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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方
次日上午十点整，林解竹准时出现在诊所。
他今天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黑色大衣，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沉稳。但那双眼睛依然灼热，一进门就锁定在祁晏身上。
“早安，医生。”他在祁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桌面，“咖啡合口味吗？”
祁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接切入正题：“关于你的药物治疗，我研究了几种新方案。”他推过一份文件，“这种新型非典型抗精神病药物，副作用较传统药物小很多，对创造性思维的影响也相对较低。”
林解竹瞥了一眼文件，却没有接过去：“你花了很多时间研究这个？”
“这是我的工作。”祁晏语气平稳。
“只是工作？”林解竹微微前倾，“因为我而特别研究的工作？”
祁晏迎上他的目光：“我对所有患者都负责。”
短暂的沉默后，林解竹终于拿起那份治疗方案，快速浏览着。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关节处还沾着些许墨迹。
“需要定期验血监测血药浓度？”他挑眉。
“这是标准程序。”祁晏从抽屉里取出处方笺，“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可以开处方。药房下午就能配好。”
林解竹注视着他书写处方的动作，忽然问道：“那晚你离开后，有没有想过我？”
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祁晏面不改色地换了一张新处方笺：“我们在讨论你的治疗，林先生。”
“我在讨论我的治疗。”林解竹的声音很轻，“难道我的情感状态不属于治疗的一部分？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停药吗？”
祁晏放下笔：“那么请告诉我。”
“因为那些药让我感觉不到。”林解竹指向自己的胸口，“这里的跳动变得机械、平淡。我画不出有生命的东西，因为我自己都感觉不到生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影挺拔却孤独：“那晚你留下来，是我停药以来第一次重新感觉到...温度。”
祁晏沉默片刻，选择忽略这段话中的情感暗示：“新药不会造成这种情感麻木。研究表明，它甚至能提升患者的情感体验质量。”
林解竹转身，眼中有一丝失望，但很快被掩饰：“好吧，医生。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他走回桌前，接过处方，“我会按时服药，定期验血。”
“谢谢你的配合。”祁晏点头，“下周同一时间，我需要复查。”
林解竹将处方仔细折好，放入内袋：“那么，今天的时间到了？”
“是的。”
但他没有立即离开：“祁医生，我能问一个专业问题吗？”
“请讲。”
“如果患者对医生产生了情感依赖，通常如何治疗？”
诊室里的空气似乎突然变得稀薄。祁晏保持冷静：“这需要具体分析。通常我们会探讨这种移情的本质，必要时转介给其他医生。”
“转介？”林解竹轻笑，“就像逃避？”
“就像专业处理。”祁纠正道。
林解竹点点头，走向门口。手握上门把时，他忽然回头：“那如果是医生对患者产生了特殊关注呢？也需要转介吗？”
不等祁晏回答，他微微一笑：“只是学术好奇。下周见，医生。”
门轻轻关上。祁晏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良久没有动作。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助理提醒他下一位患者已经到了。祁晏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好表情。
那天下午，祁晏特意去了林解竹取药的药店。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确认。
药剂师确认处方已被取走：“林先生一小时前来的，还问了些服药注意事项。”
祁晏点点头，正要离开，药剂师补充道：“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还买了盒糖果。说是要配着药吃，甜一点容易下咽。”
这不像林解竹会说出来的话。祁晏想象着那个场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回到诊所，祁晏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力。他在病历系统里调出林解竹的档案，看着那张冷硬的证件照，却想起了素描簿上那些生动的画面。
下班前，他收到一条短信：
“药已服下，没有不适。糖很甜。——林”
祁晏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他应该不予回复，保持专业距离。但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打字：
“请按时服药，如有不适及时联系。——祁晏”
几乎立刻，回复来了：
“只是医生的嘱咐？没有别的了？”
祁晏没有回复。但五分钟后，他又发了一条：
“糖不要多吃，对牙不好。”
这次，林解竹回了一个简单的笑脸表情。
祁晏放下手机，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但这种轻松很快被自我怀疑取代——他正在模糊那条线，而这是危险的。
晚上回家后，祁晏打开私人电脑，无意中点开了本地艺术新闻网页。一则报道吸引了他的注意：新锐画家林解竹复出，新作展览筹备中。
报道中提到林解竹因“健康原因”沉寂半年，如今重返画坛，备受期待。附带的照片上，林解竹在画室中作画，眼神专注，手臂上有斑驳的颜料。
祁晏注视着那张照片，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可能不只是治疗一个患者，而是在影响一个艺术家的创作生命。
这种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却夹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期待。
他想看看，林解竹笔下将会出现怎样的新世界。
而在这个新世界里，是否会有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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