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泠记

　　魏清泠不知道自己前夜抱着小桃哭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只知道相较于前几日的辗转反侧，一夜安睡是显得如此难能可贵。

　　今日难得的好天气，暖阳不烈，似入秋后的最后一点温暖了。

　　一大早，卫巍便张罗着魏清泠和卫轻筱去茶铺的事情了。

　　卫家老大卫屹在户部任职，因着商贾和户部官员避嫌，便对卫家茶业半分不插手。但卫家大房的儿子卫瑾司打小就跟着卫老太爷学着茶铺经营，如今卫家的青茶庄以及两间茶楼都是他在负责。

　　卫家二房的卫瑾衡是卫崎在外的私生子，吕香芹始终没有嫡生子，便由卫老太做主将其认回了卫家。卫瑾衡是个话少的主，前几年也跟着卫巍南来北往跑过些货运，活干的机灵，如今也是看着两间铺子。

　　卫家在卫屹这辈仅有三个儿子，跟着老太爷学茶道，静不下心被打是常有的事，卫家盼个七窍玲珑心的丫头久矣。

　　趁着两个小姑娘及笄之前，顺便将家里的铺子给她们置添点儿嫁妆，了解了解家里的买卖也是好的。

　　先到的是位于北街的茶铺，北街上主要居住的是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人，尤其是一些西域胡人，奇珍异宝好不繁华。茶铺一块梨花木匾额写着“茶铺”，旁边一招子上写有一个大大的“卫”字。，茶铺分内外室，说是茶铺实则兼有茶馆用途，常有来往行人买茶、品茶，时间空闲便在茶铺小院内三三两两斗茶捎带几句点评。

　　这间茶铺属于是天时地利人和占据齐全，茶铺离卫家白茶庄极近。青、白茶庄上各有一汩清泉，泉水饮茶为上品，但茶庄多为官宦贵族闲情去处，寻常百姓是尝不到的。因着茶铺位置优势，卫家仆人每日会从白茶庄运两缸山泉水，许多茶友便因着这泉水，多来卫家茶铺买茶饮茶。故而民间常传：“一口卫家清泉茶，活似人间百岁仙。”

　　魏清泠对这茶道了解颇浅，听着魏衍后续对茶品类的介绍觉得困顿的很。便借由出恭溜出了卫家茶铺。刚出门，看着一个男子神色匆匆，绊到了魏清泠的脚,差点儿摔了个跟头。魏清泠正准备问问那男子有没有伤到，男子迅速跑开了。不多会儿后面跟着一个珠翠罗衫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大喊着“抓小偷。”

　　魏清泠不多想便也跟着跑了过去，看来便是那鬼鬼祟祟的男子偷了这小姐的东西。魏清泠打小儿便在云县窜来窜去，追个小偷算不得什么难事。两人先后进了小巷，眼见是条死胡同，魏清泠对那小偷说着：“把那小姐的东西还回来，可以饶你一次，不报官。”小偷见状，随手抽了巷子一根短竹竿，就往魏清泠身上打，魏清泠虽然在云县野得很，但是确实是没有一点功夫，三脚猫糊弄两下的功夫都没有。于是，竹竿密密地全打在了她身上，一时间魏清泠也只能先护着脑袋。

　　那小贼瞅准时机，趁魏清泠用胳膊挡竹竿的空挡便准备溜走，不料刚走出两步，被一枣红纱绸密纹织锦着装的男子拦住了去路。“盯了你这么久，今天你可跑不了了。”那男子开了口便是这句。

　　听起来这小贼还是个惯犯，不过看他穿着并不是什么乞丐流民一类。”魏清泠又转念想：“不过，都城的官兵出动这么快的吗？”这小贼便又是拿着竹竿和男子缠打了起来，魏清泠这才看清刚刚被挡住男子。

　　“是锦衣卫？”

　　着锦衣卫官服的男子几步蹬上了墙壁，一击飞踢，那小贼便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呻吟。

　　锦衣卫男子扯开小贼捂着的胸口，掏出了怀里的荷包，递给魏清泠，“小姐，你的东西。”

　　魏清泠连连摆手：“是那位小姐的。”说着便往角落一指，里里外外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但是没想到并没有看到那小姐。不多会儿才有着小桃和另一个小姑娘扶着刚刚那位小姐出现在巷口的身影。没想到那女子一看到锦衣卫，撒开小桃的手就往这边扑，锦衣卫男子冲过去实实接住了那小姑娘。小姑娘梨花带泪的，又是讲是怎么被这小贼偷了荷包，又是说怎么跑着跑着歪了脚。

　　锦衣卫男子安慰着小姑娘：“好了好了，冉冉，你看荷包不是寻了回来嘛。”魏清泠看到这儿，便拉着小桃准备穿过人群回到茶铺。刚要动身，小桃扯了扯魏清泠的衣角：“小姐，我看到二小姐丢的玉佩了。”

　　魏清泠愕然，反手拉着小桃走到了那男子身边。小桃指着那小偷腰间挂的汉白玉锦鲤雕空玉佩，对着魏清泠说：“就是这块。”

