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闲愁

作者:纭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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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赴死


      桑妫病了,还一病不起,一个风寒让她卧床半月之久。

      半个月来,一直是醒醒睡睡,昏昏沉沉,今日微一睁眼,半睡半醒间只感觉窗外明晃晃的。桑妫张了张嘴,欲唤月奴,嗓子却沙哑得发不出声。一个宫女来到床前,却不是月奴。

      “夫人,你醒了?”

      桑妫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参汤,伸手指了指紧闭的窗户。宫女会意,却道:“夫人,外头正下着雪呢,夫人身子虚,若再着了凉,世子该担心了。”

      雪?

      “好大的雪,这可是今年的头一场雪呢。”宫女又说。

      桑妫挣扎欲起,宫女面带难色,却不敢多次违抗桑妫的吩咐,只得扶着桑妫来到窗前。

      辅一开窗,雪花扑面而来,身子一个机灵。桑妫下意识眯眼,只感觉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都融为一体,只是间或夹杂些血一般的红,甚是刺眼。

      身旁的宫女似乎看出了桑妫的疑惑,“今日是公子喜野出嫁之日。”

      脑袋嗡的一声,桑妫再也听不清宫女说的什么,脑中只回荡着一句话,“喜野出嫁,喜野出嫁……”

      桑妫踉跄着奔出寝宫,身子瞬间被惨白的帷幕瞬间包裹,脚踩上松软的雪地,轻飘飘地恍若梦境。

      雪花洒落在身,凉意沁入心脾。

      桑妫抬脚欲走,腿却被人抱住,“夫人当心身子啊,若是……”许是桑妫的目光也带了些寒意,宫女一个瑟缩,竟不敢多言,只埋头跪在雪地里。

      桑妫昏昏沉沉地朝喜野宫殿奔去。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感觉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脑袋也不是自己的了,就那般没头没脑,踉踉跄跄地奔去。

      越靠近喜野宫殿,那股红色便越深,仿佛从天际泼下的血,大片大片的,到处都是,衬着一望无际的白,甚是妖冶。

      身旁闹哄哄的,隐约飘来几声“夫人……”,“公子……”,“世子……”,头一阵眩晕,抬眼望着四周,只感觉天地似乎在晃荡,就像小时候荡的秋千,晃来晃去。

      “公子喜野失踪啦……”

      “.……”

      “……”

      桑妫摇了摇头,想甩去脑袋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脚又自己动了,却是朝另一个方向。

      眼前的红色仿佛泡过水,白色也越发模糊,天地间还出现了不少黑斑,晃晃荡荡,点点冰凉拍打着她。脑袋似乎很清醒,又仿佛很浑浊,却又像是一片空白。

      越靠近,越感觉光影晃荡。天地似乎明亮了不少,不再是那般透不过气的压抑,仿佛阳光在跳舞,星星在嬉闹。身旁冷风一下接一下,就连拍打脸颊的雪花也失去了惯有的节奏,显得杂乱无章,就如同人们慌乱的脚步。

      脑袋愈发嗡嗡作响,吵吵闹闹的。桑妫甩了甩头,强行让自己清醒。抬眼处,明晃晃的光芒晃得她的心一阵阵抽疼。

      那,是火光……

      仿佛一条丝带缠绕着桑妫的心,丝带一点点紧缩,心也在一点点紧缩。有东西纷乱地拍打着脸颊,一阵冰刺般的疼,慢慢的,又化成清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灼热混着冰凉,一滴一滴,化作冰尖,一下一下狠狠刺去。

      口中一阵腥甜,似有什么喷涌而出。

      坠落,坠落,身体向虚空坠去,可眼前却越发清明,明晃晃的火龙喷薄盘旋,下坠,下坠,光影交织,缠绕,坠落……

      远远的,飘来一声女子的娇笑,那笑声呵,放肆而恣意……

      结束了……

      终归是结束了……

      .

