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同人】白云来往青山在

　　到城楼的路很长，我好像走了一辈子。
　　朝歌的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就像母亲走的那天一样，空气冰冷，让人从骨头里都透露出一股凉意。
　　我终于看见了父亲，也看见了断头台上的殷郊。
　　他头发散着，穿着灰色的囚衣，被铁链一圈又一圈绑在巨大的木头上。他看见我，露出一个极为悲伤的苦笑。
　　天潢贵胄，殷商玄鸟，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父亲阴恻恻的看了我一眼，有人在大声念什么东西，什么以子弑父，大逆不道。我看见姬发面色凝重的提着一个布包走上来，布包下面渗血，上面是人的头发。
　　姬昌！我们俩到底是谁死于血亲之手！
　　父亲举起那个布包，放肆张狂的大笑。
　　我看着姬发，有些恍惚。
　　他杀了……他的父亲吗？
　　断头台上的殷郊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殷寿！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响彻朝歌城，殷郊像一只发疯的猛虎一样拼命挣扎，铁链声哗啦啦的响，刽子手使劲全力也按不下他的头。
　　我伪装出来的冷静瞬间崩溃瓦解，我看着断头台上的殷郊大哭，我拼命的往城楼下跑，却被殷商侍卫死死的拦住。
　　父亲一把抓住我的后脖颈，像拎兔子一样把我拽了回来，死死的按在城楼上。
　　他说你看，这就是忤逆我的下场！
　　号角声吹响，我眼睁睁的看着刽子手举起那柄巨大的斧头。
　　哥哥——！
　　我发出凄厉的尖叫。
　　一支冷箭射穿了刽子手的头颅，斧头砸在了地上。
　　有人大喊一声，西岐的弟兄们！救殷郊！
　　城楼下忽然涌出很多戴黄色发带的侍卫，他们和殷商侍卫持剑对抗起来。背上的压制感忽然不见了，我回头，看见姬发手持长剑，抵在父亲的喉咙下。
　　放了殷郊！不然我就杀了你！
　　姬发眼神凌厉，不见丝毫畏惧。
　　父亲一把将手里的布包掼在地上，露出碎裂的花盆和泥土。
　　姬发！你竟然敢骗我！
　　父亲青筋暴起，他指着台下大吼，即刻行刑！
　　我猛地转身，看见崇应彪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断头台，嘴里喊着兄弟我送你一程，随后拔出鬼侯剑朝着殷郊一猛子砍了下去。
　　手起刀落。
　　殷郊倒在地上。

　　崇应彪砍断了铁链子，不由分说的拽起殷郊一脚把他从断头台上踹了下去。
　　殷郊翻滚着落到地上，立刻被头上绑着黄带子的西岐士兵包围住，崇应彪把鬼侯剑往下一扔，喊了声快走，然后跳下断头台向城楼这边奔来。
　　身后的姬发正在和父亲死斗，他不是父亲的对手，只几个回合就被打倒在地，父亲抽出剑，戏谑的拍了拍姬发的脸。
　　想杀我？你忘了，你的剑术都是我教的。
　　我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用牙抽掉刀鞘，死命的朝他捅过去。
　　这一下我用的是同归于尽的力气，尽管父亲穿着盔甲，但刀锋还是尽数插进了他的身体里。
　　父亲转头，他没想到我会在他后背捅上这一刀，一双眼睛里满是错愕，他喊了一声逆子，随后倒地不起。
　　西伯侯姬昌的话在耳边响起。
　　殷寿，你会死于血亲之手。
　　原来我就是那个逆子。
　　我就是那个弑父的罪人。
　　姬发脸上挂了彩，他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我就往城楼下跑。
　　没跑几步就被赶来的殷商侍卫拦住了，他们一边喊着保护大王，一边跟姬发缠斗起来。
　　崇应彪从人群里杀了出来，他说姬发！这边！
　　姬发被两个殷商侍卫缠住，他咬牙用剑挡住攻击，头也没回的喊着殷澈你先走！
　　我此刻精神和体力都已经撑到了极点，长时间的失血让我开始眼前发黑，我顺从的听着姬发的话，向崇应彪那边跑过去。
　　跑了两步，我停了下来。
　　一柄长剑刺穿了我的胸膛，我低头还没来得看清，剑就被拔了出去。
　　父亲面目狰狞的站在我后面，他的剑上沾满了我的血。
　　我真后悔，我应该捅他的脖子，而不是后背。
　　我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清晰的感觉到胸前涌出一股又一股滚烫的液体。
　　我看见姬发把剑插进父亲的胸膛，他死死的盯着父亲，一字一句道。
　　天不杀你，我杀——！
　　姬发怒吼着往前冲，一把将父亲推下了城楼。
　　这一切该结束了吧。
　　我渐渐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准确的说，我没什么知觉了。
　　姬发杀了大王！姬发杀了大王！快抓住他！殷商侍卫们疯了一样朝姬发扑过去。
　　姬发红着眼向我冲过来，但被黄色发带的西岐士兵拦住了。
　　我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
　　快走吧，带着殷郊离开朝歌，走的越远越好。我就要死了，没什么好救的。
　　我不知道姬发有没有看到我在摇头，也不知道最后他和哥哥有没有逃出去，我睁着一双眼睛，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原来我的结局和母亲的一样。
　　死不瞑目。