　　魏清泠顾不上锦衣卫男子的脚踏着那小偷，蹲下揪起了他的衣领，“说，这玉佩哪儿来的？”

　　那小偷连咳两声：“上次从护城河边路过，当时好像有个小姐落水了，我从一个围观男子身上顺的。”听小偷说完，魏清泠伸手去取玉佩，刚取下来，锦衣卫男子边伸手夺了过去，“这位小姐，这贼人我追了挺久，至于这赃物嘛，我暂且先带回北镇抚司。”

　　锦衣卫男子一手拿着玉佩，一手反钳住小偷向外走去，“调查清楚后，小姐自来北镇抚司取回。”，名为冉冉的女子跟在其后，由着刚刚搀扶她的丫鬟继续搀扶着，还边嗔怪几句。

　　“北镇抚司？”魏清泠念了念。

　　小桃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小姐，北镇抚司，和你定下姻亲的，便是专理诏狱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家。”

　　“骆家？看来我要去会会我这未谋面的夫君了。”

　　魏清泠和小桃回到了茶铺，卫巍还在讲着卫家茶业的历史。魏清泠往卫轻筱身边站了站，企图用她的身体挡住自己一身的灰扑扑。卫轻筱觉察到魏清泠的小动作，嫌弃似的往里走了走，不小心碰到了前排的卫巍，卫巍回头看到了魏清泠。

　　卫巍回头时一瞟，一眼便看到魏清泠鹅黄蝶恋花绣样比甲上有竹竿所打的印迹。卫轻筱也跟着回了头，她的一眼看的更加清晰，除了比甲上的竹竿印，连同象牙白袖子、霁青马面裙上都是灰尘和磨损的痕迹。

　　“聆儿这是怎么了？”卫巍看着魏清泠，魏清泠总觉卫巍的眼神可以勾出她心中隐匿的小心思。

　　“外面搁了几根竹子，一不留神被倒下的竹子打到了身上。”

　　“三叔父，筱儿刚刚也见了那竹竿，差下人拿远了一些，确实极容易绊着人。”魏清泠没想到卫轻筱会帮自己说话，自己在卫家和她的交集实在是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更别说私下的来往了。

　　卫巍回了头，云云道今日就讲到这儿，魏清泠和卫轻筱应多来铺子和茶庄走动走动之类的。话毕便让她们俩呆在这儿再多看看，也一起买点儿东西置备置备。卫巍说着起身前往其他铺子了，单留下了两个丫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刚刚，多谢你帮我在父亲面前说话。”魏清泠率先打破了这僵局，虽不知卫轻筱是何性子，但是从刚刚来看，应该并不是什么坏心思的人。

　　“你这父亲倒是认得挺快。”卫轻筱并没有应下这谢意，反而说着这令人牙痛的话。“你别多想，我并没有想帮你。”

　　魏清泠刚刚热乎的心又被这几句话泼了冷水，确实，本身卫家老二不受重视，二房孩子不喜欢其他孩子也是正常的事，况且魏清泠替了卫轻聆的身份，本身就让卫轻筱不悦。

　　“我只是......帮，帮我的妹妹。”卫轻筱这句话声音极小，但是依旧被魏清泠捕捉到了耳朵。虽不知她口中的妹妹是自己还是逝去的卫轻聆，总归明白到了她对自己没有恶意。

　　茶铺里茶香四溢，香气直钻入鼻。魏清泠招呼卫轻筱到后院茶房坐了下来，既然卫轻筱和卫轻聆一向交好，那这玉佩的事也可一同商榷商榷。还没坐下，卫轻筱就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只让随身的冬月留了下来。魏清泠不知道卫轻筱是何用意，但是先饮杯茶应该耽误不了。

　　一口茶香，一句夸赞。泉水甘甜配上毛尖，魏清泠感觉轻盈地能飘上天。正喝着这毛尖茶，一只纤纤玉手伸到了魏清泠的鼻子尖。

　　“诺，给你的。”卫轻筱摊开了手，手里有瓶晶莹透亮的小药瓶。“据铺子的伙计说，这个药治擦伤和淤青最管用，你要是留了疤，骆家退了亲，我们卫家也没好过日子过。”

　　魏清泠接过了瓶子，让小桃收了起来，接着便把腿岔开，搬着旁边的凳子放到了自己面前，把卫轻筱拉了过来，让她坐到了自己面前。在卫轻筱耳边喃喃了卫轻聆玉佩一事。

　　“现如今怎么从北镇抚司拿到这块玉佩才是难事。”

　　“这个倒是容易，几日后，白茶庄有都城国公府夫人举办的集会，届时我去探探骆家的话，骆家的三小姐我倒是打过几次照面。”卫轻筱似乎没把要回玉佩当作紧要的事，她眉头轻蹙，说了句：

　　“轻聆落水后直到卫家下人把她救起，没人近过她的身，怎么那贼人说是从一男子身上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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