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守夜」？”宁渊问道，“巢城议会已经确认了吗？”

　　“啊，污染免疫的小姑娘。”
　　楼梯上，发型毛躁得像被一百只猫抓过的女人如此回应，她一边说还一边推了推被胶布粘在一起的眼镜架。

　　殷怜寿视线掠过她脚上的作战靴，又掠过她两个污渍斑驳的袖套，最终在她腰部游移，有心提醒，又觉得刚见面的人，不太好意思。

　　女子自己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一低头，面不改色地系好纽扣，“吃午饭时松快一下。我忘了，不好意思。”

　　她走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管控区内部的样子其实十分温暖、洁净、明亮。
　　月白色墙面在灯光映照下显现着温柔的浅蓝，让人心绪平静。
　　——当然，也正因如此，殷怜寿方才极为顺畅地联想到了牙医诊所。

　　眼前的这位女性也很平静，平静得像……一座火山。
　　“行政官向一号巢城请求了协助，算他的脑子还长在头骨里，”她淡然吐字，“否则「那东西」真的出现在5702,早点解脱对我们还都好一点。”

　　语焉不详的三个字却让人吓了一跳。
　　刘士官紧张地轻咳一声。

　　女人轻轻转过头，眼下青黑如乌云临境，“……你怎么还在这里？”
　　刘士官：“嗯？”

　　女人一言不发。
　　刘士官福至心灵：“我马上就让他们进管控区！”
　　然后一溜烟跑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她转过头。
　　“呃，登记污染免疫，然后，取伤员用的临时器官？”殷怜寿小心回答。

　　“污染免疫？”女人皱起眉头，“这玩意是白菜吗？”

　　她沉默下来，片刻，眼睛里点燃亮光，“两个污染免疫——哈，不论如何，都很好。”

　　殷怜寿寒毛惊起。
　　宁渊不着痕迹地抱住臂膀。

　　“我叫辛芒，57号巢城下属02子镇管控区负责人，驻城兵团上士，”她伸出手，“你们，来干活吧。”

　　殷怜寿手持扫把，从墙角扫出些沙土碎屑来，小心翼翼地聚成一堆。
　　宁渊拿簸箕一收，装进垃圾袋里，用下巴示意她去另一边。

　　殷怜寿捏捏拳头，很想掀桌不干。还是走到了另一边继续做清洁。
　　她身上只套了简易的防护，但还是有些笨重，她不大想穿。
　　辛芒说，你当然用不着，那是安抚观察仓里的人用的。

　　殷怜寿偏了偏头。
　　一排透明的胶囊状仓室排开，内部上床下桌，后方有一小块黑色屏障作厕所用。
　　这是管控区第三层，几万人口的子镇只逃出了这里的百余人，他们大多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发呆。
　　有一对小姐妹是双生子，在仓室的透明墙壁上把两只手相贴着，额头相抵。
　　辛芒说，那是两个污染抗性天赋很出色的孩子。

　　“不是要满二十岁才做抗性检测？”殷怜寿问。

　　“你最好不是在跟我找茬，”辛芒看她的眼神都发直，黑沉沉的，“污染区逃出的污染遭遇者在路检处经由便携式污染度测试仪检验后，还要在管控区做污染分析检测的。你的污染免疫证明不就这样检测出来的吗。”

　　“呃，我忘了，不好意思。”殷怜寿缩缩脖子，欲言又止，“辛上士，你确定，你不用休息一下吗？”

　　“休息？”辛芒偏头，似在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哦，两天前部下说我晕过去来着，应该就算休息吧。”

　　说完，她幽幽飘走。

　　管控区里真的有点脏，地上灰土层层，还有些血迹和呕吐物的痕迹，仿佛只被粗略扫过，没来得及清洁。
　　现在这里还在变得更乱。
　　一些挡板被运到三楼，用于阻隔各个仓室间彼此的视野。

　　陈家怡遭遇的污染类型转变让整个管控区都如临大敌，而正如刘士官所说，他们人手不够。

　　驻城兵团并非她前生所了解的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武装驻军，巢城模式下，这个世界几乎没有所谓地区冲突或大型战争。
　　这当然并非出于什么和平天性的缘故。殷怜寿不负责任地猜想。
　　人们大概只是不愿意短兵相接的时候突然和敌人陷进同一个污染区里变成怪物相亲相爱。

　　驻城兵团因此没有普通士兵的概念，所有加入的成员都能得到阶衔，最高级别为上校。
　　污染没有发生的平常日子里，驻城兵团往往还与巢城议会合作，担负着消防与武装警察的职能。
　　如今，辛芒和她的部下共二十余人，在中心城仅递送物资的情况下，要负责管控、观察、巡逻、治疗、备餐、清洁和写报告打报告等工作。
　　全天无休。

　　殷怜寿舞着扫把兢兢业业地清理，告诉她以上这些事的王士官靠在墙角絮絮聒聒。
　　他双眼无神，胡子拉碴，说到报告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射出邪异的光来。

　　殷怜寿总觉得那目光和辛芒上士有点像。

　　她略拘谨地靠近这位口头禅是”你知道吗“的士官，询问，“你头上有蜘蛛网，用帮你扫掉吗？”

