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深

　　二零二二年十一月三十日，屿海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覃时要去云南拍一组宣传照片，走之前与清粥小聚了一下。
　　“前些年你不在屿海，我们许久都见不上面，如今你回来了，也总是聚不到一起，还是以前一起工作的时候好呀，天天见，还能拍同一场婚礼。”
　　清粥听到这里，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不像是覃时会说出来的话，平时喜欢做七分说三分的人，如今把感情说出十分的样子让清粥很是意外。
　　她们此时正在酒馆旁的花店里看花，清粥这些天忙着装饰家里，总觉得缺点什么，今日赴约，路过花店，便想着买些耐活的花养着。
　　“覃大摄影师的档期可不好预约，不过等你这次从云南回来，叫上临江，我们一起跨年吧。”
　　“嗯好，等我回来今年也就快过完了。”
　　见清粥选花选的纠结，覃时也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让老板帮忙包了一把雪柳枝。
　　“等你把它养到发芽，我也就回来了。”
　　“好。”
　　清粥接过这一大束雪柳干枝，觉得也好，雪柳在冬天养很简单，每月浇水一到两次即可。
　　等到开花，满枝白花，如同冬天枯枝淋了雪一般，甚是好看。
　　花店老板是临江的姐姐，她知道这花是清粥要的，便要送给她。
　　“姐姐，这花是我买来送给小清粥，这钱你收了，我这份心意才算是送出去了。”
　　在覃时的软磨硬泡下，姐姐收了钱。
　　只是清粥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慈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敏感，第一次在酒馆见到她时，便有这种感觉。
　　还记得那天她来送柚子，覃时拉着清粥与她认识，她见清粥便很是相熟。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念叨的小清粥，小姑娘长的真好看，讲话也很好听。”
　　“谢谢姐姐。”
　　当时想着都是些客套话，如今细品，也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出了店门，覃时又拉着清粥去酒馆喝点温酒暖和一下。
　　临江今日不在，但是店员认识覃时，便按老规矩来。
　　只是在她点单的时候，跟她推荐了一款酒，她说此酒叫月华清，适合不常喝酒的人，还配了柚子。
　　清粥道了声谢，觉得这家小酒馆日后可以常来，很有意思。
　　“你去云南，临江不跟你一起去吗？”
　　“他不去，客户那边定了当地的一家摄像工作室。”
　　清粥听着有些奇怪，“临江不是摄影师吗？”
　　“小清粥，我知道你脸盲，也不怎么记人，没想到这么严重。”
　　见清粥一脸疑问的看向自己，覃时笑了笑。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拍婚礼，遇到的那个摄像老师吗，回来你还跟我念叨了许久，说他是个好人，很照顾你。”
　　“那位老师是临江？”
　　覃时见清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笑着说道：
　　“是临江，还有6年前，我们在苏州也遇到过他，那个时候合作的摄像老师，也是他。
　　还有一次屿海的婚礼秀......”
　　见覃时细数着，清粥有些心虚，原来遇到过这么多次，自己却都忽略掉了。
　　印象深刻的仅仅是第一次独立拍摄的时候，清粥刚开始拍婚礼的时候，是接的婚礼堂的单子，虽然在独立拍摄前，自己也跟过许多场，但难免也会有些细节想不到。
　　那天碰到的摄像老师，讲话很温柔，会在清粥拍合影前，帮忙处理细节，会在嘈杂的环境里注意自己的走向，还会引导大家看向清粥的镜头，她很庆幸，第一次拍摄，遇到了位好心人。
　　想到这里，清粥记起来，好像婚礼结束后，她跟江要了微信，清粥翻了翻，没找到，便问覃时。
　　“他的微信名是什么？”
　　“M-LJ”
　　见她没找到，覃时又补充了句。
　　“我记得见他给你的朋友圈点过赞。”
　　清粥鲜少发朋友圈，翻了翻记录，很快便找到了，然后添加了备注。
　　她一边打名字一边心虚的说道：“希望他不会发现，我把他忘了。”
　　覃时笑着回她：“是不是傻呀小清粥，你那天见他，那副陌生的样子，他也早该想到，你不记得他是谁了。”

　　因为是下午的机票，覃时还得早早的赶往机场，清粥怕喝酒误事，拦着她只喝了两口。
　　她们出酒馆的时候，只看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漫天大雪，覃时伸手去够雪花，接到了急忙捧着给清粥看。
　　“小清粥快看呀，今年的雪真大，许久未见这么大的雪了。”
　　“是啊，许久未见这般大雪漫天。”
　　她们抬头看着雪飘来的方向，又回头看看对方，多年未见的想念，于此刻，在欢喜和大雪中，得以纾解。
　　清粥送她离开，一直看着她坐上去机场的出租车。
　　“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到了云南别忘了发消息报平安。”
　　“知道了，你怎么回去？”
　　“蝉想刚刚发消息，说来接我。”
　　确认她有人接，覃时这才放心：“嗯嗯好，去店里等吧，外面风大，别着凉了，我先走了，等我回来。”
　　清粥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没有回酒馆，而是走到了海边，看着雪花消失在海平面，像是沉入了海底，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就这么看了许久。
