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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遗迹
十分钟后,阿克蒙带着第一个月预支的110枚铜币离开了水银商会,格雷还给了他一把钥匙,和一枚幻影渡鸦的徽章,约定明天上午10点碰面。
走到阳光下,那种沉重的肃穆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阿克蒙的错觉。
商会的招募仍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阿克蒙避开人流,离开堕天使街。沿暗巷往东北方向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营业的面包店,花费5枚铜币进食了两碗土豆浓汤和五块黑面包。
生命值回升到“15”,阿克蒙的头晕减轻了一些,但还是很饿。
他拉起兜帽,在隔壁魔法药草店把铜币换成金币,开始寻找廉价夜宿场所,两个小时后,他生命值又只剩下“9”,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周围一地狼藉,他实在躺不下去,坚持走到镇北,看到一大片放置在矮墙下的干草堆,揉了揉发僵的脸,把自己往草堆上一扔,仰面盯着灰色的天幕发起了呆。
又过了一个小时,他终于缓过劲来,一边感叹这座城镇已经被塞满了,一边思考西伦能不能提供住处,正准备起身,突然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出现在背后:
“恶魔,你死了吗?”
阿克蒙“……”
他缓慢地坐起来,右手变化呈爪,虽然因为过于钝而看起来没什么威慑力,但那声音似乎是比低等恶魔更弱的存在。
“对不起……”那声音柔弱地说。
“你是什么?”阿克蒙跳下草垛。
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煤球从草堆中央滚出来,一溜烟滚到阿克蒙脚边。
这是一只煤球精灵,黢黑的球状身体上长着两只白色的眼睛,一些细碎的煤屑在周围环绕浮动。它把阿克蒙的裤脚蹭的一片漆黑,然后说:“恶魔,这是‘梦境沼泽’商会的干草,你不可以躺在上面……”
这破地方连干草都有主了。
幸亏阿克蒙是只好脾气的“纯良”恶魔,非常配合地后退了一步——其实是想保住自己唯一一条裤子。
谁知道,他刚退开,那煤球又一弹一弹地蹦过来,细声细气地说:“我是‘梦境沼泽’的初级保安,不过,现在只负责看守干草堆……你为什么在这里睡觉?你身上为什么有金属的味道?你没有家吗?”
这种在煤矿里天然孕育的生物脑容量都很小,说话颠三倒四,阿克蒙顶着阵阵耳鸣,好不容易才听清楚它在问什么。
“困了,那是土豆味,没家。”阿克蒙用脚尖把它顶开一点,揉了下鼻梁,冷空气灌进鼻腔,他拎起一侧衣领嗅了嗅,实在没闻到什么金属味,只有一股让他感到饥饿的土豆浓汤的香气。
煤球说:“好吧,好吧……恶魔,你可以离开十字路镇往北走,那里有很多王庭遗迹,有些石屋还没倒塌,可以过夜……嗯,不要躺在我的干草堆上了。”
遗迹……
阿克蒙下意识抬头往极北的方向看过去,凛冬的风就从那里吹过来,天与地的交界处透着深沉的灰紫,原来,旧日的王庭就坐落在那里。
他想到“王庭”,心脏突然抽动的一下,后背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像被火燎过似的灼疼,一看生命值,果不其然又在最低点打转。
“谢了。”他半跪下来,戳了戳煤球的脑袋,等把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缓过去,才站起来往十字路镇外走。
那煤球被他戳了脑袋,突然一愣,眼睛里立刻飚出眼泪,滚到矮墙边使劲蹭着刚才被阿克蒙摸过的地方,蹭了好一会儿,它才停下来,细声嘀咕道:“可恶的恶魔!谁都不可以摸我的头顶,除了,除了……”
它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念出那个名字,连同被蹭掉的煤屑一起,很快逸散在寒冷的夜风中。
……
阿克蒙从北向出口离开。
保险起见,他拿着水银商会的身份标识,向北入口看守的巨人确认有关王庭遗迹的传闻。
这只巨人比西入口的要年轻许多,他摇摇头,回忆道:“不确定,是有这个传说,但更多的异种认为那只是曾经的王陨落后残存的幻影,且有一些不大好的故事,说是死去的“王庭执剑者”变成了恶灵,每晚都在废墟中游荡。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恶魔?”