　　王士官往另一边靠了靠，视线很敬业地始终留在观察仓里，“静止期马上就满半月，终于能解脱了。还要「守夜」，哈。“
　　语气悠远，看破红尘，了无挂牵。

　　眼前的观察仓逐渐被挡板分隔开来。
　　“污染的类型差别究竟是什么？”殷怜寿喃喃。

　　王士官瞥她一眼。想了想，又瞥一眼，“巢城居民手册就在智能组首页上，你不知道吗？难道你在问我？”

　　殷怜寿很想立刻打开手腕上的智能组确认，却只能打哈哈笑过去，“我是问本质的区别啦，本质。”

　　出乎意料的，王士官沉默下来。
　　“没有什么区别，”半晌，他说道，“污染就是污染。”

　　片刻后，5702管控区轮了一次值。
　　殷怜寿与宁渊身份上毕竟是普通居民，协助做了些工作便被放走。
　　辛芒一脸怨气，“污染免疫，怎么就是两个富二代呢？你们想不想体验生活？加入驻城兵团试试？”

　　宁渊一脸正气，“地区性污染固然可怕，海上运输却也事关每一餐饭每一件衣的巢城民生，我们的使命是和海上的污染斗争，让各地区资源流动起来……”
　　“所以，很遗憾，我们暂时不打算加入驻城兵团。”

　　殷怜寿拳抵下巴，跟着使劲点了点头。
　　她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但这几天的话，兵团如有需要还请不要客气，我们会帮忙。”
　　宁渊没反对。

　　洪胜等人已经被安排进观察仓，陈家怡与另一位伤员因遭遇了瞬时污染，先在二楼医疗部做了手术，又被转移到了四楼的独立观察室。殷怜寿想去打个招呼，发现瞬时污染的管控果然严密很多，像蹲禁闭。她根本见不到人，连送饭的小门后都有一个防接触的转角。

　　至于殷怜寿和宁渊，因为污染免疫的天赋，被安排在顶楼兵团宿舍的空置房间里。
　　辛芒积极暗示，“要是无聊可以经常下来转转。”

　　殷怜寿着急研究自己的智能组，礼貌微笑。

　　宁渊闲庭信步，坐进休息区的沙发里，也打开智能组查看。
　　片刻，她扯扯嘴角，“看来妈妈也没有很关心你。”

　　殷怜寿从那块不是很大的屏幕前懵懵然抬头，“谁？”

　　宁渊咬咬牙，“没什么。”

　　而殷怜寿正如入宝山，点来点去，四处瞎忙。
　　她决定先查看一下眼下的重点。

　　【污染类型：生长型、瞬时型、扩散型、灾异型。】

　　生长型她好像没听过，她先点进了第四项。

　　【灾异型污染：类自然灾害，具备区域性。前期的外在表现与生长型类似——】
　　她停下来，给“生长型”三个字做了个标记。
　　【但根据少数污染区幸存者的记录，灾异型在后期会表现为极其血腥的场面，发展出扩张性和诱导性。】
　　【灾异型污染本身具有强烈的向外部扩张的意愿，而遭遇灾异型污染的污染者则具有强烈的融入污染区的意愿——这即是巢城模式的必要性。】

　　殷怜寿戳戳屏幕，状似无意，“巢城规模再小一点的话，受害者会少一些吗？类似于部落制？”

　　“巢城模式推行前有过这种地区吧？”宁渊倒在沙发里，神色恹恹，“说到底，规模太小之后管理就会失控，灾异的落点也会无法估算，经常出现外溢。到最后污染区连在一起，比一个大型巢城还要辽阔。没有外部接应，抗性天赋者也被困在工事内，逃脱的人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不过这也比分散开强，”她有些疲惫地将头枕在胳膊上，“有个小岛国家为了防止灾异型实施分散式规划，结果全境无法形成有效动员，生长型和扩散型互相影响，到最后连野生食尸鬼都被吸引，在那里筑巢——”

　　“食尸鬼？”殷怜寿愕然。

　　“就是「那东西」啊，”宁渊托腮，“不然57号何必如临大敌？以污染为食的怪物，现身时必然伴随着瞬时型污染的魔鬼。天知道它们从哪儿来的。”

　　“可你之前都在用「那东西」指代的必要是？”

　　“哦，那是官方建议。”宁渊懒懒的，“说是生长型污染的发生与我们日常使用的语言有相关性。可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污染免疫啊。”
　　“嗯？等等，”宁渊蹙起眉，支起身，“你刷新智能组了吗？”

　　“我忘了，”殷怜寿手忙脚乱，“是刷新本地数据就可以了么？”

　　她松开手指后，一道进度条飞速拉满，通知弹出：
　　【您好，57号巢城02子镇居民，殷怜寿。】
　　【这里是巢城网络，检测到您今日登记为「污染免疫」天赋，恭喜您。】
　　【巢城议会和驻城兵团为污染抗性天赋者（您的级别为：最高级）提供的档案从今天起向您敞开，请遵循保密协议，并承担相应的协助责任，在紧急污染事件中尽全力救助普通巢城居民，否则将面临相应年份的驻城兵团强制服役处罚。】
　　【知识是危险的，清醒伴随苦痛。】
　　【祝您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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