　　朝歌城来了八百个质子。
　　一大群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在下面嗡嗡嗡的说个不停，黑压压一片。我看见父亲忧愁的皱起眉，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
　　殷郊对此非常开心，他说终于有兄弟跟我一起玩了。
　　我后来渐渐熟悉了四大伯侯的儿子。
　　东边来的叫姜文焕，母亲说他是我和殷郊的表哥，但平日里在父亲面前不要这样叫他。姜文焕脾气可好了，从来不冲我发火，更不会像殷郊一样没事给我两拳。他很喜欢笑，牙齿白白的，每次露出牙都把殷郊衬得黑黢黢的。
　　南边来的叫鄂顺，他比姜文焕更喜欢笑，但众所周知，鄂顺笑起来，牙和眼睛不能同时出现。他跟我一样喜欢吃东西，有时候我吃到好吃的点心也会让殷郊帮忙给他带过去尝尝，但我觉得每次这些点心都进了别人的肚子。
　　西边来的叫姬发，他跟我年纪最贴近，只比我大半年，一双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小白（我和殷郊养的小黑狗）。刚来的时候他带了一堆西岐麦饼，殷郊顺手扛回来一麻袋，我整整吃了半个月。
　　北边来的叫崇应彪，他刚来的时候个子可高了，比殷郊都大一号。他总是没事皱眉或者挑眉，鼻梁高高的，很像教我读书的夫子。
　　一副欠揍的模样。
　　殷郊小时候皮，总是喜欢这跑那跑惹事，我那时候年纪小，他干坏事嫌我腿脚不利索，从不带我。这下可好，来了八百个质子，给殷郊乐的好几宿没睡着，隔天就带着东南西北四个小子，一人手里一把锄头在宫里寻宝。
　　然后就把宗庙的一角挖塌了。
　　比干叔祖气的就差在祖父面前哭了。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那时候虽然闹腾些，但日子也是挺好的。
　　父亲那时是殷商二皇子，不怎么受祖父重视，连带着我和母亲哥哥，也不太受人尊敬。
　　殷启的儿子殷挚就是个讨厌鬼，他总喜欢欺负殷郊。殷郊小时候就嘴笨，被欺负了也不会骂回去，又都不敢还手，还得我来。
　　我从小就有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说，每次都面不改色一顿乱说，殷挚根本插不上话，对，我就是那种没理也搅三分的选手。
　　最后的结局一般都是吵到双方家长面前，父亲和大伯没工夫管我们这点破事，母亲和鄂皇后也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彼此相视一笑也就过去了。
　　我一直都想不通，鄂皇后那么温柔有礼的人，怎么会教出来殷挚这个毛头小子。
　　当然，我也一直想不通，父亲母亲加起来那么多心眼子，怎么就没分殷郊一个。
　　只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为什么还能想起以前那些事。
　　我不是死了吗。
　　我亲眼看见殷寿把我捅了个对穿，那血像小河流水一样哗啦哗啦往外流。
　　但我应该是活着的，因为我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恐惧包围了我。
　　比起我活着，更恐怖的，是旁边父亲的脸。
　　殷寿的脸在我眼前无比清晰，他朝我慈爱的笑了笑，说殷澈，你醒了。

　　我几乎是从床上蹦起来的，我一把推开殷寿，连滚带跑的往外跑。我在尖叫，我从没这样害怕过。
　　我空空如也的右手告诉我，这不是梦。
　　殷寿活了。
　　我疯了一样挣脱开宫人一双双想要抓住我的手，脚下飞一样跑了出去。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朝歌城，熟悉的宫殿，熟悉的一景一物，但在我眼里，这跟地狱没什么区别。我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我在不受控制的哆嗦。
　　石梯尽头出现一个黑发道士，我一眼就认出是在龙德殿献宝的那个。他朝着我诡异的笑了笑，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稻草人，就那么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身体就鬼使神差的停下了。
　　我无法调动自己身上的任何部位，就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公主殿下伤还没好呢，这是要去哪啊？”黑袍道士笑着看我，又拍了拍稻草人。
　　“来人，将公主送回寝宫。”
　　我听话的迈开双腿，任由两个宫女搀扶着我往回走。这身体现在不是我的了，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妖道！我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父亲站在台阶最上面，阴森的看着我。
　　看我做什么，我捅了你一刀，你刺了我一剑，我们这不算扯平了吗。路过父亲的时候就，我也不甘示弱的瞪了他一眼。
　　只是，我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躺在床上死活想不明白。
　　我胸口的伤痕没有了，连个疤都没留下。
　　医官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我抓了一个宫女问他知不知道姬发反了以后的事，宫女惊恐的摇头，像见了鬼。
　　我再要问她，她就哭了，她张嘴比划着，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看见她空洞洞的嘴时，我脑袋里嗡的一下。
　　她舌头没了。
　　我宫里，所有宫人的舌头都没了。
　　殷寿拔了他们的舌头，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话了。

