏着衣物带来的不适，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想对自己身边不明所以却陪着站了不知道多久的“临时搭档们”说句没头没尾的“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直到红热的液体飞溅，许多人的温度混合成一团相互排斥的黑然后变得凝固干燥，他睁着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随之一起变冷。

　　没有聚焦的瞳孔在几分钟后倒映出一抹模糊又熟悉的轮廓，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垂直打下的泪滴贴在没有生机的皮肤上却激不起一片浪花。

　　年轻的警员大口大口地喘气，脚步踉跄却毫不停歇地奔跑，他一边颤抖一边捏紧手中的电话，画面停留在一封刚传来的邮件上。

　　“…是你们做的吧。”喉间传来强烈的不适与刺痛感，高速的奔跑和不规则的呼吸使他的手脚发麻，但他生生咽下堵在口腔中的丝丝腥甜举着枪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追上来了？

　　五条悟站的靠后，只能从未被遮挡的一角望见对方发白的嘴唇和泛红的双眼。

　　“为什么这么说？”波本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疑惑，他好似慌张地摆手，“刚刚也检查过了吧，况且我们真的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说那个！”年轻警察费力地调整着失控的呼吸，他哑着嗓子喊出声然后紧紧盯着对面。

　　“不愿意接受现实吗？”波本正对上他的目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影响竟然顿了一下才重新开口，当然他一张嘴又不是什么好话，“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反驳…果然是他们吗？

　　抓着枪的手紧了紧。

　　“不过你还真是个‘好·警·察’啊，为什么追上来？”波本没等到他的回答也不恼，淡淡地问，“总不会是你那个贪心又怕死的‘队长’教的吧？”

　　这话说的尤为讽刺，对方几乎是立刻就喊出声：“不允许你诋毁前辈，你们怎么会懂前辈对我的意义！”不管前辈是不是变了，我都是因为他才选择做警察的啊！

　　波本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最后只是摊了摊手，下一秒狙击枪精准地射入人的躯体带出一串长长的血花。

　　“啧，混蛋莱伊又差点溅我一身血。”波本向后退了一步语气嫌恶地说。

　　“莱伊说他自己先走了。”

　　“真是的，又让我们清理。”波本伸手烦躁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小声地嘟囔着。

　　“我也先走了，朗姆在等汇报。”五条悟象征性地说了一句同样不等他们反应转身就走。

　　“一个两个都这样。”波本咬了咬牙，碍于朗姆这个“挡箭牌”没有再说什么。

　　“小零小零～”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条没人的小路，五条悟刚刚还完美伪装着的阴郁系美少年人设随着他开口瞬间碎成了千万片，“干嘛不说话，从我画了这个妆之后你就很沉默哦。”

　　“……没有，宿主想说什么。”

　　五条悟哼着歌，心情很好地顺着话题问下去：“你猜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

　　“那个警察的行动太可疑了，比起其他人是为了私下交易，他更像是被哄骗来的。包括第一个知道雇主出事…当然这个只是我的猜测——他是明确被告知了什么所以才突然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试图控制现场的，虽然效果并不好。最后就是他为什么认定是‘我们’杀死了那些警察，又凭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确地找到我们的行踪？”

　　“波本恐怕和我有同样的疑惑，所以他一定会……”

　　“什么都没有。”

　　迅速做好了现场的清扫工作以防被突然出现的路人发现，波本此时正站在角落滑动着从尸体身上搜出的手机，“没有奇怪的联系人，也没有不明的短信。”

　　但，可能吗？

　　“当然什么都没有，朗姆怎么会给自己留下可视的证据。”五条悟冲空无一物的天空眨了眨眼，悠然道，“而波本同样也清楚这一点。”

　　“果然是被怀疑了啊。”波本把玩着手中的方块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至少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有可疑举动就直接处理，没有破绽就全做警告。朗姆做的太粗糙了，但不是因为他做不好，而是认为没必要。”五条悟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挑出信息界面晃了晃，上面静静地显示着己方发送的聊天框文字——

　　“已确认波本没有问题。

　　——Cointreau”

　　“呐呐，小零，所以呢，波本是NOC吗？”五条悟用他一贯的轻松语调问道。

　　停顿了几秒钟，熟悉的人物介绍出现在眼前。

　　“化名安室透，原名降谷零，组织代号“波本”（Bourbon），真实身份为日本公安警察厅派入黑衣组织的卧底。”

