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岁月

　　三月初的一个周中下午，南城下起了小雨，给初春时分添了几分寒意。
　　做完实验的何攸走出物理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发觉自己没有带伞，只得裹紧外套往宿舍区，在愈加细密的春雨中一路小跑。

　　“何攸！”
　　经过一栋教学楼时，何攸余光好似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刚下高数课的魏冀晨一眼就看见了雨中的何攸，他迅速撑着伞跑过去：“我去哪儿？我送你吧。”
　　何攸见是熟人，很是感激：“啊，班长！谢谢！”
　　二人在细雨中撑着同一把伞，气氛很快就尴尬了起来。

　　偏偏南城大学校园很大，二人沉默地走了十几分钟，魏冀晨悄悄瞥了眼何攸，高中时还是高高扎起的马尾，现在有些散乱地披在肩后，此刻怀里抱着实验记录本一脸认真的模样，逐渐和高中时的她重合了起来。
　　“物理系每天做实验很忙吧？”魏冀晨忍不住找些话和何攸说。
　　何攸笑出了声：“天天做实验的话，光是写实验报告我就要累死了，一周一次啦。”
　　她偏过头看了眼魏冀晨鼓囊囊的书包，不好意思地问：“你待会还有课？现在会不会耽搁你时间了？”
　　“今天没有课了，送你回去就是顺手的事。”魏冀晨撒谎了，他决定翘掉接下来的选修课。
　　“这样啊，谢谢你。”何攸客客气气的语气让气氛很快回归了之前的尴尬。

　　又过了漫长的五分钟，两人到了何攸的宿舍楼下，何攸再次向魏冀晨表示感谢后转身就要进楼，却被喊住了。
　　“何攸！”
　　何攸回过头，发现那个清瘦的男生仍打着伞站在雨中，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还记得高二的事吗？”
　　魏冀晨鼓足了勇气问了出来，过路的女生忍不住看了他几眼，“你当时说不考虑的事，现在能考虑了吗？”
　　何攸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魏冀晨看出了她的犹豫，语气坚定地说：“再考虑一下吧，等你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目光灼灼得让何攸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只好点了点头。
　　好在魏冀晨没有过多纠缠，二人再次道别后便走了。

　　何攸百感交集地回到宿舍，趴在桌上，不知是不是淋雨导致的，头痛了起来。
　　“哎……”
　　魏冀晨这么优秀怎么偏偏喜欢自己呢……
　　何攸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陆南佳的模样，心中愈觉酸涩，为魏冀晨，也为自己。

　　何攸感冒了，但繁重的课业让她没有休息的时间，仍然早出晚归，在料峭春寒中奔波于各大教学楼。
　　终于在周末的清晨，发起了低烧。
　　周六早上，何攸的眼皮格外沉重，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期间室友帮忙接过几杯热水，还打了午饭。
　　漫长的昏昏沉沉，让何攸细细碎碎地做了很多梦。

　　梦到高二的自己，正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午休，陆南佳轻声走来，唤醒了她，柔声细语地跟她说着要布置的历史作业。
　　梦到她和陆南佳漫步在夏天的小花园里，梦里陆南佳甚至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还梦到拍毕业照的那天，她和陆南佳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起拍了一张合照后，她鼓足勇气亲了一下陆南佳脸颊，陆南佳笑脸盈盈，回吻在了她的唇边。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当过历史课代表，三年里，和陆南佳的肢体接触也是少得可怜，遑论牵手亲吻。
　　每次醒来，何攸都因曾经的痴想在梦中实现而略感欣喜。

　　傍晚时分，何攸再次从浅眠中醒来，觉得清爽了些许，便爬下了床。
　　“你好点了吗？”一天都窝在寝室看剧的赵舒绣见她下来，关切地问道。
　　何攸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回答：“好多了。”拿起水杯准备喝水时，发现桌上多了一盒退烧药。
　　“这是你们谁买的吗？我把钱打给你们吧。”
　　赵舒绣扫了一眼退烧药，说道：“这个是你高中同学给的，就计算机系那个男生，午饭时遇到，他听说你病了就给你买了这个。他没和你说吗？”
　　“啊……刚看信息，说了。”何攸一边喝水一边回复魏冀晨，并再次表示感谢。
　　魏冀晨死活不肯收下买药的钱，何攸便作罢，想着之后找机会还了人情，却忘了答应过人家更重要的事。

