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诚惶诚恐

　　夏眠忙活到晨曦初晓。

　　他确实没有在摸鱼，哪怕现在其实是他的休假时间。

　　先是对王有才驾车闯农贸市场案件的调查取证与记录，还有补偿受损商贩等，虽然案件清晰明了，但因为涉毒的关系，即使有江副队和其他警员的帮忙，这一案件还是忙去了夏眠半条命；再是对大众车主的档案整理分析与联系其家人。

　　经调查，大众车主名蒋螽斯，虚岁二十七，再过两月便是足岁礼。品学兼优热爱交际，上流圈子一枝花，年纪轻轻已经带领自己的团队为公司争取了几个大合作，有望在三十岁之前坐上第一把交椅。

　　大众车主家里已有未婚妻一名，计划年后完婚。两人青梅竹马，可以预见结婚后是商业联姻中感情较稳定的一对。

　　但是蒋螽斯已经失踪一年了。

　　其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整理往日卷宗查找蛛丝马迹、为潜入地下车库的警官画隐匿符、处理阮曲一今儿拖来警局指认她偷盗的男人……

　　段尧不愧是前世能以全国前十的成绩进入青花大学的人，处理资料极其精准快速，有他在夏眠的压力都减少许多。

　　但段尧明天还要上课，他作为一个好学生，绝对是不会逃课的，哪怕他已经将该学的东西都融会贯通。

　　他帮着警局的大家伙到晚上十一点，夏眠担心他在医院这种阴气重的地方待太晚会不利于魂体与躯体的融合，强制派遣一个警局的实习者押送他回去了。

　　当然，因着段尧的护身玉佛失效，夏眠告诉了他自己家别墅的密码，让段尧住进去。

　　好歹夏眠的居所到处都是他自身的气味，且夏眠凶名在外，妖魔鬼怪都会自发绕行。短暂地护住段尧还是没有问题的。

　　离开时段尧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虽然穿书前他经常熬夜到一两点，但可能是魂体不稳的缘故，他真是撑不了那么久。最后段尧是半梦半醒地攥着夏眠精血画就的隐匿符，飘着躺上别墅客房大床的。

　　夏眠一夜未眠，段尧一夜好梦。

　　好不容易解决完手头的事情，夏眠缓慢合上沉重的眼皮，搬个小板凳靠着墙，嘱咐刚从警局赶来的三名小警员认真盯紧蒋螽斯后，瞬间就睡过去。

　　然而清晨正是事发之际。

　　“我家蒋蒋呢？蒋蒋！医生！医生——”

　　“大哥！”

　　“别吵、别吵……”

　　夏眠长叹一口气，认命的睁开双眼。

　　携一身风尘仆仆的四人一下子撞进一双浅色的眼睛。

　　那是很漂亮的眼睛，像多年的灰色翡翠石，暗淡的，不鲜艳的，但偏偏主人赋予了它熠熠星辉。

　　“医院，请不要吵闹。”夏眠强忍怒意，提醒道。

　　赶来的小警员们不由埋怨地瞧这四人。

　　他们老大难得有了点休息时间，竟然又得被工作占用去！

　　四人中的女人配合地摆出安静的手势。方才她一直试图降低另外三人的音量，但可惜没多大效用。

　　女人对夏眠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压着声音问他：“警官先生您好，辛苦您了。请问您身后病房里的病人是蒋螽斯吗？我是他的未婚妻。这三位分别是他的父母和弟弟。”

　　夏眠点点头。

　　他眼中的怜悯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女人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妙。他们一行人接到通知说蒋螽斯住院后什么也顾不上，火急火燎赶来了医院，甚至没来得及了解些基本情况。

　　“伯父伯母，促织，你们先进去看看螽斯吧，我找这位警官先生了解一下情况。”

　　支走那三人，女人的神色严肃起来。

　　“您好，我叫方弱水。请您将蒋螽斯的情况告知一下。”

　　女人生得温婉，眉眼乍然冷冽，竟然也自成一派威势。

　　一份报告放到方弱水眼前。

　　正是对蒋螽斯的调查结果！

　　哗啦哗啦——方弱水把十来页的报告翻得哗啦作响，秀气的双眉越皱越紧，几欲锁死。

　　无他，皆因这份报告上所记录的事情，大大超出了方弱水的想象。

　　在赶来医院的路上，方弱水想过多种蒋螽斯失踪、出车祸的原因：被绑架好不容易逃出来；被蒋父那八个私生子联手伤害拼命逃离；被方家或者蒋家的竞争对手恶意囚禁……

　　可方弱水怎么也想不到，蒋螽斯是自己离开蒋家，瞒着亲朋好友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荒唐事！

　　段尧也不想上学，可是出于对老师和学校的尊重，段尧还是回到学校上课了。

　　对于段尧竟然连着十几天来上课这件事，同班同学是震惊的。

　　要知道高一一整个学年，段尧来306班上课的日子不满一个月，连续上课这种事情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不少人默认段尧会因为实际上课天数过少而强制留级。

