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疑心
肚子上压了只黑豆,叫郭望轩本就不咋地的睡眠质量下降了7个百分比。
他还真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的脑袋重重磕在墙上,那一次惊天动地的撞击居然没有唤醒自己——他的视角骤然切换成一个无名的旁观者。
旁观者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撞墙,脑壳里装的东西像被挤破的西瓜一样喷溅满地。
他还是没有醒。
他为什么醒不来呢?
直到,不怕死的旁观者凑近,展现出逐渐清晰的细节,宛如拍摄电影的刽子手。
脑壳里面有什么?
或者说他期待看见什么?
湿漉漉的脑脊液,支离破碎的头骨,鲜红的血肉……其实都不是。
那个脑袋完整得不可思议。
光滑的切面下,里面塞满了一个尚未减去脐带的婴儿。它生着透明的皮肤,可以窥见搏动时小小的器官。
脐带尽头,连接着自己。
它猛地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像女人的狰狞,也像男人的悲凄。
郭望轩睁眼时,他汗湿了后背和发尾。
黑豆早已清醒,乖顺地摇起尾巴。
他听着杨止在厨房捣腾早餐的声音,不时伴随不太雅气的粗口。
郭望轩撸着黑豆,感到自己回了人间。
「艾瑞宠」宠物医院,是容城唯一有点排面的私人宠物医院。
前台接待小姐还算和气。
黑豆在里面检查了几次,片也拍了,药也吃了,钱也砸了——杨止酸得差点祈祷下辈子投胎成有钱人家的宠物爱犬。
离开郭望轩后,躺在台上的黑豆表现出极度的恐惧与暴躁。除了那条后腿,其余身体抖得厉害,还一直在叫唤。
医生早已习惯了,“……大腿粉碎性骨折,需要做内固定手术。”
杨止拿过病历单,“去澹城吗?”
郭望轩垂眸不语。
“情况比我想象得更严重一点。”杨止说,“这狗已经属于就医不及时了,还有不少并发症。但医院还称不上专业,做手术的话得出城,可它等不了了,不然就截肢。”
见他迟迟做不出决定,杨止试探道:“你要不要问一下家里人的意见?”
这也挺有意思。郭望轩的家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儿子来外地住宿这么多天,不闻不问,甭提电话,短信也没见郭望轩回一个。
除了郭望轩那似乎源源不断的消费,杨止还真找不到半点他家人存在过的痕迹。
闻言,郭望轩抬头,“他们正等着它死呢。”
这话的血腥味有点浓,杨止没回过神来。
“治疗费起码上万块,你拿得出这么多现钱吗?”杨止忽略掉他语气的戾气。
对杨止来说,为了条狗砸进去万把块,除非自己是乐山大佛转世做人了。
“他们会查账。”郭望轩轻飘飘地说,“如果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又发现我人在澹城,黑豆活不过那天的。”
他最后凝望黑豆一眼,笑容微微发苦。
“截掉吧。”
杨止却认为这事还有周旋的余地,“你可以跟爸妈再商量一下啊,别整这么偏激。”
郭望轩须臾间站起来,目光又冷又黑。瞧这反应,杨止估摸他等会儿要骂点脏的。不过受限于医院这特殊场合,他最后竭力改了说辞,“没钱,截肢。”
“气什么呢。”杨止无奈道。
一条狗而已,治好了也陪不了一辈子。
就像他小时候养的那只仓鼠一样。
谢望君在彩妆店兼职时,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她叫唐宥,戴着眼镜,在谢望君替她做脸部清洁时,非常快乐地介绍自己的新眼镜框。
“是纯钛的。”
谢望君依稀记得她的语气。
“姐姐,帮我洗干净点。”唐宥眼巴巴地说,“你看我的脸,长了那么多痘痘。我要在高考后悄悄变美,然后惊艳所有人。”
自然就聊到填报志愿的事了。
唐宥先前有点犹豫,“我连每个专业学什么都不知道,突然就要我选了……”
谢望君说:“想不想学计算机?”
唐宥说:“我不知道。”
“理科生无非就那些吗,”谢望君随口讲来,“机械,人工智能,计算机,大数据,数学,物理……你理科考得怎么样?”
“不咋地。”唐宥蔫巴了,“就算很咋地,我也不想进里面卷生卷死。”
“可它们好找工作。”
唐宥叹气,“我爸让我学会计。”
“会计也可以啊。”
“但我不太感兴趣。”
谢望君看着她,“那对什么感兴趣?”
