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雾

作者:玖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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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温嫔态度太过寡淡,竟让周锦惜与沈淮书满是讶异。

      温嫔低头侍弄茶水,许久后才开口道:“自从我知道,君上将此事交由你处置,我便知道此事一定会查到我身上。”

      周锦惜没想到温嫔会如此轻易认罪,但还是不忍的说道:“温嫔娘娘,令弟的事,吾都知晓了,既然有冤情,为何不与父皇说明?那是一条人命啊!丽皇贵妃位高权重,父亲又是当朝太傅,她一人死会牵扯多少事情,为令弟正名有多种办法,何必一定要取人性命?”

      温嫔却笑了起来还是那般柔柔弱弱的样子:“正名?储君殿下,你与君上父子多年,你难道不知君上是何人吗?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知县之女去得罪当朝太傅?”

      周锦惜一时间哑口无言,若是从前还能与眼前之人,辩上一辩,自从李莞一事以后,周锦惜当真是说不出只言片语了。

      温嫔并没有关注周锦惜如何想,接着道:“既然来了,储君与沈将军便听我讲个故事吧。”

      也许是因为温嫔是南方人,声音软糯好听,可说出来的话在周锦惜眼里尽数是决绝:“四年前,太妃寿宴,我特地托人从全国各地找到了颜老爷子的真迹,我知道,我人微言轻,二皇子跟在妾身身边受了不少委屈,妾身眼睁睁看着二皇子处处被大皇子与二公主欺负,但良婕妤乃是都察府左都御史的女儿,可妾身呢?妾身什么都不是。”

      “我也想让君上记得我,想着...在太妃寿宴上能出个彩,好让君上想起来自己还有位二皇子。可妾身真的不知道为何会与俞妃娘娘的礼物重合,一下子沦为了笑柄。那以后,我便闭门不出,唯一一次去了花园透气,好巧不巧碰上了俞妃娘娘,我知俞妃娘娘心高气傲,自然记恨妾身,可她万万不该贬低妾身的母亲与父亲。妾身实在没忍住,便回了两句,谁知...俞妃娘娘早就打听好了,妾身有个马上要进京赶考的弟弟,并放言会让妾身后悔。”

      “只怪我自己,我自己太没用,才会让弟弟被污蔑,殿下可知,家弟被当场搜出夹带,当场拿下后身穿五十斤枷锁,在贡院门口示众三十日,活生生熬死了。”画面之凄惨却被温嫔娘娘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但周锦惜知道,她是经历过大喜大悲后,失去了任何事情的反应能力。

      温嫔从故事中抽身出来,突然与周锦惜对视道:“周锦惜,你贵为天女一国储君,当然可以衣食无忧,其实,你,俞妃,俞太傅,君上,全部都一样。你知道有多少人只能靠着寒窗苦读数十年才能出人头地吗?对,我家穷,就连我父亲的知县也是我娘花钱捐出来的,可父亲清廉,我们一家清清白白,我运气好点被选进宫生了位皇子,却还要被那俞妃处处打压。我弟弟呢?他寒窗苦读十年,自小便天资聪颖,我们那的人都说他前途无量,必定是位状元郎。他也不曾辜负我们的期待,一路从童试,乡试,会试,次次高中风光无两,正当我以为我们家的好日子就要到来的时候,有人与我说他作弊?我那傻弟弟,怎么可能会作弊!”

      温嫔就连控诉都是柔声细语的,可温嫔坚定的眼神莫名令周锦惜心虚。

      原来,在外人眼中,自己与俞太傅俞妃竟然毫无两样吗?

      “我们家家规森严,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清楚楚,怎么会作弊!就是那俞妃买通了会试之人栽赃我弟弟,可怜我弟弟百口莫辩,眼睁睁被判了终生不能入试,最后想不开才会自尽...”温嫔对周锦惜说完话,接着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周锦惜还想让温嫔冷静些,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弟弟的死和俞妃有关?你又是如何将俞妃置于死地?还有为何捞上来的尸体中有两具不是淹死,而是割喉而死,他们是谁?”

      温嫔拭掉眼角的泪珠,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我自小生在田野,自然知道什么蚊虫喜欢什么花草,而将花草研磨成粉末,既可以招致蚊虫,等入了湖便会化为乌有。买通她身边侍女将安神香换成安魂香,再让船夫将事先藏好的冰块放到气窗上,压低气窗位置,使船只淹没,等冰块融化自然会回到水面。”

      事情与周锦惜所想差不很多,后来幼白也交代说确实是宫女模样的人指使说书人将故事放出,可周锦惜还是对温嫔说:“你儿子呢?为了报仇,你连自己都舍得搭进去,你可有想过你儿子?”

