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颂声声

　　007

　　她最喜欢看自家被雪笼罩的样子，像一座冰雪殿堂，以前曾是被困在顶楼的小公主，而现在看见却格外地感到平静。

　　真的长大了。

　　宋禹历在她进门时正坐在沙发上认真看着报纸，听到开门的声音，扭头瞧见了安静的含着笑的宋声眠。
　　他眼睛里充满惊喜，“声眠？”

　　“爸，我想你了，过来陪陪你。”
　　宋禹历拉着宋声眠坐下，仔细打量着她，全是疼惜，“你和示白还好吧？”

　　宋声眠拿起茶几上的苹果，用刀削着苹果，“我和沈示白挺好的，不用担心我。心脏没有难受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你和示白好就好，我挺好的。”
　　宋禹历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爽朗地笑出声。

　　“最近公司的月光计划到哪个程度了啊？”宋声眠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出击。

　　宋禹历怡然拿起刚放下的报纸，指着商业版面的一处，“前期工作进展得差不多了。”

　　识破宋声眠的掩藏的心思，他咽下苹果，“怎么突然对月光计划感兴趣了？”

　　宋声眠暗自吃惊，赶忙扯开话题。
　　总不能说完成月光计划就能跟沈示白离婚了吧。

　　“爸，前几天哥跟我联系了，他说他回溯城了，您知道吗？”

　　宋禹历脸色变了变，没接话茬，须臾才继续说道：“……他前段日子回了趟家，被我赶出去了。”

　　宋声眠搭腔，“爸您赶得好。哥还来找我向我借钱呢，我没借，他还说他要睡地下停车场了，我一看就是骗人的！他睡垃圾桶旁边都不关我们宋家的事！”

　　宋声眠在一旁添油加醋，叫嚣着宋衍死在外面都不关他们的事。

　　宋禹历说是铁石心肠，但毕竟骨肉连心，听到宋声眠口中的宋衍惨得去给人家端盘子洗碗，心里还是一阵不舒服。

　　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你说我做错了吗？”

　　“他那天跟我说他这些年知道错了，他在外国跟别人洗盘子洗厕所，打架又打不过人家，差点被别人打死，东走走西藏藏心惊胆战的过了十年。”

　　“还不是他自找的，好好的宋家公子不当非得去外面逍遥快活。”

　　宋禹历摇摇手，眼睛盖上一层水雾，示意结束这个话题。

　　“不说了，”
　　“……我的错。”

　　宋声眠解趣的停下。
　　这一趟虽没有解开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但也不算无功而返。

　　仿佛窥见了宋衍回归宋家的画面，宋声眠欢欣地冒出去附近公园散步的兴趣。

　　下雪天的公园凛冽又凄寒，散步或者锻炼的人稀稀拉拉的。
　　宋声眠的注意力被一位打扮干练，穿着运动套装的女生吸引了。

　　她正全神贯注地绕着花丛跑步。
　　一切都非常正常，直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拿着毛巾和矿泉水出现在女生的身边。

　　宋声眠震惊，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还是不敢相信……

　　——宋衍？

　　他怎么在这？还跟着那个女生？
　　宋声眠快步流星走到他们身边，离了一段距离高喊宋衍的名字。

　　听到呼喊，宋衍诧异抬头看去，发现自家妹妹站在对面神色诡异地看着自己。
　　他大叫一声，紧张地跑过去，把手上的矿泉水放在她手里，连喊了好几声妹，让宋声眠更是怀疑。

　　“你在这干什么？”
　　倒是宋衍先开口。

　　“我还要问你呢！我刚在爸爸面前使劲说你好话，敢情你在这里泡妞啊！”

　　“呸呸呸！泡什么妞！你哥哪是在泡妞，你用词准确一点！”宋衍慌慌否定。
　　宋声眠鄙夷，“明明就是……”

　　宋衍早就转过身冲还在跑步的女孩招手，搂住宋声眠，自个儿开始介绍。
　　“宁蔓！这是我妹妹宋声眠！”

　　专心致志跑着步的女孩礼貌地冲她点头，步伐没有停下来。

　　天上的白云化成宋声眠的疑团，她说出心里的猜测：
　　“怎么？喜欢人家？”