　　“何攸，那个男生叫啥来着？是不是喜欢你啊？”赵舒绣暂停手中的剧，忍不住八卦起来，“感觉你们还蛮般配的，你不喜欢他吗？”
　　何攸这时看到之前陆南佳也发了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听到室赵舒绣这么说，连忙否认。
　　赵舒绣见她这么干脆，也失了兴趣，又回去看她的剧了。
　　何攸点开陆南佳的对话框，看到上午的时候她发了句：“小家伙，最近还忙着做实验吗？”
　　想到自己才写了一半的实验报告和没动笔的高数大物作业，何攸回了句：“太忙了#哭泣，今天还发烧躺了一天。”
　　陆南佳回复得很快：“怎么发烧了？”
　　“应该是前几天淋了雨，加上最近休息得不够吧，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强壮”
　　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中”了半天，何攸满心期待，结果就等来一句：“好好休息！”
　　有些失望，还是回了个答应的表情。

　　陆南佳看着手机里何攸发的可爱表情，想象出了她本人乖巧的模样笑出了声，又思及这个小孩忙到生病，嘴角迅速地垮了下去。
　　最近陆南佳过得不是很顺心。
　　前不久她在母亲的威逼利诱下和之前加的相亲对象见了面。
　　严格来说，对方是个很棒的结婚对象，高学历高薪资，收入也比较稳定，只比自己大一岁。
　　两人出去吃了两顿饭，看了一次电影，陆南佳始终没有产生什么特别的心思，只觉得面前的男人与何攸相比，实在无趣得很。
　　不想过多耽误对方，又碍于情面，陆南佳只得不断推脱对方再次发来的约会邀请。
　　可惜对面并没会意，抑或是想死缠烂打，总之，这段时间让她很是心烦。

　　周六一大清早，陆母就打电话来把陆南佳训了一顿，话里话外都是催促她早日成家。
　　“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啊？赵云天这条件多好啊！你都这么大了……”云云。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陆南佳颇感疲惫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之际，发觉出租房里孤身一人的生活，是那么安静，静到空气中也充斥着寂寥的冷意。
　　她辗转难眠，无奈地确认了自己现在很想何攸这一事实。
　　这学期何攸时不时地就会来找她聊天，有时问问她一天的日常，有时分享自己的生活，一点点地将远在南城的自己再次挤进了陆南佳的生活。

　　今天周末，小家伙会干嘛呢？
　　陆南佳竟有些期盼何攸的消息，一直以来都是何攸主动发消息。
　　她等到了快中午，也不见任何动静，终于是没忍住主动发了消息过去，却迟迟没能得到回复。
　　一整天都处在莫名的焦虑中，手中的书也没看几页，反倒是频繁地看着手机。直到傍晚，她终于收到了何攸的回复。
　　何攸生病了，陆南佳有点着急，但距离摆在这，再多的关心都显得无力。
　　更何况，她只知道高中的何攸非常喜欢自己，却不能奢望大学的何攸仍未改变。
　　她思索良久，在寒假与何忧的短暂相处中寻找着细枝末节。

　　半小时后，她回过神来，嘲笑起自己的小女生心态。
　　上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还是好几年前。
　　那时陆南佳还是燕师大的学生，她和社团认识的一个女生谈了三年的恋爱，最终以那个女生毕业前轻飘飘地一句“南佳，我要去欧洲留学，不再回来了。”而结束。
　　和欧洲相比，南城那么近。既然是想见的人，去见就好了。

　　晚上何攸吃了碗热乎乎的拉面后，便满血复活地开始赶实验报告。写完的时候已经是快十一点了，她伸了个懒腰，准备接着写高数作业时，又收到了陆南佳的消息。
　　陆老师难得一天两次主动给她发消息，何攸好奇点开，消息的内容瞬间让她无心学习。

　　“何攸，我下周末要去南城一趟。”
　　“是来玩吗？”因为激动，何忧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是啊，来看看小导游有没有空。”
　　隔着手机屏幕，何攸都能想象出陆南佳温柔中的语气，迅速回复道：“有空！”

　　当天晚上何攸花了一个多小时认真地做着南城的旅游攻略，作业一点都没写，直接导致了周日一整天她都没有放下过手中的笔。
　　不过她并不后悔，满心期待着与下个周末。
　　之后的五天，用于佳妍的话来形容，就是：“何攸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这几天总是在傻笑？”
　　何攸每次都是笑笑否认，惹得其他人更加怀疑。
　　但除了经常傻笑，她仍和往常一样忙于学业，甚至好像比之前更卖力，在周末前就写了实验报告和所有作业。

　　在满心期待中，周末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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