一个煤球,阿克蒙暗道,最后被我摸了下头好像还哭了。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煤球的精灵寿命有多少长。”
巨人“啊”了一声:“这玩意只要不死就能一直活吧,哪个没事要杀一只煤球,做不了魔法材料,智商也不高。”
阿克蒙点点头,深表同意,于是他拉起兜帽,开始向烈风吹来的方向前进。他准备先自己寻找,实在不行,再厚着脸皮赖到西伦那去。
奔跑的途中,阿克蒙尝试想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力。
然而想了半天,除了刚认识的三只亡灵,他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好琢磨的。
他在深渊之底停留了五千年,即使睡觉的时间不算,那也得有上几百年了,五千年没和活物交流过,出来之后还能正常思考、正常说话,没脑子里搭错哪根筋直接变成疯子已经很好,至于其他,他实在懒得去想个明白,也觉得没有必要。
跑着跑着,周围聚集的浓雾似乎散了一点。
恶魔放慢脚步,看到一个身穿纯黑镀金轻甲的人影出现在荒原尽头。
他站在恢宏的废墟里——那废墟庞大的几乎遮天蔽日——手提着一盏灯笼,腰挂配件,海蓝的长发在狂风中飞舞,面容年轻,身姿挺拔。
一只堕落的混血精灵。
阿克蒙视线扫过他的脸和手,那执剑的精灵竟然飞快移开了目光,似乎不想与他对视。
活的,不是恶灵。
阿克蒙这样想着,那精灵突然欠了欠身,让开通往废墟深处的路:
“我是王的执剑者,邀请您,到王庭深处做客。”
阿克蒙:“……”
不好。
他虽然是只乡下来的恶魔,但也听过海妖引诱人类的童话故事……
……
十字路镇,水银商会的破屋。
窗外冷风呼啸,银刀点燃壁炉,插上门栓,依然觉得室内有股挥之不去的凉意。
他抿了抿嘴,盯着桌前小憩的西伦看了一会儿,拿起笤帚开始扫地,扫完地,他又继续拖地,拖到西伦周围时,不小心戳中了老板的腿,西伦睁眼看了看他,避开地面的水渍,把腿搁到矮凳上,摆摆手示意他别忙活了,过来一起烤火。
银刀默默扔掉拖布,捡了张软垫,紧贴着壁炉坐了下去。
于是,格雷从外面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一只苍白的亡灵蜷缩在壁炉侧,他抱着膝盖,目光空洞而无神,掌心不停转着一把银制折刀;不远处,另一只更苍白的亡灵半躺在桌前,他身下是张破旧的木头摇椅,身上搭着张薄毯,时不时睁一下眼,嘴唇蠕动,似乎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与他对话。
“咳。”格雷轻咳一声,感觉家里好像闹鬼了。
银刀恍惚地站起来,问她买了什么吃的,格雷扔给他两袋鸡蛋饼和烤牛肉,然而赶紧搓了搓手,仰头灌了一杯热咖啡。
他们曾经都是人类,成为亡灵后也并没有选择剥除食欲。尽管那些食物吃下去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格雷还是坚持每天让大家进食。
鸡蛋饼和烤肉的香味充满四周,西伦缓慢地睁开眼,又缓慢地站起来,从墙角的橱柜里拿出三副刀叉,施施然摆好餐盘,在桌前落座,开始用银刀切割食物。
大概因为吃的实在上不了台面,西伦切也切得不怎么走心,很快就走了神,又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剩下肌肉记忆继续指挥动作,等回过神一看,连一刀都没切到鸡蛋饼上,不知道在切些什么。
格雷:“……”
银刀:“……”
西伦看过去,两人立刻低头叉了口烤鸡,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饭后,格雷汇报新的消息。
西伦坐在桌前,半垂着眼,听她讲。
“没什么要紧的,商会招募还和上个月一样,来得多、留下的少;‘睡魔’西里尔仍然没有现身,‘低语者’伊莎贝尔托人问询,想知道您还接不接任务,她有件棘手但报酬不菲的事,希望得到你的协助。”格雷说。
西伦摇摇头打算拒绝,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皮一抬,扫过室内过于简陋的壁炉和桌椅,又改口道:“问她什么事。”
格雷记下,继续说:“针对深渊的观测还在继续,暂时没有异动。‘血玫瑰’的副会长海德默尔似乎受了重伤,最近一个月都没出来活动;亚坎湿地对黑暗祭品的需求越来越强,我怀疑那伙黑暗精灵正在密谋召唤什么邪神,要不让银刀去看看,免得之后弄出岔子,耽误我们的事。”
“暂时不用,”西伦说,“这几天,银刀留在十字路。”
格雷点头:“最后,王庭的遗迹刚刚被触动了……”
西伦摩挲茶杯的动作停止,双眼瞬间被黑色的雾气吞没。
格雷不得不暂时移开视线,避免直视那双银纹翻涌的眼睛……那大概率会导致她昏迷,小概率会直接死亡。
几分钟后,在格雷焦急的等待中,西伦恢复平静,双目重新闭合,却没有评价什么。
格雷放松下来,喝了口咖啡,到这里,西伦和银刀都以为要结束了,却又听她迟疑着开口:“那什么,还有个事。我又去打听了一下,原来‘血玫瑰’正常的酬薪是110铜币一周,不是一个月……我们好像给的太少了。”
她说完,室内安静的连落根针都能听见,正常和不正常的都沉默了。
西伦轻轻笑了一下:“没事。”
又说:“他会赚钱,让他自己去赚吧。”
那也只好这样了,格雷见西伦没追究,又作死多问了一句:“要不…要不我和银刀也领个工资哈哈,多的钱放着也没用,是吧银刀?诶别走啊,你俩怎么都走了?”
西伦突然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上门。
他伸手想拿茶杯,双手却瞬间结满冰霜,黑色的血管在表皮下凸起,茶杯被他整个捏碎。滚烫的茶汤泼洒在地面,像血一样猩红。
西伦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他看了看地上的茶水,突然不知道从哪摸出把刀,插进右侧的肋骨,黑血涌出,眼白的黑色瞬间褪去,冰碴被从他身体上荡开,形成一道激风,拍向房间的门板。
银刀熟练地打开大门,出去站在街道上,避免受影响一起失控。
格雷紧张地等在门外。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西伦再次走出来,他浑身已经湿透,神情倒还算正常。身体的伤口在蠕动愈合,那把插进肋骨的刀被他扔到桌上,大半截刀刃已经被腐蚀成漆黑的废铁,像被虫啃噬之后留下的孔洞。
格雷松了口气,转头朝门外说:“回来吧,结束后了。明天得再找‘铁匠’,买几筐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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