　　哪知宋衍飞快地脸红耳赤，抿住嘴唇跟宋声眠挤眉弄眼。
　　多是八九不离十，她不在意地摆摆手，往另一边走去。

　　刚离开不远，突然被旁侧巷子里的叫嚷声揪去目光。
　　越走近，殴打的声音愈加明显。

　　宋声眠心上一跳，克制住惊慌，下意识拨打110的电话。
　　听到那边冷静沉毅的声音，她言之有序有条有理地说出目前的情况。

　　随后转身朝刚刚与宋衍分别的地方跑去，他还在讨俏地跟在宁蔓旁边。

　　焦急地向宋衍宁蔓大致说明，话音刚落他就愤愤开口：
　　“打架？这之前可是我的地盘！”

　　宁蔓捡起草丛里显眼的砖头递给宋衍，“拿这个。”

　　宋衍又惊又喜地接下，更加有干劲地朝巷子走。
　　进去发现两三个染了发的男生围住一位抱着头的男生拳打脚踢。

　　身边还有一位拿着手机录像的男生，揍得越起劲，他喊得越兴奋，喊得满脸通红，手机使劲怼着被欺负的男生脸上。

　　宋衍愤激地用脚踢了踢墙壁，顷刻，老旧墙壁掉落一大块白色。

　　“几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也敢欺负人了？要不要爷爷教教你们怎么打人最疼啊？”

　　染发的几位男生率先反应过来，其中一个想硬碰硬被另一个拦住，他们谨慎地举目。

　　宋衍颀伟的形象在那几位看起来像初中生的男生面前占尽了优势。
　　几人相顾失色，录像的男生惶恐地第一个跑掉。

　　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传来，余下的同时并举跑开。

　　宋衍得意地转身朝宁蔓卖弄，宁蔓顾不上看他，与宋声眠一起跑上前查看那男孩的伤势。
　　男孩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脸上伤痕累累，在溯城天寒地冻的冬天只穿着单薄的衬衫。

　　“没事了。”
　　宋声眠抢过宋衍包里的矿泉水，替男孩拧开瓶盖，忧虑，“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

　　男孩颤抖着不敢接水，害怕地用手撑着退后。

　　宁蔓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伸出手，“我们不是坏人，坏人警察已经去抓了，你现在安全了。”

　　似乎很难理解自己安全这个词的含义，他头低得更低了，打着哆嗦接过纸巾和水。

　　“……谢谢。”

　　宋衍忿忿不平，叉着腰指着那几人跑的方向给警察指路，“一共四个人，两个黄头发，两个黑头发，分别穿着黑色和灰色类似面包服的衣服。”

　　“警察，一定要抓到那几个人！”

　　“好的先生，感谢你的挺身而出，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抓到他们的。”

　　十几年前见到警察躲都躲不及的宋衍，竟然从容不迫地与警察对话。

　　宋衍恍惚，被警察夸赞有责任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挺起胸膛朝蹲在地上的男孩仗义开腔，“弟弟，要是以后他们还敢欺负你，你就报我宋衍的名字！”

　　男孩缓过神来，感激地向宋衍点头，“谢谢哥哥……”

　　宁蔓只穿着单薄运动上衣，冷风簌簌被吹得有些冷，见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她站起身，稍稍冲宋声眠示意：

　　“那没事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宋声眠的手刚抬起来，宋衍也跟着宁蔓起身，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扭过头也跟宋声眠道别：“妹妹我也先走了哈，我送送她。”

　　宁蔓刻意躲开宋衍的外套。
　　　“不用。”

　　“我送你我送你。”宋衍讨好地又挨上去。

　　宋声眠语塞，警察已经去追那几个混混，霎时间现场只剩她和男孩。

　　“……谢谢你姐姐。”
　　男孩子犹豫地喝水，人少了，他貌似更自在些。

　　宋声眠摇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没家。”

　　语气寡淡得像在回答中午吃的什么。
　　宛如从天而降一道玻璃从中隔开他们。

　　宋声眠欲言又止，瞧着面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的男孩，呼吸都放轻缓了。

　　鼻子徐徐发酸。

　　男孩扶住墙壁起身，拍拍身上附着的灰尘，拿纸巾撕掉粘在衣服上头上的口香糖，习以为常地歪头。
　　“姐姐不用可怜我，我习惯了。”

