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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骄子(4)
放风筝对周真如来说是件新鲜事,因为他每天都泡在医馆里,但对李弘宁来说可是信手拈来,他们到城外后,只见李弘宁举着风筝,乘风跑了几步,紧接着放线,风筝就飞了起来,和其他风筝融合在一起。
三羽买的这风筝也确实少见,风筝多是鲜花蝴蝶之类的,老虎这还是头一个。李弘宁抻着线来回踱步,老虎随着风在空中晃晃悠悠。
“来,你试试。”李弘宁示意周真如放风筝。
“我不会……”
李弘宁没当回事:“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放风筝,简单。”
周真如就接过去,然后风筝越飞越低,掉下来了。
三羽没忍住,转过身去捂着嘴笑。李弘宁也没忍住,直接笑出声,他本来就不丑,笑起来更好看,洁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显得嘴唇愈发粉红。他捡起风筝,示意周真如道:“掉下来了,继续啊。”
周真如推辞道:“我说了我不会放风筝。”
李弘宁恍然大悟:“也是,我不能占用您太多时间,您可能更想去踏青或者看花。”
周真如一见李弘宁误解,连忙解释:“我本来就打算自己出来的,也没有和朋友的约定。我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放风筝的天分,担忧浪费你们的时间。”
李弘宁大大方方回答:“我倒是不怕,花朝节了,除了放风筝和踏青还能做什么,难道要咬春吗?”
咬春是立春才做的事。
被李弘宁逗笑的周真如就接过风筝:“对,总不能去咬春。”
两个少年人笑了半晌。
花朝节是大日子,男男女女都出来游乐。李弘宁长相不错,穿得也不差,旁边还跟着仆从,能看出不是穷人,所以放风筝的时候,就有姑娘过来把果子扔在他怀里,或者有仆从打扮的过来递果子,然后示意自家主子在哪儿。周真如也接了好几个,双手捧着,都没办法再接风筝了。
“你主子手伤没好,不能拿重物。”周真如见李弘宁手里果子越来越多,连忙提醒。
三羽赶紧临时在街上买了个布袋,才把这些果子都装下,李弘宁还让他吃几个,能吃多少吃多少,好歹减轻点负担。
正好碰见李弘宁的堂兄堂姐也出来踏青,兄弟姐妹几个开开心心地打了招呼,闲唠几句家常。
“多亏了你送的银子,不然我俩连下聘和准备嫁妆都费劲了。”堂兄小声道。
李弘宁侧头回答:“一家人荣辱与共,如果不是伯叔送我去宗学,哪有今天,这都是好人有好报,机缘凑巧。”
堂兄堂姐又道:“听说十七皇子难伺候,你在宫里一定事事小心。”
“知道了,放心。”
“过三个月,你未来堂嫂嫁过来,记得来喝喜酒,回头我下请帖到你宅子。”
“放心,一定到。”李弘宁笑道。
堂兄未来要承袭大伯的爵位,堂嫂的父亲是个外地小官员,也算是门当户对,李弘宁衷心祝愿他们夫妻恩爱携手白头。
“你这过几年也要谈婚论嫁了。”堂兄调侃着。
李弘宁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来将来得由着伯伯叔叔或者他自己做主了。想到这里李弘宁回答:“先立业后成家,不急。姻缘姻缘,不讲缘分哪来的姻缘。”
堂姐捂嘴而笑:“说不定等以后有了功名,就会来榜下捉婿那一出呢。”
李弘宁倒是这么期望,可现在做不到,只好回答:“事在人为,榜下捉婿三年一次,而且又有几个人能在壮年时候就金榜题名呢?”
周真如在一旁放风筝,三羽一边教他一边真心实意地夸奖他:“大夫医术高明,我们主子的手臂现在虽然不能提重物,但日常已活动自如了。”
“不仅不能提重物,也要多注意休息,不能因为日常活动自如而过于劳累,”周真如也诚实地回答,“恢复快,是因为你们主子身强体健,若是换个体弱的,现在恐怕都还不能出门,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那边,李弘宁兄弟终于叙旧完毕,堂兄堂姐各自上车回去了。李弘宁抱歉地道:“久等,不过令人惊喜的是,风筝已经飞得很高了。”
周真如想起师父引用的《神女赋》里那句话:“骨法多奇,应君之相。”若真是如此,那眼前这人虽然荣华富贵不断,却当真是笼子里的鸟了。
或许是心有所感,李弘宁也道:“可当真比城里的人愉快多了。”
话说着,风筝线居然和其他风筝缠在一起,乱成一团。无奈,李弘宁只好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小刀,割断了风筝的绳子。三人一起看着风筝远去,逐渐不见。
“对于风筝来说,乘风而去就是彻底自由了……”李弘宁呢喃着。
“那什么是自由呢?”周真如问。
“庄子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才是自由。”言外之意就是这不是李弘宁理解的自由。
周真如并没有那么高的文化,不能完全理解庄子的理论,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观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一辈子,就算自由了吧,而且还很快乐。”
“那你想做的事呢,悬壶济世,救人性命于危难之中?”