唐宥真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不考虑吃饭的话,我喜欢设计。”
“怎么当初选了理科?”谢望君问道。
“可我不喜欢背,也不喜欢地理。”唐宥又开始叹气了,“姐姐,在某种程度上,喜欢所有专业和不喜欢所有专业的人是同一起跑线上的吧?”
谢望君偏身挤了点水乳,“你实在想这么认为,也可以。”
唐宥哀嚎起来:“可我真的学设计啊。”
“你跟我弟弟挺像的,”谢望君饶有兴致,“他理科生,想报汉语言文学。”
“我们家,因为一些原因,不太接受男生报文科,而且希望将来能赚大钱。”谢望君平静地说,“我弟弟以后也要走那条路。”
“那姐姐你呢?”唐宥脱口而出。
谢望君微笑,“找个安稳的工作,然后嫁人。”
唐宥愣了愣,“这样啊。”
可她的面色分明显出难以忍受。
“如果是你,你能接受吗?”
唐宥迟疑着摇了摇头,“我没办法想象。”
谢望君轻声道:“我也是。”
所以她逃走了。
“唐宥?”
郭望轩思考了一会儿,“男的女的?”
“是个小姑娘,蛮开朗的。”谢望君在店里给自己试妆,“你没准能遇上。”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眼尾。
谢望君是那种表面御姐,不可亵玩的,但凡混熟了就会发现她骨子里好相处。
可郭望轩不像她。
“刚毕业了,怎么不和同学组织一场毕业季旅游?我那个时候都会搞一场party……”谢望君像是恍然大悟,“你不会没进班群吧,没人加你?这么可怜。”
“……”
郭望轩心态被撅,暗自点开几乎没有正眼瞧过的灰色“99+”的班群窥屏。
“姐。”
谢望君画眼线的手一抖,“你妈的。”她冷眼相待,“下次叫我能不能给个预警?”
郭望轩无视她的抱怨,“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无不无聊?”谢望君对镜睨眼,“我当时恨不得搬凳子敲碎你脑壳。”她话锋一转,“但我慢慢不太懂你了。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希望你像小时候那么装。”
“为什么?”郭望轩觉得好笑。
“没有为什么。”谢望君处理好眼妆,正扫出下颌阴影,淡淡而言,“听杨止说你在酒吧里养了条瘸腿狗。”
“我征求过老板同意的,姐。”
谢望君抿唇一笑,“你养什么我不在乎。主要有个问题,我很好奇。”
郭望轩蓦地心跳发紧,犹如人为地被拧紧发条,“你问。”
“为什么,杨止是和我同时知道这事的。”谢望君说,“换言之,你和杨止住一起,为什么你没有先告诉他。而是选择先告诉和你不相识的老板?我很好奇。”
“黑豆又不跟我住一起,当然不需要跟杨哥讲啊。”郭望轩尽量放缓心情,以一种“好像是这么回事”的状态。
谢望君涂着唇釉,期间试了好几种色号,转头给他看,“你觉得这个色怎么样?”
人美,当然涂黑色也好看。
“挺不错的。”
“我准备带这个妆去上晚班。”
郭望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分享,是种本能。
谢望君看他一眼,“你们关系不好?”
“阿嚏!”
杨止骂了一句,“什么狗屁天气。”
三人小队再度会面,起因于邹庆德注定失败的那场爱恋。
邹庆德心心念念的女人,每更新一条朋友圈就会被他包含深情地诵读出来。
杨止拍掉胳膊上炸毛的鸡皮疙瘩。
王子柯吹了声口哨,“呦,不婚主义。”
杨止评价道:“你就是找死。”
人家发的每一篇小作文都在明里暗里强调着“智者不入爱河”“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观念。就这样了,邹庆德还上赶着嘘寒问暖,估计对面已经下头了不知道多少次。
邹庆德哭唧唧。
杨止开了嘲讽,“这破恋爱你非谈不可了?”他指着王子柯,“你觉得谁都像他一样摆吗?连个存款都没有,别人怎么放心跟你谋发展。”
“你这种喜欢男人的怎么会懂?!”邹庆德一拍桌子,“跟男人好都不用带孩子,两个人加一起工资还更多,臭老爷们花不了几个钱……妈的!”他郁闷起来,“这不公平。”
“是啊,但你杨哥也找不到对象。”王子柯看热闹不闲事大。
杨止翻了个白眼,将豆浆一饮而尽。
结果邹庆德脑袋一抽,“对了杨哥,我蛮好奇的,你会不会对你表弟产生冲动啊?”
“噗——!”杨止一口喷出来,“咳咳咳……”
王子柯:……
王子柯:“你这思路挺广的。”
“我的理想型,”杨止拍拍自己的腹部,响声很大,“有肌肉,很硬,他不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