      温嫔听到二皇子本来没有波澜的脸上,才翻起一点点涟漪道:“周锦惜,我拜托你一件事,我从未妄想让我儿子登顶皇位,等我死后,将二皇子过继到元后宫里吧,她是位好母亲。俞妃的事我会认罪,但我...不后悔。”

      温嫔的决绝让周锦惜有些敬佩,她没有想到,平日里不温不火的温嫔,是怎么做到构思了一串事情,然后平静赴死,就连儿子都已经想好要托付给谁了。其实她早就想好自己的结局了吧。可是她又有什么把握自己一定会将二皇子过继过来?

      眼见着温嫔就要被随行的侍卫带走,周锦惜终究于心不忍,还想说些什么,但温嫔却在此刻还是面色柔和,只对周锦惜说道:“周锦惜,莫要学你父亲,我与他夫妻一场,尚且知晓治国不可优柔寡断。”

      说完,温嫔便被带走了,周锦惜错愕的追随着温嫔的身影。温嫔...温茹...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沈淮书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温嫔娘娘心思细腻,必定会将事情安排的滴水不漏,礼部受了贿赂如果没有改造船只,被俞妃发现,此事会不会公之于众?可最后船还是没有被动,至少工人不知。你猜是谁在中间动了手脚。”

      “你是说,李莞一事温嫔早就知道,她故意将李莞之事送到我们面前,是为了卖我一个人情?让我不得不将二皇子过继给我母后名下,还她一个人情?”周锦惜纵使猜出头尾,还是被骇怪了一下。

      一介深宫妇人,竟有如此谋算,将一切事事算计好,让事情按部就班的朝着她希望的方向走。

      “我们,都低估她了。”沈淮书看着温嫔被带走的身影,沉声道。

      可就是有如此聪明才智的女人,却甘愿一辈子困于后宫,不得崭露头角,为了家族与子嗣庸庸无为一生,就算是这样也被逼成如今这幅样子,最后,哪怕是死,都绝不含糊。她自己、二皇子,她早就想好了事情一旦败漏,应该如何处置。

      “其实她安排的很好,可以说是任何问题都没有,可惜的是,她想为自己弟弟讨个公道,便必定会露出马脚。”沈淮书对周锦惜说道。

      周锦惜又如何不知,温嫔既温柔又坚毅,温老爷子确实教出了一双好儿女。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温嫔一事过后,君上命众人即刻启程回京,他们在江宁耽误太久了,朝却不可一日无君。

      周锦惜也因为这个案子的水落石出,使得俞太傅都在朝中礼让了三分,毕竟那是为了自己女儿找到了真凶。只是,在温嫔的认罪状上却没有提及湖中被割喉的两具男尸从何而来,至此依旧是个谜题,只是此事也无人在意了。

      温嫔最终还是被赐死,待到秋后问斩,二皇子也被如愿过继到元后膝下,也算是了了温嫔一桩心事。这也是周锦惜唯一能为温嫔做的了。只是元后在听闻来龙去脉之后,叹道:“温嫔也是个苦命人。”

      是啊,若是她没有入宫,这般聪明才智的女子,在民间一定会活的很不错吧。至少周锦惜是这么想的。至于温嫔的那番话,确实让周锦惜听了进去,这天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从江宁回来也算彻底入了夏,正是最热的时候,时间过得本来就快,距离沈淮书回京也有半年有余了,这次在江宁也算是多亏了他,周锦惜无论如何,心里也是记他的好的。

      周锦惜在东宫歇了一段时日,不知道外面把她这位储君吹的多么神乎其神,幼白学给她听的时候笑的脸都要开花了,连带着周锦惜心情也放松些。

      以前自己只知道闷头处理政务,累死累活根本没有时间去顾着其他事情不说,朝中对她的议论没有半分削减。就算是后来因为她的一些见解能得到一些大臣的支持,也还是算作少数。

      但她也明白,自从从江宁回来,她的声望莫名提高了许多,要说这事若说没有沈淮书的背后助力她定然不信,但是无论如何受益者都是自己,她知道他们在那时赌的事情,赌赢了。

      是夜,外府院墙高耸,守卫森严。沈淮书一身黑衣,长发被发冠束起,从头到脚轻便利落,悄不做声的从侧边翻了进去。

      一队队拿着火把巡逻的侍卫,将府内更是围的水泄不通,院子偌大,入眼便是小桥流水和串串长廊,沈淮书手脚轻便的躲进假山后,躲掉一队。但巡逻的人实在太多,沈淮书虽心下疑惑但还是兜兜转转进了府中最深处,穿过回廊便是都察府左都御史的书房。

