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拳之名

　　二十分钟前。
　　蒋易帆走进店内。

　　龙爷的同伙刚刚都看到了他的“壮举”。这下见他进来，纷纷拍着桌子发出一阵阵嘘声。

　　老板娘胆战心惊地猫在收银台后头。
　　两个姑娘一开始被骚扰的时候，她就害怕事态会愈演愈烈，打算打电话报警。
　　结果没想到，她刚拿起手机，就被那个黑T恤满身膘的男人狠狠警告了一通，说要是她再敢碰手机就死定了。

　　这家小店是老板娘夫妻俩一块开的。
　　她老公炒完余淼那桌的菜后，见没再有新客人来，就抽空溜去旁边便利店买烟去了。
　　这会估计正蹲在哪个小巷的角落头里抽呢。
　　老板娘心里恨恨暗骂了句——男人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老板娘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自己头顶上的摄像头，决定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
　　摔碗摔碟子什么的就让他们摔去吧，本来也不值几个钱，要是自己一不小心掺和进去受了伤，那可就划不来了。

　　不过当蒋易帆站在收银台前，温声对她说“老板娘结账”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朝蒋易帆投去鄙夷的目光。

　　什么男人嘛。
　　生得人高马大，脸还长得这么俊，一身气质看着跟电视剧里头的公子哥差不多，没想到人居然这么怂。
　　一起来的那个寸头小姑娘看起来都比他强多了。
　　啧啧。

　　老板娘动作敷衍地按了按计算器，冷冷说道：“二百三十四，要开发票吗？”
　　蒋易帆摇摇头：“算五百吧，微信付。”

　　老板娘眼里划过一抹惊愕之色。
　　好像，这人……也没这么她想得那么差劲？
　　也是，他们总共就三个人，其中还有个姑娘。另一边可是六个牛高马大的大老爷们，选择明哲保身不是什么错。

　　想想她自己，连报警都不敢，也没比人家好到哪里去。
　　老板娘这样一想，脸色缓和了不少。

　　蒋易帆扫完码，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角落里的摄像头，轻声问道：“老板娘，我想上个厕所可以吗？”
　　语气中带了九分的急切和一分的羞赧。

　　一旁喝得面红颈赤的几个男人听到这话，立刻哄堂大笑，两个和他们一伙的女人也脸上带了些许谐谑。
　　“不是吧？这就被吓得要尿裤子了？”
　　“是不是男人啊？怂成这样？”
　　“唉不好说，你看他那张脸，说不定是刚去过泰国的人妖。”
　　“不会是个卖屁股的鸭子吧？”

　　男人没有回头，但是从他身后可以清晰看到原本白净的耳根迅速泛红，像是因为憋尿急的，又像是被他们的下流话气的。

　　老板娘面露担心：“厕所在后头厨房里，要不我带你过去？”
　　蒋易帆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礼貌回道：“麻烦老板娘了。”

　　老板娘看了眼那桌人，发现他们并没有反对，反而是嬉皮笑脸地上下打量着蒋易帆，男人骇惧的反应似乎极大地取悦了他们。

　　老板娘领着蒋易帆走进后厨。
　　厕所在比较里头，得穿过灶台。

　　蒋易帆自从踏进后厨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
　　他脸色沉着淡定，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雪地里正在寻找猎物的北极狐，迅速打量着后厨。

　　老板娘在尽头处停下来，回头对蒋易帆轻声说道：“小哥，厕所在这。”
　　说完，她向蒋易帆身后瞟了一眼。

　　确认店里的那群人没有在盯着他们后，老板娘咬咬牙，右手果敢地向裤兜伸去。
　　这可是报警的好机会。
　　她不能错过。

　　蒋易帆没有进厕所。
　　他看着老板娘的动作，瞬间心下了然，眼带鼓励地朝老板娘点点头后，沉声问道：“灭火器在哪？”

　　瞬间明白他意图的老板娘双眼一亮，用手指了下蒋易帆右手边的角落：“在那，你会用吧？”

　　老板娘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蒋易帆动作迅捷且熟练地拿起灭火器，双手将瓶体用力颠倒几次后，拔掉顶上的保险销。

　　蒋易帆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提着灭火器从后厨后门出去，稍微饶了些路。

　　而等他匆匆从侧边的小巷回到店门口时，恰好就看到男人握着水果刀朝余淼胡乱刺去的惊险一幕。

　　！！！
　　蒋易帆心跳刹那间漏了好几拍。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握着灭火器的喷管，大声喊道：

　　“余淼——让开！”

　　余淼听到他的声音后，头也没回，身手利落轻灵地向右侧就地一滚，瞬间拉开好几米远。

　　下一秒，由干粉形成的漫天白雾从喷管喷涌而出，朝举着水果刀的男人身上袭去。

　　短短几秒，他整个人就被彻彻底底喷成了一个雪人，眼口鼻也完全被厚厚的干粉覆盖，别说睁眼了，呼吸都极为困难，只能蹲在地上干咳。

　　而余淼重新站起，眼疾手快地上前打落男人手里那把水果刀，然后将水果刀用脚踢到远处角落头里。

　　蒋易帆也没放过李卫平那边还试图向他发起攻击的两个人，在同样方式提醒李卫平躲开后，他强势地一路喷过去。

　　很快，龙爷这群人里头还有行动力的，就一个都不剩了。

　　龙爷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狂妄傲慢，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余淼手撑膝盖，半蹲在一旁，微微喘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抬眼看向场地中间，一手持灭火器一手握喷管的高大身影，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陌生感。