　　没有谁会愿意和事儿精当一年以上的同学吧？

　　看见段尧一反常态，最担忧的反而是方萌萌。她每一天都在为闺蜜的前恋情操心。

　　乔语柒没有多少反应，现在的段尧不再是她的关注对象了。

　　然而段尧一来到教室就趴下休息。

　　虽然经常性不上课的人突然来学校这件事确实很稀奇，但见段尧这副困顿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大部分人也只认为段尧是来凑够上学天数的。

　　只要段尧不像上学年那样整出一堆幺蛾子，同学们还是很乐意把他当作透明人的。

　　段尧也不想睡，但是他真的好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席卷了他，真正做到让段尧连头发丝都不想动一根。

　　段尧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对劲，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放任自然。

　　意识在睡梦中浮浮沉沉，梦里一会儿是碧蓝的天空，一会儿是大片大片的黄菊花，灵台上的黑白照片不时闪回，那双蕴含柔柔笑意的眼睛的主人正是段尧。

　　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只能存在那小小的照片里了。

　　屋子内挤满了人，段尧模模糊糊可以找出自己穿书前的几位同班同学还有老师朋友们。

　　每个人的脸上都溢满无法伪装的悲伤。

　　段尧震惊且慌张。这是他前世的房产和同学朋友们。

　　这些画面莫非是在暗示在原本的世界里自己已经死了吗？

　　画面陡然一转，举目望去，四周皆是空无一物的白，不知过了多久，白色的世界里出现了画面。

　　蔚蓝色的湖水、少说有三米厚的冰层、冰湖正中央一个飘渺的人影。那人影和段尧差不多高，身形也相似。

　　段尧忍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不适，固执地向人影靠近。

　　那个人影有着段尧熟悉的气息。

　　人影是双手插兜的姿态，静静等待段尧的接近。

　　人影好像已经等了很久，所以分外悠闲，不急于这一分一秒。

　　等待的日子总是旷古悠长，人类会在时间的消磨里学会平静。

　　他只是静默地、安然地、看着段尧。

　　那是时间沉淀的气息。

　　“……你是谁？”段尧终于来到人影面前。

　　人影嘴唇开开合合。

　　段尧没听见他的声音。

　　“你慢一点，我仔细看看。”或许是梦中这片冰湖不允许人影声音的存在，段尧忍受着不适，希冀能从人影的嘴型辨认话语。

　　人影又说了一遍。

　　“再来一次。”

　　气流的声音。

　　随着人影嘴唇的变化，段尧一字一顿：“世、界、尽、头、与、冷……等一下！别走！！别走！！！”

　　人影开始消散 ，如风一般，化作点点星光飘飞。

　　“嘭——”一声，段尧砸在冰湖湖面上。

　　以段尧为中心，冰面逐渐炸开蜘蛛网状的裂纹。卡拉拉的响声过后，冰湖豁然破出一个大洞，段尧脑袋昏昏沉沉，一头栽进了冰湖中。

　　溺水的窒息感包裹了段尧，他只觉得呼吸困难，什么都没法儿去想了。

　　在水中，没有任何的着力点可以让段尧使劲，无能为力的灭绝感死死缠绕着段尧，造成一种他即使立刻马上死在冰湖里也不会有人在意的错觉。

　　但错觉永远只是错觉。

　　惊惧间，段尧喘着粗气跳起，结结实实撞上他好同桌的鼻子。

　　“嗷呜——”墨大水惨叫，捂住被撞得通红的鼻尖。

　　突然他又想到自己对外的Bking人设，迅速放下手掌，端坐在椅子上，波澜不惊地微微阖眼，用余光瞥向惊魂未定的段尧。

　　“你醒了。”墨大水道。

　　段尧额上冷汗止不住地流，闻言转头看墨大水。

　　墨大水漫不经心翻看化学教材，解释道：“你被魇住了。梦魇喜欢找阴气重阳气不足的人下手，尤其你还睡眠不足，天生又是极阴体，许多非人之物，包括鬼，无一例外都想吃了你。”

　　“所以你帮了我。”

　　墨大水翻页，好一副云淡风轻样：“算。但如果你本身意志不坚强，你无法出来。”

　　嘴上这么说着，墨大水心里乐开了花。

　　话里话外都体现着一个有着优秀自我修养的玄学人士是如何谦虚而礼貌地把艰难的事情说得简单。

　　一味夸大自己功劳的可不是真本事的人该做的，高人应该像他一样——弱化自己的功劳，强调别人的能力。

　　多有范儿啊！

　　“谢谢。”说着，段尧在手机上戳戳点点，支付宝的声音再一次响彻这间教室。

　　“支付宝到账、十万、元。”

　　墨大水紧急抢救，手机还是没能赶在收款声音播报完前静音。

　　视线再一次聚集于天选之子·墨大水。

　　墨大水脸色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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