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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碰巧遇到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衣南锦觉得松鹤楼挺好，虽然端上来的菜不太讲究精细，却咸淡适中，滋味醇厚。
宋浮平时和张子升，张茂昆见面的机会挺多，边吃边说的几句闲话，都是你爹我妈之类。衣南锦旁观着三个‘小辈’，觉得张子升是个稳重，实诚的人，他的话可以作为解谜的参考，便打着腹稿，寻起一个开头道：“阿升，你们县学就在县衙旁边，是不是经常能得到县丞大人的亲授指点？”
张子升恭顺回答：“舅大人，县丞大人们是高中过举人，进士的贤才，学生们都希望得到他们的指点，但是并没有县丞大人必须向本辖生员亲授的规定，所以要看大人们各自的心意。”
衣南锦点点头，正想该怎样让他先谈起投缳自尽的前任县丞李朗？旁边的宋浮笑着先问：“二哥，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县丞大人的诗文很好，既有才又有情，有时候还自掏酒钱和你们同乐。”
张子升忽然变得有点难过，叹气道：“那是已故的李县丞。”
衣南锦道：“这位李大人好像很平易近人，怪不得阿升还在怀念他。”
才十四岁的张茂昆道：“李朗是个贪官，这个大家都知道。”
张子升道：“李夫人说了，她收的是一箱土仪，而且李大人已经以死明志，他不是贪官。”
张茂昆道：“如果他不是贪官，为什么朝廷没有给他平冤？”
张子升道：“你没有见过李大人，不要相信外面的传言。”
宋浮见他们争执起来了，便向张茂昆道：“阿昆，二哥是兄长，你先住口。”
张茂昆道：“我是为二哥好，如果别人知道二哥为李朗说话，不是会损害他的名声？”
张子升明白了弟弟的担忧，立刻沉默下来。
衣南锦道：“阿舅看出来了，咱们家的孩子都是好样的。君子要谨言慎行，这句话并不是要让大家都缩着头不理事，而是言真不言虚。这位李大人的事情既然有疑，大家现在都要不要再随便争论，阿舅活了这么久，最信的一句话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也不要随便怀疑世间的公正。”
张子升和张茂昆都答应了，一家人继续愉快地吃完了饭。到走时，衣南锦私下和张子升说了几句话，宋浮看见张子升露出十分惊讶的样子，对衣南锦连连点头。
从南城湾走回来时宋浮还没有觉得累，谁知吃饱后才走到城外，脚竟然开始疼了。
衣南锦发现她步伐不对，走得又软又慢，停下来问：“莲子，你怎么了？”
宋浮道：“鞋子磨着脚疼。”
衣南锦向四下里看看后问：“我能背着你走吗？”
宋浮害羞地摇摇头。衣南锦便脱了鞋袜，把鞋子摆在她脚边道：“穿我的吧，鞋子大，不会磨脚。”
宋浮问：“你要光着脚吗？”
衣南锦道：“没关系，快穿吧。”
宋浮穿了他的鞋，脚立刻松快了，也不太疼了，就是鞋子太大，趿拉着怎么也走不快。
宋浮道：“原来我二哥心里是向着李大人，他以前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衣南锦道：“阿升今日是生员，以后或许是任责一方的官员，应该有自己的看法。我让他帮我打听一下，县衙里的废纸，旧物都是由谁收买的？”
宋浮问：“废纸吗？”
衣南锦道：“废纸旧书是好东西，还有损耗的笔杆子，墨锭子，官家的文书用品质量好，卖旧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宋浮问：“你要废纸干什么？”
衣南锦道：“你二哥说，李朗擅长诗文，富有才情，他一定留下了很多诗书文稿。在李朗过世以后，这些遗物又一定被当作废纸卖给了谁，也许能从他的文章或手记里面找到线索。”
宋浮佩服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的道理。”
那天傍晚时，张子升特意赶去浴房告诉衣南锦：县衙的废纸旧书，都是由西城的榜举书店收买去的。
宋浮瞧着她二哥这办事，回话的速度，一定是整下午都在操心怎么打听？是不是看出了衣南锦的别有用意呢？
到了夜深歇业的时候，宋浮洗澡换衣，拿着泡好的五谷去树下供奉山里的小灵。衣南锦的屋子里亮着灯，却无声，宋浮不知道他会不会又突然醒过来？忍不住一而再地回头向廊下看看，又想起那双又宽又大的鞋子，虽然不舒适却让人很安心。
宋浮也想起在松鹤楼里的一幕，关于李朗的争论让她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好奇，真相究竟是什么？大家口中闲传的一段流言，靠近去细看，才感觉到突遭巨变的寒凉。
衣南锦拉开门，揉着脑袋走出来，先看看天上有没有银河？然后下了台阶，右转穿过一片花园向宋浮走过去。
宋浮等到他来，关心地问：“你每天夜里都会醒吗？”
衣南锦道：“我出门睡在陌生的地方，总是会半睡半醒。”
宋浮问：“那怎么办呢？”
衣南锦道：“我也可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我想搞清楚一件事情：山里的小灵是什么样子？我看见你放在食盒里东西被吃掉了。”
宋浮道：“它们是看不见的。”
衣南锦道：“但是它们可以吃东西。”
宋浮问：“你不相信真的有小灵？”
衣南锦道：“相信啊，因为相信，才想亲眼看一看。如果它们又小又害羞，我可以躲起来。”
宋浮觉得衣南锦是个怪人，看什么都像查案子，告诉他‘小灵是看不见的’并没有用。不过，宋浮想到自己…其实也是一样，总想证明：小时候看见的那个仙人确有其事。
宋浮回去休息后，衣南锦留在花园里‘破案’。
‘夜深时的银河最美是不是？’
衣南锦看着美丽的银河，忍着寂寞的困意。忽然，他听到微弱的簌簌声，看见一个灵活的黑影向小灵的食盒靠过去。
它有一团出众的毛尾巴，从树枝上探身滑进食盒里！衣南锦丢出飞刀，割断了挂着食盒的彩绳，食盒带着‘黑客’从半空掉下去，掉在一个事先铺好的捕网里。
衣南锦从花丛里站起来，在树下找到那只吓得吱吱叫的家伙：一只黑松鼠，眼睛明亮，耳朵竖立，鼻子上沾着米酒，在网子里浑身发抖。
衣南锦笑着释放了嫌犯，把食盒重新挂在树上。他想，小灵也许是存在的，松鼠只是它们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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