      一双大手从身后包裹住桑妫的肩。桑妫一颤,他一顿。

      他绕到桑妫身旁坐下,盯着桑妫,桑妫却是盯着窗外的积雪。今日的雪中,没有了那日刺目的红,至于有没有白,桑妫不清楚,兴许有吧,只是被掩埋在冰凉的雪中看不到罢了。

      “桑……”忽犹豫了许久,总算开口了,却又顿住。

      “是你吗?”桑妫的声音,比她呵出的雾气还要淡,但桑妫知道他听到了。

      忽望着桑妫,半晌,点了点头。桑妫虽没看忽,但她知道忽点头了。

      “我之前还以为是公子突,后来想想,若真是他,只怕等待喜野的就不是和亲,而是死亡,”眼前闪过公子突冷酷的脸,桑妫顿了顿,“不过,有什么区别?终究还是一死。喜野公主于出嫁当日自焚于郑国天牢……”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件事,自嘲一笑,却不再言语。

      忽轻轻抚摸着桑妫的发丝,“你在怪我吗?”

      怪他吗?若说没有,是假的,可又能怪他什么呢?

      他似乎什么也没做错。

      让喜野和亲,已是不幸中之万幸……可为什么心里沉甸甸的难受,为什么?

      “我没料到那丫头如此偏执,出了行刺这么大的事,郑国她是呆不下去了,和亲算是最好的结局,却没想她竟然选择和旦同赴黄泉……”

      忽言语平静,清清淡淡的声音依旧那般温润。桑妫突然觉得疲惫,放松身子靠在软榻上,侧头闭上眼眸。

      忽替桑妫捂了捂身上裹着的被子,“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身子要紧。”

      手捂上心口,那里有一道伤口。伤口已经结痂,可还是会隐隐作痛,而且自从上次咳出了血后,疼痛又加重了几分。那种疼,似乎嵌入了心里,挥之不去了。

      喜野死了,旦死了,刺客的事不了了之,和亲的事却并未那下。

      也不知郑伯是如何对鲁国来使解释的,只知道最后,郑伯的小女儿嫁到了鲁国,那个总是浅笑盈盈的小姑娘…….

      桑妫闭上眼,不愿再想。所有的事都过去了,至少在郑伯那里,在这个王宫每个人的心里都算过去了。

      如同从来没有这么些事,那么些人。

      这就是宫廷,这就是人心,连忽也不例外。那个人,是他妹妹啊,他怎能,怎能那么平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到底是什么地方错了,还是她错了?

      真累,冯哥哥,她多想冯哥哥能带她离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乱七八糟的人,她不想去想了,她真想冯哥哥能带她离开……

      .

      天气越发转冷,桑妫的病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好。眼见年关将至,忽也比寻常时候忙些,总不见人影,但每晚,桑妫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在向她靠近。

      他坐在床头,静静看着她,又放轻脚步离开,走之前似乎还低声对守着她的宫女吩咐了些什么。

      他离开后,桑妫总会睁开眼,盯着跳跃的烛火发呆,直到迷迷糊糊又睡了去。

      今日一早醒来,见到一人坐在床脚,桑妫欲唤她,出口却化作一声咳嗽。

      那人小心拍打着桑妫的背,“月奴才几日没烦夫人,夫人莫非不识得月奴了?”她嘟着嘴,不满地抱怨道。

      桑妫笑了笑,“你还说,都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人影了,也不知道跑哪里鬼混了。”

      “我之前受了点风寒,世子担心我将病气过给夫人,不许我见夫人,好不容易病养好了,才许我踏进这道门,夫人倒埋怨起月奴来了。”

      桑妫倒不知这事,“好些没?要不要再让医师瞧瞧?自己也不知道小心着些。”

      月奴嘻嘻一笑,“早就好透了,夫人还是想想自己吧,怎么能这么久了还不见好呢?”

      桑妫淡淡一笑,“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月奴动了动唇,又什么也没说,只垂下眼睑。

      桑妫眉头微蹙,“月奴,可是身子没好彻底?”

      月奴疑惑地眨了眨眼。桑妫又道:“那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月奴噗呲大笑,“夫人,月奴一个小丫鬟,能有什么心事儿?”

      桑妫越发疑惑,握住月奴她的手,还未说话,便被她挣扎开去,“夫人还是多关心关心世子吧,夫人身子不好,世子没少为夫人忧心,可夫人还对世子不理不睬的,月奴看着都替世子不值。”

      桑妫刻意一笑,“你这小蹄子。”

      月奴也是一笑,笑容似乎还是那样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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