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者也

　　“怎么样？比起女朋友，宋信同学更适合有个男朋友，对吧，相宜？”

　　权镇宇说着，走向兰相宜，刚伸出手就被她反手“啪”地干脆挥开。

　　“你疯了吗！”兰相宜冲他尖叫，又看向倚靠在窗边，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李成旭：“是你吧？对我不满就冲我来啊！为什么牵扯不相干的人进来！”

　　李成旭耸耸肩：“你误会啦，我只是让他来和镇宇哥交流一下怎么逗你开心，因为你们昨天走在一起很开心啊不是吗？至于胜兴要做什么那可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不过，你干嘛这么生气啊？哦？连鞋都没换就跑来了吗？就这么在意？”

　　权镇宇低头注意到她的脚，单薄的舞鞋上，水迹从鞋底蔓延上去。

　　“胜兴，干嘛呢？继续啊。”权镇宇说。

　　这时，楼道里飘来口哨吹小曲的声音，兰相宜认得这个声音，立刻跑出去求救。

　　“金老师！金老师！”

　　正在下楼梯的金文哲扭头看去。

　　“喔，我们班漂亮的相宜啊，怎么啦？”

　　“有人欺负同学，请您去看看吧！”

　　金老师跟着她往实验室走，嘴里嘟囔着：“怎么有这种事，现在的学生……”接着，他看到实验室门口，赫然坐着权镇宇。他立刻停下了脚步。

　　“呃，是三年级的学生啊，这个……我不好出面。”

　　“……什么意思？”兰相宜愣愣看着他。

　　他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你等等啊，我去叫三年级的老师过来……”

　　那一天，兰相宜没有等来什么“三年级的老师”，用尽全力也没有解救无辜受辱的宋信，在人数的力量的差异面前，她的努力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接到她报警赶来的警员只是制止了他们的暴行，甚至没有教训他们一句就走了。

　　那些人的笑声浸透了邪恶的酣畅，让兰相宜直到晚上还不自觉地发抖。她更加急迫地想要离开，因为今天的事告诉她，留在这里只会给身边的人增添不幸。

　　但今天的事也给了她灵感。

　　翌日，权镇宇跑来示好，请兰相宜不要因为昨天的事生他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兰相宜说，“是李成旭和孔胜兴的错不是吗？”

　　权镇宇有点意外她这样说，但立刻借坡下驴，深表认同。

　　“李成旭真搞笑，前天和我吵完架，隔天就拿别人出气恶心我。郑斗海对他的评价确实没错，倒胃口的家伙。”说完，兰相宜装作不经意地转换了话题，“对了，学长你知道关于偷拍的事吗？”

　　“偷拍？”

　　“其实，前几天我发现家里浴室有个隐藏摄像头……”

　　“什么？！”

　　兰相宜表现出为难，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是继父安装的，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找证据。”

　　权镇宇深呼吸了好几口，最后阴沉地说：“这件事我会处理。”

　　兰相宜对他微微一笑。

　　权镇宇的处理方法，就是又叫上奉义浩的上司上门做员工关怀。

　　奉义浩头天在家兴奋极了，对杜美君说这可能是要得到提拔的前兆，两人美美喝了好几杯红酒。

　　这次上门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看衣着似乎是同校生。等兰相宜从书房偷出奉义浩的笔记本电脑拿到自己房间后，才知道那个人是技术人员。

　　房间之外，大人们高声说笑。房间之内，三个人紧盯着电脑屏幕。技术人员首先筛出了图片文件，发现大量不堪入目的幼女照片，还有很多兰相宜的照片，虽然是偷拍角度，但和那些幼女照片比起来，几乎能算生活照，说是不小心拍到的也可以。视频文件中则没有兰相宜的身影。

　　难道摄像头的事，真的和奉义浩无关？

　　就在兰相宜怀疑的时候，技术人员忽然说：“哦？有隐藏文件夹。”

　　他开始破译隐藏文件夹的密码。

　　虽然很奇怪，但兰相宜确实期待看到自己出现在这个隐藏文件夹里，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奉义浩对自己图谋不轨，才能促使杜美君把自己赶走，才能逃离这里，从长计议，再卷土重来。

　　但是，真的看到自己，干干净净的，出现在那个屏幕上时，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这是一个占用了很大空间的文件夹，满屏的缩略图让兰相宜头晕眼花。权镇宇拿着电脑冲出去的时候，她甚至没能立刻站起来拦住他。走去客厅就那么几步路，每一步都像走在雪原似的，深一脚浅一脚。

　　“你这个狗东西！变态！”权镇宇双手拿着电脑朝奉义浩脸上狠狠砸去，“偷拍？真是疯了。去死吧，就这样死吧！”

　　刚才还洋溢着欢乐的餐桌，立刻变成刑场，权镇宇拿一切趁手的东西，杀人机器一样专门攻击奉义浩的头。没有人敢阻拦他，除了杜美君，她一开始还祈求，被一脚踹开后变得愤怒。

　　“住手！就算你是董事长的儿子也不能这样欺负人！你……”

