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束开始

　　盯着陈宥的后脑勺，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隐在昏暗的灯光下，渗着某种让人猜不透的寒意。

　　他不动声色，往前倾身，在陈宥的太阳穴留下一个吻：“好好睡，明天我送你。”

　　庄廷伸手熄了灯，房间内一片静谧。

　　清晨，天才微微亮，庄廷心里有事，还没等生物钟袭来人就已经醒了。可一摸身旁，连被窝都是凉的，枕边人貌似已经起身很久了。

　　他在屋子里转了个遍，又打开鞋柜看了眼，才确定陈宥已经出门了。

　　他揉了揉眉心，这货到底在耍什么小性子？

　　陈宥私生活简单，除了工作之外甚少跟朋友同事来往，私人时间基本都是由他安排，脾气好又是个心大的，在哄他这方面，庄廷从不用费心。

　　可这两天怎么净让人不省心。

　　他回到房间，抄起手机，一解开就看到了陈宥6点给他发的消息。

　　陈宥：[忘了跟你说，今早我们要开会，7点30必须到，我怕晚了高峰期会堵车，就先出门了。]

　　第二条跟第一条隔了有15分钟。

　　陈宥：[你慢点开车。]

　　难道是他太敏感了？看到陈宥的叮嘱，庄廷心底的焦躁确实得到了缓解。

　　可一走进浴室，干燥的洗手盆又让他起了疑心。

　　怕迟到，至于连牙都不刷脸都不洗就出门了？

　　-

　　值班的同事看陈宥顶着乌青的眼圈，没到7点就出现在办公室，纷纷感到诧异。

　　他很少有状态这么不好的时候，在休息室刷完牙洗完脸，才算稍微缓了过来。

　　在电脑前坐下来掏出手机一看，果然看到庄廷的回复：[好，今晚接你下班。]

　　陈宥叹了口气，跟庄廷的相处已经变成了一种负担。

　　一想到要摊牌，他心里莫名有些怂。毕竟这件事他只听到只言片语，没有更多的证据之前，凭他的心思跟口才，是说不过庄廷的。

　　忙碌的工作又将他从情绪中拽了出来，可以名正言顺地忘记自己那点不堪的事。

　　“来了来了，一到下班准来事，铁的定律。”忙碌的办公区传来小刘鬼哭狼嚎的声音，“从明天开始，一级勤务，持续一周！”

　　众人仰天长叹时，陈宥的内心感激涕零。

　　一级勤务，全警24小时在位。

　　圣诞节对长风路来说是特殊的，长风路警署的“重大节假日”就包含圣诞节，这算是长风路警署的特色。

　　原因是长风路主要是年轻人的聚集地，每年12月从月中开始，人群聚集的趋势就逐渐显现，各种纠纷、意外也纷至沓来。

　　任务从明晚开始，今晚大家该回家回家，该收拾收拾。陈宥打算今晚就开始住在宿舍，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可以不用跟庄廷碰头。

　　他先是给李馨打了个电话，作为警察家属的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简单嘱咐了陈宥几句便挂了。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庄仕添。

　　“小宥？怎么这个时候来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庄仕添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慌张。

　　“爷爷，没事没事，就是想跟您说一声，接下来一周，署里启动一级勤务，我这周不能陪您吃饭了。”陈宥忙解释道。

　　庄仕添对他的紧张程度也让他压力倍增。

　　“吃饭那都是小事，你忙起来也要注意身体。”老爷子对陈宥很有耐性，替他想得也周到，“我让那小子给你准备些用得上的东西。”

　　“别！”陈宥忙制止，他当然知道庄仕添指的是庄廷，“我给他打，我给他打啊，爷爷放心。”

　　“那好，一定要让他给你送啊，你们宿舍条件一般，我上次见你就觉得你瘦了，让他多带点吃的用的，让你在单位也住得舒服些，营养也要跟上啊……”老爷子叨叨了好几分钟，一直放心不下。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陈宥迟疑地点开跟庄廷的聊天对话框。盘算着怎么跟庄廷说这个事儿，来来回回输入好几遍内容，又删掉。

　　一周的冷静期对他来说不太够，但聊胜于无。

　　最后逐字斟酌：[今天开始一级勤务，接下来的一周我要住宿舍了，爷爷那边我已经打过了电话了，你忙完早点回家。]

　　他们的工作内容是不能在通信软件上提及的，平时他跟庄廷这么一说，庄廷也就懂了。

　　可发出去还不到一分钟，庄廷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陈宥无可奈何地清了清嗓子，接了起来：“喂。”

　　“我还怕你忙得没时间接电话呢。”庄廷的语气中带了点责备和委屈，“怎么给爷爷打电话，给我就只发微信呢？”

　　“……我怕你在忙。”

　　“你的电话再忙也会接的。”庄廷道。

　　“嗯，好。”

　　庄廷浅笑：“老是忽悠我。”