“是啊,还想去远的地方,因为我想偏远的地方会更需要大夫,但我胆小如鼠,不敢去边境那些有战乱的地方,看来还是我不够医者仁心。”周真如苦笑。
“做人过于苛求自己,会让自己内外交煎,寿命缩短,你是医者,肯定比我这个粗人明白。”
“是,所以也是经常安慰自己,自己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
“过于苛求自己,其实也只是感动自己,并没有人会感谢你,而且也只有内心纷乱空虚的人才会这么做。”
周真如惊讶李弘宁会有这般想法:“为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引用了圣人的话。”
周真如正要再问,李弘宁就见远处骑马跑来一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快马加鞭行驶到李弘宁前面。李弘宁示意自己身边人退散,自己也退到一边。
来人下马,恭敬地对李弘宁道:“大人。”
“你是……”李弘宁眨眨眼,想起来了,“主子的随从,我以前在校场见过你。”
“大人好眼力。”这仆从当时只在后排,是个不起眼的奴才,没想到居然被李弘宁记住了。
“不必客气,是主子有什么事?”
“主子出门踏青,请您一起。”
李弘宁顺着仆从目光看去,远处一架华丽的马车正停着,拉车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李弘宁看见了,周真如自然也看见了,马车装饰有严格的等级限制,这马车上坠着的铃铛和悬挂的其他装饰非达官贵人不可用。
凡事在权力面前就没有先来后到一说,周真如也只能后退一步:“请。”
李弘宁带着歉意:“失陪,以后若有机会,再同你一起。”
周真如有些失落,但还是回答:“从来没见过人和大夫说再会的。”
“大夫治病救人,与大夫在一起,说不定能身强体健百毒不侵。多谢你开的药方和给我接骨,再会。”李弘宁深深注视他一眼,告辞离去。
马车里的人果然是十七皇子,十七皇子把车帘掀开一条缝,看见了李弘宁和他身后的三羽。
“哟,这么多果子。”
“如果是您,果子会把马车填满的。”李弘宁站在车外,礼貌地回答。
“可本王一个果子都没有。”
“如果您换一辆马车,就会有掷果盈车的盛况了。”
马车里传来笑声,李弘宁把十七皇子给逗笑了。
“花言巧语,上车来吧。”马车帘子撂下了。
“是。”李弘宁就上车去了。
周真如站在原处,目送他们远去。待他们远去之后,周真如走到风筝摊子上:“请问风筝多少钱?”
“十文钱,”摊贩热情地招呼着,“您要哪个,这些都是十文钱。”
“要这个吧,这个花的。”周真如摘下这个。
“好咧,十文钱。”
周真如就把钱给摊贩,自己拿着风筝离开。他站在人堆里放风筝,半晌风筝都没有飘起来。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旁边有放风筝的人兴奋地念着。
《庄子·逍遥游》里说,鹏鸟的脊背就像泰山一般,翅膀两头不知道有几千里,奋起飞腾的时候,风都在它的身下。
周真如最后也没放起来风筝,他有些怅然地回到医馆,医馆里没什么人,只有师父自己。师父见了他还很惊讶:“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一个果子都没有?”
“有,我送给别人了。”
“为什么?没有你中意的?”
“我只看花和风筝了。”
“出门踏青,却只是看花看叶看风筝,你可真是……”师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然去看人头吗?人有什么好看的,每天在医馆还没看够?”周真如反驳。
“当然,世界上的美酒、美食,都有吃尽的时候,歌舞会看腻,钱会花光,寿命也有尽头,只有人是看不完的,因为世界上找不到两张完全相同的脸,也没有完全相同的命运。”
“我看您是相面相魔怔了,咱们师徒说好的要做华佗和皇甫谧,怕是您有一天要成袁天罡和李淳风。”周真如半开玩笑半说真话。
“那我可就是盼着自己是个糊涂相面,因为我总是看到人的坏事。”师父却是一本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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