　　－

　　沈示白感觉这段日子宋声眠的行为很不对劲。

　　他特地抽了个时间在家办公，早上他还朦朦胧胧坐在沙发上等外卖，宋声眠已经在厨房忙了好一会了。

　　“宋声眠，”沈示白狐疑抱着胸走进厨房，目不转睛盯着宋声眠从冰箱端出一大碗东西，“你在干什么？”

　　“做你看不起的东西。”
　　宋声眠头都没抬，烤箱叮了一声，她戴上手套端出一盘蛋挞。

　　沈示白凑近，想要拿一个蛋挞吃，被宋声眠用力拍了拍手。
　　啪的一声响彻厨房。

　　他下意识缩回手，不服气皱起了眉，“打我干什么。”

　　“别浪费粮食，沈少爷还是去吃五星级大厨做的蛋挞吧。”

　　沈示白瘪嘴，“你还生气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候也都说了，还耿耿于怀呢。”

　　宋声眠毫不留情瞪他一眼，“我哪敢生您的气，不过是丢了我的小蛋糕而已，您可是有弄脏自己签合同的手的危险。”

　　沈示白听着宋声眠的阴阳怪气不舒服，飞快地扣住宋声眠的手，不放弃地再去拿蛋挞，即使烫手也一整个扔进了嘴巴。

　　“还不错。”沈示白沾沾自喜，得意地嚼。

　　宋声眠护食一样把那盘蛋挞护在怀里，“剩下的不准吃了。”

　　沈示白意犹未尽地还想拿一个，被宋声眠凶狠的模样唬住，只好潇洒走出厨房。
　　“那下次跟我做。”

　　宋声眠把蛋挞装进保温盒，没应沈示白，把方才端出来的切成好几块，细心地一一刷好蛋黄液。

　　香味愈发浓郁，沈示白吃着送来的早餐，想着厨房里宋声眠做出来的小东西。
　　“早知道就不扔她的了……”

　　沈示白嘟嘟囔囔，为前几日自己冲动的行为后悔。

　　那天刚被父亲狠狠骂一顿，压抑的怒火无处发泄，看见冰箱宋声眠为他准备好的点心，她人又不见了，于是迁怒于无辜的蛋糕们。

　　宋声眠知道后眼圈立马红了，泪眼汪汪地冲他大喊，说她再也不会跟他做东西吃了。

　　沈示白当时敷衍地道了歉，但宋声眠态度坚决，绝不接受他的道歉，在房间里也狠心划了三八线。

　　每次沈示白准备去公司上班时宋声眠总是无影无踪，晚上回家时她躺在房间的沙发上已经睡熟了。

　　沈示白日益郁闷，想看看宋声眠早出晚归到底在忙些什么。
　　他坐在沙发上闻着香味喝牛奶。

　　“好香。”
　　宋衍打着哈欠懒洋洋，拖鞋挞挞走在地板上。

　　走进厨房发现好多可口精美的蛋糕点心正被宋声眠装进保温盒，他悄悄捻起一个蛋糕塞进嘴里，也帮着收拾。

　　“跟斯竹送去啊？”

　　沈示白警觉，放下合同，如窜天猴一样窜去厨房，戒备十足。
　　“斯竹？斯竹是谁？”

　　“不关你事！”
　　宋声眠无视沈示白，微微点头，提起保温盒绕过他。

　　沈示白又提防地问宋衍：“哥，斯竹是谁？男的女的？宋声眠与他什么关系？”

　　“没什么没什么，就一个小屁孩而已，你帅你帅。”
　　宋衍的搪塞让沈示白更加不安。

　　他缠着宋衍，瞥了一眼宋声眠离开的背影。

　　“哥，宋声眠现在不在，你告诉我嘛。”

　　宋衍眼眸左转转右转转，迁思回虑，沉吟。

　　“林斯竹是前段日子我们在公园救的一个男孩子，当时被人打得很惨，还是个孤儿，挺可怜的，我妹就想着能帮就帮他，跟他租了个房子。”

　　沈示白恍然大悟，明白这段时间宋声眠总是来去无踪的原因。

　　“还别说，那小孩挺感恩的，跟我妹关系好得不得了……”
　　沈示白对此兴致索然，没精打采。

　　临近十二月，溯城的温度竟撒然升高，太阳得到天神的应允，喜出望外，霞光倒得满地都是。
　　萄星区离别墅半个小时的路程，在溯城东南方向。

　　喜出望外的不仅是太阳。

　　“姐姐。”
　　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传来，林斯竹兴冲冲打开大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