　　余淼一开始没和李卫平一样站出来，就是顾忌蒋易帆在场，担心贸然起冲突，会连累他受伤。

　　小时候每当余淼和别的小朋友要干架的时候，她都会拖着时间，让蒋易帆先跑远点。
　　所以蒋易帆这时往往要不去喊家长搬救兵，要不就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余淼。

　　毕竟蒋易帆可是易碎的“瓷娃娃”。

　　所以当蒋易帆借口结账，打着去报警的手势暗示她时，余淼立刻默契地明白了他的意思，松了口气。

　　只是她完全没有料到，蒋易帆居然会杀个回马枪，帮了她和李卫平这么大一个忙。

　　余淼莫名感到有些遗憾。
　　看来她的仙女姐姐已经不再像小时候一样，需要她的保护了呢。
　　不对，不是仙女姐姐，是仙女哥哥。
　　也不对，不是仙女哥哥，是仙男哥哥。

　　……
　　算了，余淼决定彻底忘掉这个称呼。

　　——

　　接到报警电话立即出警的五名民警到达现场时，干粉造成的白雾还未全部散尽，于是他们看到的就是现场犹如仙境般飘渺的一幕。
　　里头站着的“仙女”身材高大，气质非凡，此刻正因为不小心吸入的少量干粉，止不住咳嗽着。

　　警察叔叔们：“……”
　　这是什么？
　　干粉侠吗？
　　还是灭火器侠？

　　在老板娘和张奕青的解释下，民警们很快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并调取了店内的监控记录。
　　在认真查看背心男他们一伙人的伤势后，民警们又迅速联系了120过来——老板娘在报警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群凶神恶煞的“大男人”会被打成这样。

　　闹剧终于结束。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前面手持手机录下全程视频的几个路人，也被民警们要求一块去派出所做笔录。

　　余淼没怎么受伤，全身上下只有双手拳峰处破了点皮。
　　属实是皮厚耐操。

　　李卫平就没这好运气了，他的手臂上还有脸上，因为那个啤酒瓶摔破时飞溅出来的玻璃渣，有不少小伤口，不过好在没怎么出血。
　　正好蒋易帆车上就有个便携急救箱，去派出所的路上李卫平给自己伤口简单处理了下。

　　李卫平长舒一口气：“蒋医生，还是你聪明，我都没想到灭火器还能有这用途。”随即他就锤了下大腿，神色懊悔，“还是太莽撞了，没想到对方手里有刀。”

　　余淼神色淡淡：“水果刀而已。”

　　李卫平转头瞪了她一眼，然后神情严肃地说道：“再如何它也是凶器！遇到这种情况即使是身经百战警察，也不应该一个人上，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

　　余淼不解，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担心自己，她又没受伤。

　　她理直气壮道：“可我能保证他摸不到我啊，时间拖得长了，自然会有解决办法。要不等他乏了我找机会夺刀，要不就等别人来帮忙。”

　　李卫平：“……”
　　他似乎是终于发现自己这个师妹不仅脾气有时候特别执拗，连脑回路也格外清奇。

　　李卫平无奈地叹口气，叮嘱道：“总之，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尽量避开或者跑远。能帮忙是最好的，但是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

　　他看了看前面握着方向盘的蒋易帆，又看了看一脸不服气的余淼，加了一句：“不信你问蒋医生，我说的对吗？”

　　余淼迅速转头向蒋易帆看去，期待他的回答。
　　但这次蒋易帆并没有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蒋易帆抬手扶了下镜框，认真地点点头：“我觉得他说得对。”

　　余淼：“……”

　　——

　　到警局后已经快十点了。

　　给余淼录笔录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警，姓何。
　　她脸色端正严肃，但那双亮晶晶的大眼，一直忽闪忽闪地看着余淼。

　　在和余淼再三确认是她两拳把龙爷打趴后，何警官眼里满是赞叹。
　　等录完笔录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余淼的小迷妹，还特意给余淼冲了杯自己囤了很久还舍不得喝的挂耳咖啡。

　　余淼捧着热乎乎的咖啡，吸吸鼻子，醇香浓厚的香味顺着食管而下，沁透心扉。
　　余淼：“我可以加点糖吗？”

　　何警官翻开柜子找了找，在角落里头找到一罐方糖，递给余淼。
　　然后，她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余淼往里头加了十一块还是十二块方糖。

　　余淼用小勺子搅拌了许久，抿上一小口，满意地叹气：“谢谢何警官。”

　　何警官：“……”
　　小心高血糖啊妹子。

　　余淼是最先录完笔录，接着是李卫平。

　　蒋易帆过了半小时才出来，身边还陪着个一身警服的中年男人，是余淼她们今晚没见过的生面孔。
　　两人聊得极其热络，看着像是早就认识了一样。

　　“小蒋啊，替我向你姥爷问好啊。”王博文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轻轻拍拍蒋易帆的肩膀。
　　蒋易帆低着头，郑重道：“好的王叔叔。”

　　王博文继续道：“有空也上我家来玩啊，你李阿姨还有倩倩，都经常念叨你呢。”

　　听到“倩倩”二字，蒋易帆笑笑没说话。
　　他微微侧过头，状似不经意般向余淼望去，眼底有一层含义不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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