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独醉

　　这一夜夏晚风却没睡好，梦里深深浅浅都在想怎么对付那个假洋鬼子。他平日里呛人利落得很，总觉得昨晚发挥失常。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倒是把所有厉害的回怼都想起来了，这么灵光的脑子早干嘛不用，他越想越不爽快。事儿偏偏一件件涌进脑子里，他又想到那张给他难堪的床，咔嚓一下塌在他的院子里，这要是传了出去，夏家的脸面都要被他败光了。看来怎么对付陈醉得先放一放，亡羊补牢才是关键。夏晚风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着，磨了一晚上的牙。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夏晚风赶紧冲到前院，厢房里那狼藉场面他得先瞒着家里人。夏家主母吴氏见他出来，招呼他坐下吃饭。
　　“难得见你早起一回，快来吃饭吧。”
　　夏晚风摆手道，“娘，我院子里那人还在睡觉，估计是累着了，你们别去叫他。等我回来给人送吃的进去。”说着就准备出门。
　　“这么早出门，又要去哪儿？”
　　夏晚风心虚，只能随便扯个理由：“我……我给那人买怡轩居的葱煎馒头去。他那洋胃口，肯定吃不了我们家的清粥酱菜。”说这话时少爷直接忽略了八仙桌上至少七八个点心盘子。
　　“那人那人的，人家有名字给你叫。”吴氏嗔他。
　　“行，我给陈花雕买洋早点去。”
　　“陈……陈什么？”趁吴氏愣神的功夫，夏晚风赶紧顺着影壁溜了出去。
　　小六候在皇诰巷口，见米少爷出来，赶紧请早。
　　“米少爷，又这么早出门，是去怡轩居吗？”
　　夏晚风暂且不答他，看了眼油条摊儿，油麻子正从油锅里捞油条，一根根金黄饱满，泛着油香。“油麻子，做两副葱包桧儿给婉儿送去，多放甜面酱，不要放辣酱。”
　　“没问题，米少爷，这就送去。”油麻子答应着，心里比翻了牌子的娘娘还美，利索地摊起了面皮。
　　“别忙着做，还有事吩咐你。”夏晚风将一锭银子塞进油麻子怀里，“帮我跑一趟怡轩居，不要找别人，只找景三少爷，让他安排点好的，就说我家洋鬼子要吃，他就知道了。回来再给婉儿做葱包桧儿，这个得趁热吃。”
　　他交代完毕，顺手抽了一根油条，坐上黄包车，对小六说，“今天不去怡轩居，去一趟余杭门。”
　　余杭门里有一间古董铺子名叫古缘记，老板姓钱，一屋子古玩家具，算得上临安府最考究的店铺之一。夏晚风自然是这里的常客，见他清早上门，赶紧热情地迎了上去。
　　“米少爷今天兴致这么好，一大早就来光顾我家吗？”
　　“别提了，紧要关头的事，快给我介绍一张床。”夏晚风顿了顿，不禁回忆起陈醉的模样来。那人穿得并不张扬，却处处都仔细维护，白衬衣虽旧，昨晚揪他领子那一下却发现是精心浆洗过的，皮鞋一尘不染，皮箱铆钉保养得锃亮。是个低调但讲究的人。“有明制的吗？不要华而不实的。”他接着说。
　　最后他选了一张黄花梨簇云纹的架子床，三面床围透雕吉祥花鸟图案，榫卯结构，木纹理顺畅。夏晚风还算满意，直接拍出一张银票。他算了算时辰，估摸着再有一会儿老爷子该去商会了，便吩咐老板，“两个时辰后送到夏宅去，记得悄悄的进来！”
　　钱老板也不知道这么大个玩意儿怎么才能悄悄地抬进去，这米少爷整天想些古怪主意折腾人，他只好应着。
　　买完了床，夏晚风总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已经饥肠辘辘。他刚想对小六说去怡轩居，想到家里那花雕不知道会不会把塌床的丑事掀出去，只好调转回家。
　　“他倒是吃上了怡轩居，连婉儿都有早饭吃，米少爷我却饿着肚子忙前忙后，作孽！”夏晚风在黄包车里颠来颠去，嘟嘟囔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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