　　喔，还是公安……不过话说回来，“降谷零”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五条悟一只手撑着下巴做沉思状，啊，想起来了，他好像是松田警官的同期？

　　在自己的记忆中得到证实，五条悟挑了挑眉，怪不得。

　　“宿主是怎么知道的？”系统忍不住问道。因为世界限制，主线相关的重要情报不可能随随便便暴露给一个外来者，所以五条悟只能通过自己发现然后寻求证实的方法收集信息。好吧，它知道宿主很聪明是个天才，但这也太快了吧……

　　“这个问题啊。”五条悟把双手枕在脑后，一边走一边说，“波本的演技相当好哇，但非要说的话，唯一的突破点也就是因为他演技太好了吧。”

　　“我不是从他的伪装中看出了什么，相反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他情绪把控地非常完美。”（很适合做咒术师）五条悟晃晃脑袋试图把奇怪的想法甩出去，“但过于完美反而让我更怀疑了，当然我也知道他在组织里被称为‘神秘主义者’，其他人可能会先入为主认为这样没什么问题，可真的会有组织成员会在隐约察觉到自己被怀疑时还表现得这么模棱两可吗？要知道仅仅一点怀疑就可能被当做老鼠处决。”

　　“波本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涉险这么做来卖弄自己的演技，除非是他刻意想要掩饰什么。”

　　“一般的组织成员在看到警察时会有什么样的情绪，抵制？嘲弄？迫切地想要杀死他？就算再不在意再像个正常人，起码一定会有的是冷漠与轻视。但那个波本什么情绪都没有，即使他的话他的行为都透出满满的恶意，我感受到的也依旧是一片空白。或许就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做不到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对同伴的冷漠，所以才会用演技包装。事实上，如果不是一开始我就因为苏格兰而过度关注他，这种细微的差别恐怕也发现不了。”

　　“要不然给他颁发一个奥斯卡小金人？”五条悟话音一转，又欢快地调笑道。

　　系统早就习惯了自家宿主七曲八弯的旋转式脑回路，此刻除了感叹一句“不愧是五条悟”外明智地选择了不出声。

　　“哦，对了，刚刚我的脑海里突然多出了一段记忆。”五条悟又用“今天天气真好啊”的语气随意地抛出了一颗地雷。

　　再次直面了系统的尖叫和语无伦次的话，五条悟勉强能知道它有在关心自己，因此也难得耐着性子开始解释。

　　“我先来猜猜原本的剧情吧。”

　　“原故事线里波本他们应该依然接了这个任务，只是可能没有朗姆横插一脚的试探这一环，然后他们像现在这样顺利完成任务后对上了被叫来蹲守的警察，哦，那个小警员先生在不在不确定，但不出意外地话，结果无非是除他以外其他人全部死亡。那么这个已经察觉到前辈的变化却仍然将其当作英雄的小先生又在看到自己信仰着的日本警察在其他势力的压迫下仓促结案甚至不闻不问后，他本就被影响得岌岌可危的正义感还能撑得下去吗？”

　　“为了报复这种找不到根源的痛苦，他或许只能将‘为前辈复仇’当作前进的动力。因此他妥协了，直到朗姆发现了他。从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警员变成会被地下组织二头目看中的‘罪犯’，就算是这条路恐怕也不好走吧。然而，等待他的命运依旧是被利用，毕竟朗姆不会用波本换一个连代号都没有的坏警察，那根本得不偿失。因此等到他被训练的足够了，并成功地传来了需要的资料时，他就毫不犹豫地被遗弃了。”

　　“而那份资料，就是我前两天从朗姆那了解到的有关‘苏格兰威士忌其实是警视厅公安部卧底’的这件事。”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五条悟虽然不累却突然有些想喝果汁，他舔舔唇继续说道：“顺序一开始就错了，明明是先出的任务然后才间接造成了卧底身份曝光事件，但我所在的时间线却早在任务前就得知了苏格兰的卧底身份。为什么？”

　　“我原本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程度的不同，明明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直到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依然是存在合理化。‘我’身为朗姆最信任最得意的作品，在一开始就收到了类似‘盗取警视厅资料’这样的指令。很明显，我成功了。因此那个人就不被需要了，而这场朗姆一手导演的任务包括我的同行其实都是为了试探波本。”

　　“蛮有趣的，朗姆。”五条悟露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笑，“比咒术界的烂橘子们聪明，但果然是同样恶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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