　　陈宥沉默。

　　“待会儿我回家给你收拾些衣服和日用品什么的吧。”他本就是个心细的人，为了扮演好警察家属这个角色，他下了不少功夫。

　　陈宥出任务的时候不要问任务内容，平时聊天也不能涉及一些案件细节。

　　像这种十天半个月不能回家的执勤，就要给他准备换洗衣物跟日用品，可以的话还要准备一些即食的补品跟快速补充能量的小零食。

　　“别送了，以前送过来的东西好多都没拆包装呢，都充足着呢……”陈宥嘟囔，“欸，我这边要布置任务了，先挂了，再联系。”

　　陈宥火速按下通话结束键，把手机拿得远远地，然后长嘘了一口气。

　　回到座位收到通知，任务从明天8点开始，

　　下班跟同事们打了招呼后，陈宥到休息室背上包正往外走，他打算先到小吃街随便吃点，再去商场买张毯子，迎面就撞上刚往里走进来的顾烽。

　　顾烽叫住了他：“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顾烽径直走到他的储物柜，从里面抱出一个体积不小的纸袋递了过来。

　　“给我的？”陈宥诧异地双手接了过来，掏出来一看，是一张白色底藏青色棋盘格纹的摇粒绒毯子。

　　跟着庄廷见识过不少好东西，陈宥一摸就知道这毯子价格不高，但却是他非常喜欢的质地，柔软、温暖。

　　“……这怎么好意思？”令陈宥更诧异的是，顾烽竟然发现他没有了毯子。

　　“客气啥，你上次把毯子给了那个吐你一身的小子了吧？”顾烽眉眼英挺，工作时一脸严肃，可面对陈宥时却是截然不同的轻松，“便宜货，我逛商场时想起这事，顺路就买了。”

　　顾烽看出陈宥的犹豫。

　　“哦，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就，就当生日礼物好了。以前在学校你也送过我生日礼物的，你不嫌弃就行。”顾烽生怕陈宥拒绝。

　　“怎么会嫌弃？谢谢。”陈宥捏了捏软绵绵的毯子，没想到顾烽还能记得他生日，“我请你吃饭吧，当答谢你了。”

　　陈宥有点拿不住顾烽的意图，也有可能只是他单纯地出于好心，觉得这个时候的陈宥非常需要安慰罢了。

　　顾烽听完眼睛霎时一亮。

　　陈宥又补充了：“如果你待会没事的话，就今晚吧。”

　　顾烽强忍住内心的雀跃，试探性问道：“你不回家吃？”。

　　同事们都知道，陈宥结婚后就很少参加同事之间的聚餐。家里有大厨跟阿姨，谁愿意老在外面吃地沟油啊？

　　“嗯，”陈宥爽快回应，“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了警署，长风路的餐饮选择很多，但两人最终还是决定去吃火锅。在跟顾烽的说说笑笑中，陈宥连日的紧张情绪得到缓解，他没忍住多吃了些。

　　跟顾烽相处是舒服而有分寸的，两人对那晚发生的事都默契地缄口不言。

　　也许是校友的缘故，陈宥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上学那会的日子。这是他婚后第一次觉得，也许他把太多的生活重心放在庄廷身上了，其实，他自己也有能力可以过得很好的。

　　顾烽看他胃口好，也满心欢喜，还偷偷把单买了。

　　“这样你就欠我两顿了，可不能用火锅打发我了啊。”顾烽一脸得意。

　　就算陈宥不愿跟他提起那晚的事，能陪着他解解闷也是好的。

　　陈宥无奈摇头，这下人情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了。

　　顾烽看看他没有赶时间的意思：“你今晚不回家？”

　　“嗯……明天要早起，今晚不想折腾了，我回宿舍凑合一晚吧。”陈宥含糊回了句。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走吧，回去歇着。”

　　“啊？”陈宥看着已经走出去两步的顾烽，“可是你家很近啊……”

　　两人散着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很快就拐进警署入口的路。顾烽养了条萨摩，这会儿正拿着手机给陈宥看狗子的照片。

　　狗狗的憨萌让他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你一星期不回家，它怎么办？”

　　“我爸妈会过来帮忙。”

　　顾烽工作稳定，是银行最喜欢的优质客户之一，所以他早早买了房，暂时是独居的状态。

　　而陈宥却因为闪婚，根本没考虑过买房这件事。

　　可最近一系列的事让他想明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无论是租还是买，世界之大，总要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天地。

　　看来买房这件事要提上日程了。

　　还没走到警署门口，就看到外头站了好些人，大家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他跟顾烽不明就里，走近了才看到一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同事，把脑袋往老余那凑了凑，神神秘秘地问：“你说这车，要不要两百万。”

　　“两百万？两百万连个车觳都买不到。”老于从鼻腔里冷哼一声，然后举起四根手指，“这车这个数——”

　　“四百万？”小民警啧啧感叹。

　　老余大笑着搂过他的肩，飞快地说了句：“多加个零。”

　　“什么！”新同事在脑中数着个十百千万，差点惊掉下巴，“那陈宥还上这班干嘛？他这工资几辈子也赚不到这个数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宥警惕地绷直了身体。

　　顾烽已经明白过来了，马路对面停了辆阿斯顿马丁的超跑。

　　这还能是谁的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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