　　雪又大了些，清粥尝试伸手去接雪花，因为体寒，手脚常年冰冷，夏天也极少是暖的，此刻已然冻的没了知觉。
　　直到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于是捧着接到的雪花回头看去。
　　是他来接自己回家了。
　　李蝉想看了看她手中的雪花，转瞬即逝，随后将清粥的手捂住。
　　“今日天冷，雪还这么大，在海边等了这么久，回去怕是要感冒了。”
　　清粥听出了他的担心，笑着回他：“蝉想，今日的雪下的好大呀，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李蝉想将笑脸盈盈的小姑娘揽到怀里，陪她看了会雪。
　　在清粥的印象中，他从未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也不会打着为自己好的由头做违背她心愿的事情，很多时候他都会选择包容。
　　她也问过，只记得他回。
　　“清粥，我永远不会拦着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让这份喜欢成为你的负担。
　　也不想你，因为跟我在一起，就放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放弃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你不用为了我改变，因为我喜欢的清粥，就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回到家，她简单处理了一下雪柳干枝，找了花瓶插上。
　　随后清粥蜷缩在阳台的吊篮藤椅里看着窗外的雪，李蝉想倒了杯温水给她喝，又去拿毛毯和暖手抱枕。
　　见她暖和过来，有些困意，便没有再多与她说话，只是自己抱着笔记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带着蓝牙耳机处理视频。
　　清粥睡了一会，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他，见李蝉想没有注意到她醒来，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清粥又望了望窗外。
　　此时，雪小了许多，自己全身暖洋洋的，而他就在身边，忙着工作，陪着自己。
　　“蝉想......”清粥就这么看了会，准备站起来伸个懒腰。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李蝉想见清粥醒来接电话，自己放下电脑去给她倒杯热水喝。
　　“清粥，我是临江。”
　　清粥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到他继续说。
　　“覃时出了车祸，医院根据她手机最后通讯的电话，联系到了我。
　　我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清粥听到对面的声音，觉得简单的话语变的有些难以理解，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出声问他是哪个医院。
　　“用我去接你吗？”
　　清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自己过去。”
　　她放下电话，觉得此刻有些像是在做梦，或许是自己还没有醒过来，微信收到临江发来的定位，看着信息，清粥觉得眼睛慢慢有些模糊。
　　李蝉想从厨房出来时，便看见清粥坐在地上，有些失神的盯着手机。
　　他跑过去扶清粥起来，小姑娘两只手无力的扶着他的胳膊。
　　“蝉想，覃时出事了。”
　　清粥到医院时，接到了临江的电话，按照他说的，李蝉想领着清粥到了手术室门口。
　　清粥刚想开口问情况，便看到门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听到此话，清粥定在了原地，她听到临江的声音，但听不清他回了些什么，自己拼命的想开口说话，但怎么也出不了声音。
　　直到医护人员将覃时从手术室推出，清粥抓住了转运床，李蝉想过去将她的手拉了起来，将人抱到怀中，许久，清粥哭出来声音。
　　三人走出医院时，天黑的彻底，虽然早已看不清，但清粥感觉的到，雪还未停，李蝉想先去开车，留清粥跟临江在门口说话。
　　“临江，通知姐姐家里人了吗？”
　　“嗯，阿姨正在来的路上。”
　　清粥缓了一会，有些哽咽的说道：“麻烦你了......不好意思,我现在什么都帮不上忙，我、我可能、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听到清粥语无伦次的说着这些话，临江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等我跟阿姨一同处理完后面的事情，我再联系你。”
　　“好，她走那天，我来送她。”
　　临江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李蝉想拉着清粥的手离开，又迎着覃时的父亲母亲，迎来送往中，自己逐渐变的木讷，不知道是因为压抑悲伤的氛围，还是因为雪天的冰冷麻痹了自己。
　　他此刻好像感觉不到悲伤，就像清粥所说，或许自己也需要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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