　　白烟袅袅，姬昌闭着眼安静的算卦。
　　殷郊在后头着急的满头大汗，想凑过来看，又怕影响到姬昌让他算不准。他就这么拧巴着来回来去的走，看的姬发眼晕，恨不得给他麻袋套头扔一边去。
　　白烟燃尽，姬昌悠悠的叹了口气。
　　姬发和殷郊一个箭步冲上前，异口同声道，
　　如何！
　　姬昌捋着胡子，慢慢摇头，老朽学艺不精，竟算不出殷澈命星何在。
　　殷郊失力的坐在地上里，姬发额间青筋鼓鼓，双眼布满血丝。
　　他眼见着殷寿那一剑捅穿了殷澈的胸膛，从军多年，他清楚的知道那个位置的伤代表着什么，那样重的伤，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想去救她，但殷商侍卫下的是死手，杀的他寸步难行。
　　于是姬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殷澈倒下，看着她流下一行血泪，看着她朝自己轻轻摇头，最后两眼失神的一动不动。
　　姬发疯了一样的往前冲，他当时满脑子就是把殷澈带走，不管她是死是活。
　　崇应彪被殷商侍卫给擒住了，他被按在地上，身上都是血，他几乎是用命在吼。
　　姬发！快走！等什么呢！
　　朝歌城门前，两只巨大的石像忽然动了，碎石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姬发目呲欲裂的看着崇应彪和殷澈，一咬牙转头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他骑在雪龙驹上朝外跑，天空上传来幽幽的声音，
　　道友，请留步。
　　姬发回头，看见高处站着一个黑袍道人，正是那天龙德殿献宝的，他手拿一柄黑色拂尘，在空中挥了两下，石像如同猛虎一般向他追来。
　　姬发咬牙，回身拔箭拉弓，一箭射了出去，正中申公豹的左眼。
　　申公豹一抖，霎时间停住了法术，姬发趁乱冲向城门，临走还不忘抄起姜子牙将他扔到了马背上。
　　姜文焕早已等在那里，他身后是一群殷商侍卫，姬发勒马，声如洪钟。
　　殷寿死了！我杀了他！他才是引发天谴的罪人！
　　你要是想替他报仇，来吧！
　　一支冷箭擦着姬发的耳朵飞了过去，击中了后面的追兵。
　　姜文焕打开城门，朝姬发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
　　姬发策马而去，他听见姜文焕在身后大喊，
　　关城门！迎敌！
　　那是他对朝歌城最后的记忆。
　　他被石像一路追到悬崖之上，最后坠入黄河。
　　而后，他被雪龙驹唤醒，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回了西岐。
　　但殷郊没回来。

　　闪电不靠谱，跑反了。都快跑到北边了才发现不对劲，最后还是雷震子飞了一天，给殷郊带回了西岐。
　　雪龙驹看着闪电翻白眼，闪电累的猛猛吃草，差点给自己噎死。
　　殷郊没有看到殷澈。
　　他再天真，也知道但凡有一丝希望，姬发也会把殷澈带回来的。
　　除非一点希望也没有。
　　殷郊拖着闪电就想杀回朝歌，闪电草还没吃完，拧巴着不肯走。
　　姬发拦殷郊，但那么大一个殷郊也不是说拦就能拦住的，姜子牙抱着殷郊大腿说你等等，你等等！杨戬和哪吒马上就从昆仑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肯定能把殷澈从朝歌救出来。
　　殷郊见识过杨戬和哪吒的本事，这才妥协着安分的呆了两天。
　　如今被姬昌一算，殷郊再也坐不住了，他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回朝歌城死斗。
　　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师叔我们回来啦！
　　哪吒踩着风火轮从天而降，风风火火的破门而入。
　　杨戬跟在后面，长身玉立，仙风道骨。
　　姜子牙乐开了花，他说诶呦你们俩可算回来了，杨戬啊，你快开天眼看看朝歌现在是何景象。
　　杨戬应了一声，额头的红色花印突然泛出白光，他手指放在额心，向前一指，前方就出现了朝歌城的画面。
　　朝歌城一片狼藉，石像撞碎了城门，很多奴隶正在修补。画面逐渐向里面扩展而去，穿过甬道，广场，大殿，最后向下走，光线逐渐阴暗起来。
　　是殷商的地牢。
　　牢房里有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身材高大修长，用巨大的锁链捆在受刑的架子上，姬发甚至能闻见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
　　两盆冷水。
　　年轻人抬起头。
　　殷郊和姬发呼吸一滞。
　　是崇应彪和姜文焕。
　　他们不知受过多少刑，此刻头发凌乱，脸颊布满伤痕。
　　而后，走进来一个瘦削的身影。
　　殷澈走进牢房，她的嘴唇和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她的身体在打寒颤，右手袖口空空，左手紧紧的握着拳。
　　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的声音空洞绝望，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
　　你说呢？
　　殷寿的脸猛然出现，他站在殷澈身后，高大的身躯留下一片黑影，像一个厉鬼，要把她尽数吞没。
　　姬发瞳孔剧烈的抖动起来，殷郊倒吸一口冷气。
　　殷寿，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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