　　一桌佳肴变得杯盘狼藉，摊在地上的笔记本电脑被掉下来的餐具砸到，忽然开始自动播放。杜美君扭头看见电脑屏幕，白花花的屏幕照亮她惨白的脸，她瞪着屏幕，话卡在了喉咙。

　　兰相宜一直以为权镇宇只是凭借家里权势“坐拥”学校里那些走狗的，没想到他动起手来不亚于走狗中最暴力的孔胜兴。如果说孔胜兴是乐于用力量悬殊折磨对方，那权镇宇动手真的就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

　　奉义浩已经满脸是血，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权镇宇随手扔掉酒瓶，呼了口气，转头看向直立在墙根的两位领导，平静地说：“我直接杀人会很麻烦对吧？把他弄去监狱吧，让他死在那里。”

　　“……这、这就联系闵律师。”

　　“不，等等！”兰相宜已经酝酿好了感情，不怎么费劲就让眼中积蓄了些泪水，“再怎么说他也是妈妈的爱人，我不要他去监狱，他走了妈妈怎么办？”

　　“相宜啊，善良也要用对地方才行。”权镇宇说。

　　“你不是已经教训他了吗？就这样算了吧，我相信他会改的。好吗？”

　　权镇宇还是听她的话，带着人走了，电脑也被以“公司财物”名义拿走了。

　　大概杜美君是真的爱奉义浩吧，立刻叫了救护车，然后跪在地上给不断□□的奉义浩清理干掉的血迹。等杜美君又一次洗净毛巾，兰相宜装模作样地端起脏水盆说要去换水，杜美君一把抢过水盆，猛地把血腥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泼过去。

　　隔着接连从睫毛滴下的粉色的水珠，兰相宜看着她寒凉的目光，读懂她眼中的自己是不幸的祸端。

　　奇怪的是，尽管生理性地心痛着，但兰相宜并不感到失望，也没有其他难过的情绪，只是平静，很悠长、很空旷的平静，像风吹过无垠的草地、慢慢在海底游荡的鲸鱼一样的平静。

　　可能这就是长大吧，她想。

　　此后，杜美君像防贼一样防着兰相宜，护崽一样护着奉义浩。他住院很多天，每天都要花很多钱。照亚集团的辞退信早已发来，家里每个月要还的贷款逼着杜美君不得不开始找工作。

　　有一天，杜美君呆立在镜子前半晌，对门口路过的兰相宜说：“收拾行李吧，回你奶奶家。”

　　“我要带拿铁一起走。”

　　“带吧，你的东西，一个都不要留下。”

　　“好的。”

　　杜美君猛然转头：“这都是你计划好的？”

　　兰相宜笑了一下：“怎么会，又不是我让叔叔在家里装满摄像头的，而且我早就提醒过了，但凡妈妈信我一次，阻止叔叔做这种奇怪的事，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再说，还是我求权镇宇别把叔叔送进监狱的，不是吗？”

　　“善恶终有报，害人终害己。”兰相宜以为她在说奉义浩，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回国的日子近在眼前。兰相宜周末去探望了姜元叔叔，看他身体恢复得不错，精神也好了很多，正在筹备开网吧的事。还和他们一家两口去为崔老师上香。和骨灰盒上小小的照片对视时，兰相宜觉得崔老师和以前一样热情地看着自己，笑着说：“别忘了你胸口插着的刀，知道该怎么做吧？”

　　离开时，姜贤抱着兰相宜不肯撒手，哭得撕心裂肺，被姜元打横抱着硬从人家身上扯下来，直到兰相宜答应再来看她才乖乖说再见。

　　兰相宜在这里放不下的人还有一个，那是她胸口上插着的第四把刀。自从那天被警察送走，宋信就避而不见，连舞蹈教室都不去了。兰相宜每晚遛狗都往他家的方向走，但再没遇见过他。她想对他说声抱歉，告诉他以后自己就不去舞蹈教室了，请他继续回去练习，祝他成为站在很大很大舞台上的舞蹈家。不会劝他忘记过去的事，也不会告诉他，自己将记住他的遭遇，背负着他的仇恨直到向对他施暴的人讨回公道。

　　航班是晚上十点的，为了省钱，杜美君买了这个时段的廉航。好在是星期二，权镇宇能被学校关住。为了不让权镇宇起疑，兰相宜甚至昨天还去学校上课了。另一方面，她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在放学时间之前去机场，免得被权镇宇找上门，功亏一篑。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在她中午出去扔垃圾时，拿铁好像跑出去了。她找了两个小时，在附近绕了无数圈都没有找到它。

　　离放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就在兰相宜心急如焚的时候，权镇宇又发来信息。

　　“为什么不回信息？对我提的约会地点不感兴趣？”

　　“有小狗陪伴会让你感兴趣吗？叫什么来着？”

　　“拿铁？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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