      沈淮书侧耳听屋内动静,却发觉这左都御史嘴里念念有词,但始终听不清是什么,最终只好作罢,转身躲进暗处。直到左都御史似乎说完了,才快步出了书房,明明是自己的府邸,此人还是谨慎的为书房上了锁。

      此时已过亥时,按理说不该有什么重要事情能劳烦左都御史大人到如今,但索性沈淮书也不是多么在意,等左都御史走远才快步上前。

      虽说这里是御史府,但沈淮书想要找的人却不在京城,无奈之下沈淮书看着眼前的连环锁,如果不是在边关见多识广,或许还真会被此锁难住,还好沈淮书三下五除二将锁解开,手握银锁以免发出声音,开门进屋一气呵成。

      若是周锦惜在这里又要斥责沈淮书不讲规矩,此想法一出,也让沈淮书心里一颤,但随后无奈的笑了起来,怪他与周锦惜在江宁相处时间太久,以至于这些时日总觉得自己身边少了点什么。

      但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沈淮书一边听着外面动静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拿出来轻轻一吹,霎时间整个屋子亮堂不少,沈淮书快步走到案面旁,看着左都御史方才看的东西,只是很普通的一份奏折,上面记载的不过一些琐碎小事。

      看来他方才看的不是这个,沈淮书心里想,这老贼甚是狡猾,就连在自己家都要搞得这般欲盖弥彰。

      从竹架最左侧沈淮书一层层的翻找,除了这些年都察府经手过的事情之外竟然真的没有其他了,沈淮书还是不太相信,左都御史心思缜密,必定重要的东西不会放在明面上,正此时,沈淮书借着火光定睛一看,顶梁柱上有一凹槽,不知道此地方能作何用处,但是,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沈淮书刚想伸手,却听见外面淅淅索索的声音,沈淮书犹豫片刻咬了咬牙,还是快步将门锁好重新翻了出来。

      就差一点点。但是,自己进去的痕迹一旦被敏感多疑的左都御史发现,恐怕原本的东西也不会再放进原来的位置了。

      金銮大殿上,周锦惜清早如往常一样身穿朝服,唯一不同的是平日里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全都不见了踪影。

      “启禀陛下,宝安赈灾款已到,只是,自天灾人祸以后,南越此地本就荒芜,此时怕是正需要人力物力的时候。”都察府右都御史道。

      “哼,要是本王没记错,俞太傅上次还说国库充盈,用不着小题大做。”康王气愤道。

      俞太傅自知理亏再加上女儿的事情本就病了几日,如今倒是安静了许多。

      周锦惜没有回应身后而是直接说道:“父皇,南越偏僻,距离南阳甚远,若是想要派人力物力也有些遥远,赈灾银上月已然到达,相必能缓一时之需,但毕竟还是远远不够,儿臣建议若是可以让群臣募捐,也能解燃眉之急。”

      国库如今是什么情况没有谁比周锦惜更加清楚了,周锦惜之所以提出这个可能引起群臣反对的想法,也是因为这个想法早就有,但若是贸然提出凭借之前自己在朝中地位,绝无可能实现,只是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或许可以一试。

      “这...”

      “这算怎么回事...”

      周锦惜的话一石掀起千层浪,让本就岌岌可危的气氛直接爆炸。吏部左侍郎上前一步道:“君上,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募捐,到底谁家捐谁家不捐?可又捐多少?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君上听了周锦惜的想法,一时间不知改作何反应,此事涉及群臣自身利益,必定会遭到反驳,又是一桩麻烦事。

      突然俞太傅却上前一步道:“君上,臣愿捐白银三百两,布匹两百匹,援助南越。”

      一下子,整个朝堂之上,又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这俞太傅什么人?说话从来不客气,就是君上也敢理论一番,更是从来没给储君好脸色过,可如今竟然肯乖乖低头,三百两...也不是小数目啊。

      不止君上震惊,周锦惜更是惊异,她也没有想到江宁一事会让俞太傅改变至此,也许是将人情还给自己吧,俞太傅虽强硬但也算明事理。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帮了自己一把。

      “臣愿捐出白银二百两,布匹一百匹。”康王也不愿落在后面,随即喊道。

      事已至此,没有人敢再说一句反驳的话,毕竟今日这种储君与俞太傅站在统一战线的场面可不多见。

      “咳,好,既然众爱卿有此等为国募捐的精神,便下去办吧。锦惜,这件事你全权负责便好。”君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看着需要自己做主,这才回神道。

      “喏!”

      下了早朝,周锦惜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看着不远处的俞太傅,一时间五味杂陈,其实他...也不过是一位父亲罢了....

      正想着,却见俞太傅停下了脚步,眼看着周锦惜越来越近,也不知是何用意,只看着俞太傅双手拇指交叠,对周锦惜深深的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周锦惜楞在此地,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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